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是被顾远之背出火场的。

  一步一步, 走得艰难,却一下下踏在了姜瑜的心里。

  顾远之不知这点,他只是艰难地背着姜瑜离开火场, 在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服都被烧了,差点儿就烧到自己。

  而在外边救火的郭宇, 瞧着火势半点没有下去的意思, 眯了眯眼,心底明白了几分。

  这场大火, 想来并不是什么意外。

  不过, 看着大火中渐渐出现的人影,郭宇瞥了身旁的季松一眼,轻笑一声。

  “季指挥年纪也大了, 身子骨该是不大好。此番顾指挥立了大功, 皇上定是要提拔他的,可若是上边有什么东西拦路, 你猜皇上会怎么做?”

  季松听着郭宇这话,浑身打了个寒颤,略带惊恐地瞥了已经走出火场的顾远之和姜瑜一眼,咬了咬牙:“多谢督主提点。”

  这边二人的谈话, 顾远之并不知道,他只是在背着姜瑜出来之后没能撑住,倒在了地上。

  周围锦衣卫赶紧上来扶住二人, 太监也将姜瑜扶起来转移到距离火场较远的宫殿去。

  顾远之并没有昏迷, 不过是有些腿软, 毕竟那火实在是大得寸步难行,而姜瑜比他还高许多,自是有些重的。

  只是腿软归腿软, 他还是跟着姜瑜到了对方暂时居住的宫殿,叫锦衣卫扶着自己过去,路上也没去看季松如何。

  等姜瑜安置好,太医也跟着看过,说是没事之后,顾远之才想起季松这个正经捏着锦衣卫的人。

  “季指挥呢?”顾远之回过头看了一眼跟来的锦衣卫,眉头微皱,问了一嘴。

  跟来的锦衣卫面面相觑,刚想说不知道,那边郭宇便过来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下,有些无奈地看向顾远之。

  “远之,你不能学你父亲。”郭宇将顾远之招呼到偏僻处,叹了口气。

  顾远之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他有心辩解什么,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郭宇又说:“你父亲是跟着皇上到京城来的王府旧人,他一开始就捏着锦衣卫,头上只有皇上一个人。可你不一样,季松资历比你老,你又丁忧了几年,你若是让他,这锦衣卫何时能捏在你自己手里。”

  “季叔他……他与父亲是故友,若我贸然出手,怕是要被戳脊梁骨。”顾远之垂眸,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启唇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罢了,罢了,我已经替你提点过他了。若他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怕是要皇上亲自动手了。”郭宇抬手拍拍顾远之的肩膀,看对方的目光不像是瞧着一块儿长大的人,而是像在看一个晚辈。

  顾远之二十一岁,便经历这等丧父丧母大事,赶鸭子上架般到锦衣卫来,还得为了调查父母死因去争夺锦衣卫一把手的位置。

  说起年岁,去年正是孝期,顾远之的冠礼倒还拖着没办。

  顾远之是个现代人,本就不注重冠礼这种东西,身边人不提便也给忘了。倒是郭宇记起来,想着什么时候跟姜瑜提一提,也给办得体面些。

  不过冠礼倒不是现在该提的事情,就算提也该留到从行宫回去之后。

  姜瑜被烟呛到了,等到将近天明才醒,睁开眼没瞧见顾远之,只把人都赶出去,要他们传顾远之过来。

  没见姜瑜醒过来,顾远之这一|夜都没走,只等在外边,等着姜瑜醒来。

  他心知那大火想必不是意外,虽说原著并未提及这场大火究竟如何,但今日看来,这场大火也许是人为的。

  能纵火一次,就能纵火第二次,万一对方再来一次,怕是姜瑜真的就死在这里了。

  他眯起眼,没敢让自己回去休息,只留在外间等着姜瑜醒来。

  “顾指挥,皇上请你进去。”瞧着太监都出来了,顾远之也猜到是姜瑜醒来了,他刚站起身想走,却听见其中一名太监叫住了他。

  顾远之一愣,心中奇怪姜瑜叫他做什么,面上却没有拒绝,只应了一声便往里走去。

  进去之后他正好瞧见姜瑜坐起身来,正撑着床沿朝他看来。

  那眼神,是顾远之此前从未见过的。

  不是那种身为翻拍暴君的残暴狠戾,而是含着一种顾远之都觉得奇怪的感情。

  滚烫的感情,这样一眼,便烫得顾远之下意识想要退缩。

  他猛然想起那夜在顾府,姜瑜将手伸进他嘴里搅弄时的戏谑目光,猛然想起那夜在顾府,姜瑜咬在自己颈侧的酥麻与痛感。

  这一想起,当时那种弥漫全身的酥麻感仿佛回到了他的身上,叫他险些站不稳。

  那边姜瑜见他不过来,也没恼,只是朝他招招手:“远之,过来。”

