“哎呦,小兔崽子们,大白天的这一个个是见了鬼吗?跑得这么快。”一道阮湫极其熟悉的苍老声音在门口响起,让他捏着勺子舀馄饨的手指一僵。

  想不熟悉也难,毕竟他们前两天还联系过。

  还是商量怎么造反的那种。

  “嗬,军部食堂什么时候又要翻新了?”

  刚刚一脚把桌子掀翻的阮湫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老师。”

  沈毅元帅的头发已经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如果不是那一身军装和偶尔露出精光的眼神,看起来与路边下棋盘核桃的大爷差不多。

  原本还靠在椅背上的秦逾烬也站了起来,眼睫低垂,像极了曾经在军校里老师们最信任的学生会会长:“老师。”

  “又打架了?”

  阮湫:……

  沈元帅这个又字就用的非常精妙。

  当年阮湫和秦逾烬在一个学校,位于翡冷翠的第一军校是整个帝国最好的军校,无数英才汇集于此自然谁看谁都不顺眼,更何况还有进来混吃等死的翡冷翠贵族。

  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精力格外旺盛,动不动就要找个地方约架。

  当时作为家世最显赫的人,阮湫自然是贵族一方的领军人物,从他入学开始,这种约架就排的满满当当。

  就算是偷摸拿下了秦逾烬这个学生会会长,因为打架挨的罚也不少。

  有一回恰巧是沈毅元帅和秦逾烬在食堂吃饭,阮湫那边和人打起来掀了桌子,被逮个正着。

  “学校里私下打架斗殴,争凶斗狠!”沈毅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着阮湫的脑门骂,“再高的天赋又怎么样,这里是军队!不想干可以滚出去,这兵又不是非要你来当!”

  阮湫毫不在意地抬起手背蹭了蹭被磕青的下巴,舔了一口唇角的血迹,微笑道:“老师,校规里可没有说打架就要被开除,您说得太严重了。”

  对于闹腾这一点阮湫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在入学前就把校规仔细研究了一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踩着校规的底线搞各种幺蛾子。

  要不是因为这个,论他违反校规的次数和频率,怕是来学校的第一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沈毅被他气得暴怒:“行,你可真是好样的!今天你就给我加训,秦逾烬,你给我看着他!五倍重力越野三十公里,不跑完不准吃饭!”

  阮湫对上秦逾烬的视线,将额发往上一捋,露出一个明艳张扬的笑来:“老师,您让他来监督我啊?”

  “那三十公里可不够,再加二十吧。”

  在沈毅“这孩子是不是被我气疯”了的目光中,阮湫嘴里哼着莫名的旋律,侧身凑到秦逾烬的耳畔,语气轻快,尾音里像是带着小钩子。

  “会长大人,你可得好好看着我啊。”

  没有人注意到秦逾烬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

  ……

  现在的阮湫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他露出一个乖巧表情:“老师,这会还要加罚吗?”

  沈毅吹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子,冷哼:“现在要罚哪里轮得到我来罚,你得问问你旁边那个。”

  秦逾烬眼睫垂落,掩盖住了幽紫的眼瞳,他低声道:“破坏公物,照价赔偿。”

  沈毅不依不饶地追问:“在军部食堂打架,这不罚?”

  “罚写检讨三千。”

  阮湫痛苦地抱住脑袋。

  救命,他不要写检讨。

  沈毅元帅哼哼两声:“我看你的心都偏的没边了,我怎么记得还得出去拉练拉练?三十公里跑不下来,三公里总行了吧?明个儿的军部厕所不包揽一下?”

  阮湫无语,心想您可真是我的亲老师。

  “老师。”秦逾烬终于抬起眼睛,眼里充满了无奈,“他现在已经不是军队里的人了。”

  “行吧行吧。”沈毅失笑,指着阮湫说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你就惯着他吧。”

  阮湫冲他犯了一个白眼:“那您这是还不够了解我,我还宁可跑三公里也不要写检讨!”

  “那行啊。”沈毅乐呵呵地说,视线移到了秦逾烬脸上,意有所指,“检讨写完记得给我看一下,谨防有人作弊。”

  阮湫:完蛋。

  -

  傍晚的时候,破坏公物的阮湫还是被沈毅压着跑了三公里。

  “之前有个老伙计带他女儿过来吃饭,那小丫头片子突然到了易感期,把整个食堂砸了个七零八落。”

  “秦逾烬那个臭小子也不管人在不在易感期,直接把人丢去荒星拉练了一个月,现在那丫头看见秦逾烬就打颤。”

  “你说说这人心都偏到哪去了?”

