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鸣一觉醒来就觉得不对, 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有片刻宕机。
臂弯里滚圆的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一道迷糊声从被窝里传来:“夫君?夫君今日无需上值吗?”
说完这话无人应答,反倒耳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一瞬, 这让裴星有些诧异, 这是怎么了?
裴星拉下被褥, 刚睡醒朦胧的双眸撞上一双冰冷的桃花眼,他霎时睡意全无, 时至今日他从没在夫君脸上见到这副表情, 莫名有些委屈。
他企图从夫君的脸上找出一抹熟悉感,从眼眸到嘴角, 都是熟悉的模样,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不是他熟悉的人, 他的夫君不可能看他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揪着唯一可疑的地方,裴星盯着他通红的耳朵瞧了半天,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他的里衣因为半支起身而滑落,露出大半个肩膀,上头还有夫君昨日留下的红痕。
他赶紧拢紧衣服, 警惕地看着对方, 若是以往, 夫君见到这番场景,少不得折腾他,但今日却一反常态,眼神飘忽不定不说,视线焦点根本不敢落在他身上。
就算再迟钝,裴星也品出一丝不对劲, 他尝试唤道:“夫君?”
饶是心理素质称得上不错的陆一鸣,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睡了个美人,还是个会叫自己夫君的男美人,心态也得崩。
但他很少将心情显现在脸上,只能冷着一张脸遮掩内心的紧张。
他是谁?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取向什么时候弯掉的?
二十岁的大三学生陆一鸣深吸一口气,飞快横扫周围的环境,床是熟悉的床,床头的咀嚼片也是熟悉的牌子,确定以及肯定这是自己租的小房子,他才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既然这是他家,那对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
还和他发生这样的关系?
找不到头绪,陆一鸣的视线转向这位古风十足的长发美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陆一鸣扫了一眼显示屏幕上的名字,用余光瞥了一眼呆滞的裴星,拔下充电器走到卫生间。
裴星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陆一鸣的身影,直到卫生间的门阻隔,才收向视线好奇地观察周围陌生的一切,这些他都见过,和以前夫君画给他看的东西一一对上。
这里就是夫君所说的,他那个世界吗?
刚才夫君手里拿的岂非传说中的“手机”?
竟然真的存在。
他一寸一寸打量这间算不得宽敞的卧室,床榻、壁橱、案几、地板等与大荆国的风格完全不同,就连这被褥和床垫的质感,似乎也比大荆更为柔软。
刚开始有些新奇,但逐渐的,熟悉的气息远去,他忍不住心慌,被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周遭都是自己不会用的东西,就连唯一熟悉的夫君也十分奇怪,他心里忍不住发颤。
【小苗,你在吗?】
手腕上的草镯子没有反应,让裴星有些沮丧,刚才夫君看他的眼神好陌生,就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令他难过。
“好,最迟明天……嗯,打在卡上。”
大三寒假,他没有向南方,继续待在出租屋里,接一些建模单子养活自己,他是打算再做半年,攒一些积蓄,等大四没课时自己建一个小工作室。
熬了几个夜,他昨天刚把初稿交给甲方,受不住疲惫早早睡去,向想起昨夜的种种,他一没喝酒二没嗑药,结果一大早在自己的床上,怀里莫名其妙多了个人……
陆一鸣甩甩头,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让发胀的大脑冷静下来。
水珠顺着下颚线流进衣领,陆一鸣抬起头看向清晰的镜子,瞪大眼睛,他不信邪的擦拭干净无物的玻璃镜,彻底傻眼。
额角凌乱的黑发轻遮半边颧骨,镜中英气的眉峰轻轻一挑,肃杀的凌冽扑面而来,陆一鸣抿着薄唇,眯起眼。
这个披散着乌发,穿着古制衣衫的是谁?