  沈毅的念叨告一段落,他看了眼计时器:“11分52秒,还不错。”

  阮湫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又慢慢地走了两分钟。

  虽然他已经分化成了Omega,但作为曾经的军校一霸,阮湫的体质与一般Omega相比还是好了很多。

  汗水沾湿了阮湫尾梢微卷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白皙的脸颊旁,自成一种独特的气质,无论在哪都能吸引众多目光。

  “Omega的体质与alpha相比还是差了一些。”沈毅评价道。

  “Omega与alpha本来就是分化的两端。”阮湫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盘坐在地上,“您怎么就不问问我的精神力呢?”

  “以帝国现在的技术水平,怕是已经测不出你的数值了。”沈毅深知他的本性,才不给阮湫得瑟的机会。

  阮湫远远地看见劳伦斯敲开了秦逾烬的房间门,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想秦逾烬的心还能偏到哪去?当然是偏给亲亲Omega了。

  他就是沾了一点前男友的光。

  不然早就被丢到原始星球自生自灭了。

  腾起的无名火又不好宣泄给自己的恩师沈毅,阮湫很烦躁,只好找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老师,您之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沈毅装傻。

  “要是没我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两小的要我照顾。”

  沈毅没说话。

  良久。

  “你不想为阿斯坎尼亚家平反了吗?”他问。

  阮湫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眼角眉梢都是讥诮的笑意:“平反?”

  “平什么反?”

  他轻声质问:“是平先皇为了掩盖寻双君后叛乱杀人灭口的反,还是先平一平先皇强夺臣妻的反?”

  沈毅:“……”

  “老师。”

  沈毅对上了阮湫清澈见底的眼眸,在残阳下泛着碎光。

  这个在他记忆力最能捅娄子、仿佛永远都长不大的学生,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阿斯坎尼亚家剩下的人还要活下去,所以他们不能沉浸在仇恨里。”

  ……

  秦逾烬站在窗台边,看着Omega独自一人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摸了一个空。

  正在收拾器械的劳伦斯明显感觉到了精神力的波动,淡淡道:“陛下,您的精神力这两天波动很大,精神海的状况已经很不妙了。”

  秦逾烬专注地看着窗外,抬手示意劳伦斯继续说。

  劳伦斯清冷的娃娃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如果陛下还是不打算标记Omega的话,那就让那位多待一段时间,等我取得了他的信息素制成抑制剂,陛下精神海的状况会好很多。”

  秦逾烬:“不要伤到他。”

  他沉默一下,补充道:“也不要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

  在他起身离开的那一刹,身后传来劳伦斯的声音。

  “信息素匹配度并非AO之间的铁则,陛下,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会被时间磨损,为什么不考虑接受别人呢?”他的声音含着些许试探的意味,轻轻打着颤。

  劳伦斯感觉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他相信陛下能明白他的意思。

  秦逾烬转过身,静默地看着他,那目光沉静而透彻。

  他无意与劳伦斯解释。

  他从不在乎别人觉得他与阮湫是因为天性太过契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才在一起的,信息素契合度也好,身份地位也罢,不过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秦逾烬在意的,只不过是那个叫阮湫的人,仅此而已。

  “劳伦斯,你逾矩了。”

  劳伦斯收拾器械的手微微一颤,他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微笑:“我明白了。”

  他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那么难过,大约是这个答案已经在他的预想中了。

  得知对方的心意,秦逾烬自然不会把人继续留在身边:“我会让医师署换个人来。”

  劳伦斯的表情很平静,他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低下头,右手摁在左胸胸口上:“遵从您的意志,陛下。”

  秦逾烬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朝操场的方向走去。

  操场上,阮湫又闷头跑了一圈,终于有一种力竭的疲惫感,大概是有点运动过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沉,泛着酸软,喉头也隐隐作痛,翻起一股铁锈味。

  他慢慢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老师真的要你跑三十公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操场边的人已经悄然换了一个。

  新来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铁黑色的军装,三指宽的腰带扣在腰上,勾勒出挺拔颀长的身形。

  皮质手套摁着的帽檐下,幽紫色的眼眸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再配上那又冷又傲的神情……

  帅得要命。

  原本还想欣赏一下美色的阮湫脑海里又冒出刚刚劳伦斯进入秦逾烬房间的场景,头顶原本精神百倍的呆毛又跟打蔫的白菜一样耷拉了下来。

  保持距离,一定要保持一个合情合理的AO距离。

  赶紧低下头的阮湫看见一双军靴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

  很快,秦逾烬蹲在了他的身前。

  “上来。”

  “还有多少公里,我背你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建议背一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