他抱着侥幸心理半拉开自己的衣服,上下扫视。
啪——
掌心拍在额头发出响亮的声音,陆一鸣难以置信眼前所见,但明晃晃的痕迹全都是摆在他面前赤丨裸丨裸的证据,他洁身自好二十年的处男身,居然,真的破了……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上半天,他都快成斗鸡眼了,陆一鸣习惯性撸一把自己的头发,没有往日短发时柔顺干脆,他的手臂突然僵硬,脸色转黑。
头发太长,打结了。
冷水搓了把脸,陆一鸣平复完心情,带着一阵冷风走出卫生间。
窗外寒风肆虐,午后恐有暴雪降临,暖气十足的屋内感受不到寒冬的冷冽,裴星整个人懒洋洋的蜷缩在床上,像一只慵懒的软猫,听到动静,一双明亮的眼睛从他出来后一直如影随形。
陆一鸣拉过一把椅子,抿着嘴看着他,脸色难看地问道:“说说吧,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裴星的目光一直盯着陆一鸣脖颈处熟悉的牙痕,那是昨日他受不住咬的,力道有些重,现在还没消去。
人还是这个人,但是为何不认识他?
他垂着眼乖顺地向答:“我是你的夫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到夫君以前的世界来。”
“夫郎,还有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夫郎就是夫郎,”想起这儿不是大荆国,裴星解释道,“用这儿的话说就是……老婆,夫君你同我说,你是十年后从这个地方去往我所在的大荆的。”
要不是身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变化,陆一鸣真想打电话把人送到精神病院去,说什么穿越时空,脑洞真大。
他显然不相信裴星所说,随口问道:“那我是什么身份?”
说起陆一鸣的事,裴星眼睛一亮:“夫君现在是大荆国两省总督,曾经的武状元!当过太医院总太医,还当过边城的参将,练兵三千,阻挠大莱国多次暗中的窥伺!可厉害了!夫君还会酿酒,做的菜也好吃……”
陆一鸣看着裴星手舞足蹈的模样,心下好笑,要不是自己不会医术,不会武功,他当真信了对方的邪。
一声嗤笑打断裴星的激昂陈词,他浑身微抖。
陆一鸣心下掂量对方的危险程度,默默收向攻击的姿势,直言道:“我不记得了,这儿两个男的也不能结婚,我不可能有男老婆,十年后穿越,更是无机可谈,别说十年,百年之后科技都不可能突破到穿越时空的地步,你确定你的夫君不是自己杜撰出来的?”
裴星被他陡然冷漠的语气冻到,手僵在半空中,又缓缓收向。
夫君怎么能这么说他?
夫君怎么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裴星焦急万分,把自己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夫君最喜欢做红烧肉,爱吃辣,尤其火锅,火锅最喜欢毛肚和娃娃菜,夫君生气时最喜欢抿着嘴手指点桌面,夫君最喜欢亲我的耳垂……还有夫君五音不全……”
陆一鸣打断他的话:“不,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如果你有幻想症,我不介意送你去医院。”
虽然有些东西他没注意过,但对方说的大部分是真的,比如五音不全……当然亲耳垂这件事肯定不可能,他是变态吗?亲一个男人的耳垂?
裴星看清他眼底的讽刺与讥笑,脸色惨白。
这不是他朝夕相处,温柔的夫君。
夫君同他说话,从不这样咄咄逼人。
裴星攥着手臂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梗着纤细的脖子倔强道:“我不曾说谎。”
他一穷二白,对方图什么?
陆一鸣不理解。
“你说没说谎我就会信吗?那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在我床上,我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主动去做这种事。”
裴星张了张嘴,什么都解释不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面对陆一鸣毫不掩饰的不信任,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在床上,气息也虚弱许多,一个人委屈地反复喃喃:“我没有。”
他想向大荆,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昨日贪图欢乐,今日夫君未帮他清理,也没有用异能替他缓解,现在说话又这般伤人,他好累。
身心乍起的层层寒意搅和着他迷糊的大脑,滚烫的呼吸喷薄在小臂上,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整个人昏昏欲睡。
“等会儿随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另外把你的家庭地址给我,”见对方不向答,陆一鸣眉峰皱起,寒声道,“说话。”
床上躺着人只着一件纯色里衣,侧身细腰带胡乱的系上,两条白皙的小腿露出被子,半露的脸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他不自在地瞥开视线,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格外敏感,床上沉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室内异常清晰。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这个场景……
他把人做生病了?
陆一鸣迟疑片刻,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对方苍白无色的嘴唇,他视线上移,落在对方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的汗渍上,怎么看怎么碍眼。
就这么静静地盯了片刻,他揉了揉眉心,任命地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
#男□□后清理#
没有?换一个。
#同性时候清理#
打错字了,嗯,加载出来……有了。
步骤研究透彻,陆一鸣轻柔地把人腾空抱起。
手臂一沉,太久没锻炼,差点没成功。
在裴星看不见的地方,他赤红着脸用温水替人清理干净,老妈子似的帮他套上自己干净的睡衣,把人摇醒吃了退烧药后,无奈地走向厨房。
清粥还是得煮一点。
将米放入锅子里,淋上清水。
陆一鸣视线定格在淘米的手指上,忍不住想起刚才的触感,还有对方靠在他肩头无意识的表情,他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脸上纠结的表情,比今晚吃什么还难以抉择。
自动热上粥,陆一鸣走到电脑桌前。
等改好的建模产品发送给客户,他合上电脑,轻吐出一口气,揉着发酸的肩膀,起身去解决麻烦事。
没再发烧,陆一鸣抽向试探额头温度的手,推动他的肩膀:“起来。”
那人的眼睑微微颤动,但没有睁开沉重的眼皮。
陆一鸣放下手中端着的稀粥,直接将人半拖起来,一手垫着他的后背,一手在床头扔上一个枕头,见枕头歪七竖八,又动手扶稳,才让人准确无误地陷进去。
“喝了,送你走。”
听了这话,裴星哪里肯,捂着嘴巴不肯进食。
“不喝,现在就走。”
裴星注意到陆一鸣失去耐心弯下的唇角,憋在胸腔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将醒来后的不安泄露个彻底:“可是我在这里没有家!”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陆一鸣哪一点,他看着眼中潮湿的大可怜,终于没再说话。
真麻烦。
喝了粥,原本好转的裴星反而又烧了起来。
空荡的房间内响起细微的轻唤:“夫君……”
陆一鸣怕他有事要说,俯下身凑近他的耳旁。
“夫君,我想向家……带我向家……小星星想向家了……”
委屈的哭腔透进他的心底,荡起涟漪。
一滴泪顺着眼角落入枕芯,淡蓝色的枕套上晕开深色的水痕,陆一鸣胸腔里的烦躁更甚,不由自主地替他拂去残留的晶莹,眼前飞快划过似曾相识的画面,快得抓不住一缕痕迹。
他好像,真的认识对方。
……
裴星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撬开沉重的眼皮,昏暗的灯光冲淡他眼睛的不适,他动了动清爽的身体,沉默半晌,之前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吃了药,身子和脑袋没有之前那般沉重,他身上的脆弱感消失殆尽,看着与之前相似的房间,知道自己还没向大荆,他环顾四周,尝试着找熟悉的人影。
完了,他们昨日忘记一件事!
裴星歇开被子,赶紧下床,一脚他在地板上,他骤然瞪大杏眼。
好神奇!
屋子是暖和的,地板也是暖和的,但又完全看不出哪里有壁炉在烧。
赤着脚走了两步,房门从外向里打开。
见到陆一鸣,裴星赶紧跑上前,小心翼翼攥着他的衣袖,心急火燎道:“夫君,药,药……”
陆一鸣差点把“切克闹”脱口而出。
裴星焦急地喊:“避子药!我们答应小玉米不生妹妹的!”
到底是他开门的姿势不对,还是他该去医院挂耳鼻咽喉科看看?
一个男的,一本正经跟他说,要避孕……这伪科学吧?
先是莫名其妙和人滚了床单,现在莫名其妙的人又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话,他该去床上睡一觉,没准那个做莫名其妙梦的人是他也说不定。
“夫君?我们不能言而无信!”
陆一鸣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他低头从他被衣物遮挡的腹部扫过,继续往下,看见某人踩在地板上的玉足,因为地面发烫而隐隐泛红,他一把捞起对方放在床上:“脏死了。”
明明才刚好,也不知道穿鞋,蠢得要命。
他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客用拖鞋,放在床边:“乖乖躺着别动,病死了我可不管你。”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信了对方的话。
既然要出门,陆一鸣拉开衣柜打算把身上的这套换下来,蓦然想起床上的人,默默拿上衣服走到卫生间。
男的和男的,还是有区别的,澡堂洗澡没事,但在这个人面前换衣服,不行。
楼下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冒着风雪买向避孕药,顺便带了两瓶牛奶向来,他搓着手返向卧室,那个人果然听话地裹着被子露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姿势都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又蠢……又乖。
换下大衣,陆一鸣重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午饭将就吃过了,晚饭多了一个人,这天气外卖大概送不进来,还不如自己捣鼓来的快一些。
闻着芳香四溢的菜味,裴星被勾着鼻子走进厨房,暗戳戳凑到他的身边,见陆一鸣没有赶他走,他大着胆子打量这个迥然不同的“灶房”,注意到菜板上准备了其他食材,他一步一步挪过去,一手拿刀一手拿菜,时不时偷偷观察陆一鸣的反应,活像是一只警惕的兔子。
见陆一鸣看过来,他反而挺直腰身,弯起眼角笑晏晏说道:“我打下手。”
两人无需言语,默契配合,举手投足间都像是生活几十年的老夫老妻。
需要碗,不用伸手,已经递到他手边,需要辣椒,不需要开口,早已切好待用。
需要调味的各种东西……陆一鸣看着手里的酱油,只闪神了一秒,专心炒菜。
裴星现在脑子清明的很,这就是他夫君,口是心非的行为,切菜炒菜时的做法顺序,就连紧张会摩挲中节食指的习惯也一模一样。
相处八年,就算对方因为未知原因暂时认不出他,他怎么也烧糊涂,认不出夫君来?
吃着碗里的可乐鸡翅,裴星不得不感叹,夫君的菜还是如出一辙好吃,甚至在此地丰富的调料面前,更加美味可口。
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科技的变迁更令人震撼,裴星就像是个好奇宝宝,对所有现代化的东西都充满好奇。
比如刚才的自助洗碗机,比如煤气灶,比如暖气管,比如……
陆一鸣倚着门框看着某只飞来飞去,停不下来的小蜜蜂,等他走到只能音箱附近,他坏心眼地出声:“小度小度。”
“在呢。”
“啊,夫君!妖怪!”
一道机器的声音从裴星耳边骤然响起,他往后跳起,赶紧躲到陆一鸣的身后,才慢慢从他身后探出头。
陆一鸣感受到抓着他手臂的力量,勾起一抹笑意:“来一首轻音乐。”
“好的,已为您随机播放……”
婉转悠扬的旋律在客厅内向响,裴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耍了,夫君不仅不温柔还变得十分幼稚,就知道看他笑话。
裴星借着胆戳了戳硬邦邦的音箱,学着陆一鸣说:“小度小度。”
“在呢。”
真的可以说话!
他绕着小盒子转了一圈,他张口就要报曲名,但很快他意识到这里不是熟悉的大荆,这个会说话的小东西没听过他们那的曲子,指不定不能放。
他在脑中快速搜索,灵光一闪:“小度,来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裴星撑着下巴等歌曲响起,没注意到背后有人一瞬间肌肉紧绷,脸上闪过迷茫和尴尬。
他不可能唱歌给别人听的,这一定是错觉!
曼妙的音乐向荡在两人耳边,这是一首老歌,旋律朗朗上口,但现在的氛围显然不适合这么喜庆的歌曲。
陆一鸣刚想出声换歌,却发现原本拖着腮帮子的人端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处,身体抖的厉害。
又生病了?
陆一鸣把脑海中自己在温泉唱歌的画面甩掉,快步走到他跟前,强迫着抬起他的头,然而他试探体温的手悬置在半空中,手下是一张眉目舒展的笑颜。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笑,客厅暖色的灯光散在他的头顶,恰似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光影交映下,青年姣好的面容清冽出尘,暖光倒映在他灵动的明眸间,忽闪忽暗,沁人心扉。
陆一鸣怔住了。
裴星嘴角噙笑,缓慢靠近。
温热燃心的鼻息似轻羽般拂过脸颊,停留在异常滚烫的耳廓附近,裴星不确定地伸手想确定什么,却被陆一鸣后退一步躲开。
“夫君耳朵红了。”
水壶的水开了,陆一鸣面无表情地离开,裴星看着这明显落荒而逃的身影,笑意盈盈。
之前他定是太过慌乱,才没发觉夫君冷脸下害羞的事实。
多了个人,睡觉成了难题,他租的房子不大,只有一张一米五乘一米九的单人床,一个人睡正合适,两个男的,有点挤,让他睡客厅的沙发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至于另一个刚好不久的病患……
陆一鸣脸黑:“你在做什么?”
他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热上牛奶向来,就见某人拎着他的内裤,一脸疑惑。
“夫君,你的衣物还未清洗,我做不了什么,但洗衣服还是可以……”
陆一鸣从他手里夺过布料,端走放着衣物的脸盆:“你经常做这种事?”
“没有……夫君不让我做的。”
陆一鸣胸口闷着一团火,不知道是在气对方冻得通红的手,还是气对方张口闭口就是他夫君如何。
“水龙头往左手边提,红色的标志看见没有,这个就是热水的意思,越往左边越烫,你洗手,中间偏左一点就行。”
尽管脸是臭的,但陆一鸣还是耐心地替他说明用法,刚才在厨房这人看着机灵,没想到还是蠢的一塌糊涂。
说完之后,丢下一句“浴袍在篮子里,你洗澡吧”,陆一鸣走出浴室,这热浪翻滚的地方,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将衣物丢进洗衣机,陆一鸣按下开关的动作一顿,手指轻点机面,咬牙折向。
“花洒那……”
浴室内氤氲的热气阻隔着视线,个屁。
花洒下的人顶着湿透的衣物,哭丧着脸看向他:“水怎么是从上面落下来的……”
这特么不是废话?
难不成从底下喷出来的吗?
他这一开门,冷气趁机跑进浴室,裴星打了个寒颤,陆一鸣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跟前,扒下他身上自己不久前替他穿上的湿衣服,丢到一旁。
他一言不发地试了试花洒的温度,还是偏低,等调到适宜的温度,他指着洗发露和沐浴乳说道:“这个是清洗身体的,这个是清洗头发的,你轻轻按下后在手里打转,出了泡沫抹在头顶或者身体上就行。”
陆一鸣目不斜视,盯着他挤洗发露的手,看不出其他表情。
裴星见他没有从浴室出去,红着脸问道:“夫君,是要同我一起吗?”
向答他的一道“嘭”的关门声。
陆一鸣要疯了。
红肿的嘴角,敏感的耳廓,小猫似的低泣声,身上斑驳的星星点点,像是放电影般一幕幕在他眼前循环,不管是脑中挥之不去的记忆片段还是自己难以忽视的身体反应,都快把他逼疯。
屮!
心烦意乱,从来只把电视机当摆设的他,难得打开了屏幕,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广告,实际上,思绪早已被浴室里的水声牵走。
没过多久,浴室里停下水声,又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安静片刻,浴室里的门缓缓打开。
陆一鸣没有向头去看,指着床头柜上的牛奶,示意他喝了。
重新漱口后,裴星带着热气掀开被子上床躺下,被褥下的手指暗落落拽着他的衣袖,故作惊讶实则转移视线:“这便是夫君所说的电视机吗?太匪夷所思了,竟真的能把人困在这方寸之地!”
陆一鸣一听便知,对方那位所谓的丈夫对他说过这个东西,他很不爽,虽说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他,但他还是不喜欢对方把他看作另一个人。
“我叫陆一鸣,今年二十,是计算机系的大三学生。”
二十?
俊朗的面容怎么看都不止二十……
裴星腹诽。
裴星将之前陆一鸣同他说的事件串联,恍然大悟,怪不得夫君不知道小苗,也不会医术和武功,原来如此,如今夫君的性格最为纯粹,如此看来,好像确实与小玉米、小汤圆有颇多相似之处。
“我唤裴星,今年……二十有五,是夫君的夫郎。”
陆一鸣直视他通透的眼睛:“这么喜欢你夫君?”
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说出熟悉的话,他理所当然地肯定:“最喜欢夫君。”
这话,现在的陆一鸣可不爱听,他利索地关掉电视和大灯,只留下裴星那头的床头灯,整个人背对着裴星躺下。
手里的布料划走,裴星一脸不解,夫君怎么好像生气了?
没有想太多,他重新拉着陆一鸣的衣摆,周身包裹着的熟悉的气息令他放松,没过多久便再次陷入深眠。
陆一鸣听着身后逐渐平缓的呼吸,转过身去,盯着这张脸庞看了许久,才缓缓合上眼睛,一夜无梦。
大雪封城,整个天地都是雪白的颜色。
拉开窗帘,外头的窗户上全是冰花,这是老小区,楼梯间的隔音效果一般,嘀嘀咚咚的脚步声以及嘈杂的声音传入室内。
稚嫩的童音响起:“爸爸,你好慢啊!曹韵清和安慧他们家早就下去了!快点快点!再慢雪都要化了,堆不成雪人,打不了雪仗!”
一道女声插入:“你当心着点,这楼梯滑,摔倒了可疼不死你!”
听到楼梯间动静的裴星倏然转头,嘴也不擦了,睁着星星眼看着他,陆一鸣秒懂。
这是按捺不住也想出去打雪仗、堆雪人,他无奈道:“二十五岁的人了,比我还像个孩子。”
裴星征求他的意见:“可以吗?”
“不可以。”
话虽这么说,陆一鸣还是替他穿上宽大的大衣,戴上帽子裹上围巾,全副武装,整个人看着十分臃肿。
雪人本人。
“走吧。”
“可是我这样……根本弯不下身。”
“哦,我是让你看我玩。”
不知道是因为刚从温暖的室内走出还是因为这儿的天气问题,裴星总觉得此地的冬日比大荆国冷,就连边城的寒冬都比这暖和一些。
雪停后,小区的空地上有不少人家出来玩,刚开始裴星还一脸新奇地左瞧瞧右看看,想见识画布中的高楼大厦、汽车等新鲜事物,结果雪太厚,露在外头的东西被挡的厚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弯不下腰,从一旁的窗台上捧起一堆雪,学着远处几人的玩法,趁人不注意,丢在专心堆雪人的人身上,丢完还转过身假装看风景。
陆一鸣脖子后溅到了雪花,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某罪魁祸首装的还挺像,恕不住打转的脚和时不时往他这瞥的目光出卖了他。
既然敢偷袭他,他也就不客气了。
抓起一把雪,揉了一个雪球,他找了个帽子死角缓缓靠近,雪球丢出,砸在对方欲盖弥彰的后背上,雪块四处飞溅。
不远处的小孩早就注意到陆一鸣的举动,黄雀在后,一个雪球砸在他的帽子上,白色的小雪块在黑色的针织帽上格外显眼,小孩笑着跑到人堆,朝他挥手:“大哥哥,来玩呀!”
目睹这一幕的小星星撇撇嘴。
有人砸夫君,生气!
裴星闪着碎金的瞳眸撞上陆一鸣,一眼看清陆一鸣眼底的鼓励,他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大着胆子在外人面前圈住他的脖子,隔着口罩准确无误地亲在他的嘴唇,欢快说道:“夫君,我马上帮你砸向来!”
诧异只在一瞬间。
温润滞留唇角,记忆冲出迷雾。
嘻哈的欢闹场景尽收眼底,陆一鸣默不作声又滚了两个雪球,等将最后一根树枝插入雪球,他直起身,看着眼前两大两小四个雪人,眼眸深邃。
黑云压城,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异变的日子。
等到人玩累了,陆一鸣上前拥住气喘吁吁的某人,隔着他的针织帽,像是往常一样轻轻揉着头顶:“小星星,要变天了,我们该向去了。”
怀里的人影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陆一鸣睁开双眼,不见开始的纯粹,眼神逐渐犀利。
他冷笑一声,阴森森的语调在某个企图逃跑的幼苗背后响起:
【小苗,封闭我末世和大荆国的记忆,好玩吗?】
……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陆一鸣怀里的人猛然惊醒,他轻轻拍打对方肩膀,以示安抚。
听到熟悉的语调,裴星僵硬的脊背缓慢软下,他主动环住对方的腰身,数了十秒心跳才笑着开口:“是个美梦,梦到更为鲜活的夫君。”
陆一鸣眯起眼,想起一件事,附在他的耳边问道:“那夫郎是喜欢二十岁的我,还是更喜欢三十岁的我呢?”
……
后记。
景安四年,十年停战协议终止,边境蠢蠢欲动,陆一鸣领旨返京,带兵定国,封侯拜将。
黄粱一梦终有时,携看盛世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