  既然姜瑜都喊他了,顾远之也不可能不过去。只不过走过去的步子有些慢,这样短短一小段路,仿佛走了许久许久。

  在姜瑜面前停住脚步的时候,顾远之甚至觉得已经天亮了。

  可并没有,只是过去了一小会,连一刻都没过去。

  姜瑜见顾远之过来,脸上笑容更是多了几分暖意,说话语气都比平日里要软上不少,叫顾远之有些摸不着头脑。

  “远之,今晚留下来,好不好?”姜瑜伸出手环住顾远之的腰,眼皮微抬,话语中带了几分祈求的味道。

  顾远之被这样环住腰,只感觉浑身一抖,敏|感的地方被人这般环住,实在叫他有些腿软。

  他没有马上回答,他明白姜瑜无论他如何回答,都会强硬地将他留下来。

  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回答。

  可如他所想的强留并没有到来,姜瑜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只是这样环着顾远之的腰,抬眼与他对视着,一双眼睛仿佛因为看见他而有了光。

  这样的姜瑜,让顾远之很不自在。

  他有些想要逃离这里。

  可姜瑜虽说不像平时那样直接将他按在床上,但还是带了几分强留的意味在。

  只不过区别在与从前是直接将他按在床上抱着睡一晚,现在却是环着他的腰等他点头。

  不点头就不放手。

  顾远之明白对方是不喜欢自己的,如今这样也不知道又有什么目的。

  他没敢去想对方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只是垂眸咬了咬牙,最终点了下头。

  点头瞬间,顾远之只感觉到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拽到了床上。

  原以为会被咬一口或是做更加过分的事情。

  可姜瑜竟然只是环着他的腰,就要这样直接睡下。

  顾远之有些震惊,但他实在有些累,这一碰枕头,没能震惊一会便直接睡着了。

  等到渐近午膳的时候,顾远之方才皱着眉睁开眼,刚要翻个身,便被人捏了下脸。

  “醒了?”姜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惊得顾远之猛地坐起来,与坐在床边穿戴齐整的姜瑜对视着。

  他满脑子都只剩下完蛋二字,整张脸白了白,就要下床请罪。

  “下来干什么,你最是怕冷了,先把衣袍换上再出来。”姜瑜伸出手按住他,脸上的表情是不容抗拒,但眼底却满是笑意。

  这满含笑意的眼神与昨晚那个眼神一样让顾远之感到浑身别扭,那灼热的感情如大火将他包围,叫他下意识想要逃开。

  他看着眼前的人,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姜瑜让太监们进来伺候。

  人多起来,有些话也不好说了,顾远之只能将话压到心底,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拿来问姜瑜。

  只是不知道姜瑜这样的人,会不会觉得很冒犯,继而觉得他不知好歹,甚至把他贬去什么地方。

  等到坐在桌边吃饭,顾远之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上一回到行宫来,他是以奶兄弟这个身份被姜瑜带来的,是姜瑜带来的客人,多少方便一些。可如今他已经进入锦衣卫,与姜瑜正儿八经有了君臣关系,再如此亲近地同桌吃饭,倒是有些不妥了。

  “皇上,如此同桌用膳,实在有些不妥。”顾远之委婉地提出不妥,悄悄观察着姜瑜的神色,想看看对方有没有不高兴。

  按照顾远之的猜测,对方该是不高兴的。

  可姜瑜却没有,他甚至笑了一下,只说:“是朕在这儿叫远之不自在了?比如朕先出去,远之用完了午膳,朕再进来,如何?”

  这实在有些放肆过了头,顾远之哪里敢答应下来,连忙摇头。

  又生怕姜瑜生出什么新的主意,连忙招呼对方用膳。

  见顾远之不再提出此举不妥,姜瑜唇边带了几分笑意,一边看着对方,一边用起午膳来。

  当然,与顾远之用膳是一回事,查清大火之事又是另一回事。

  姜瑜二者都没有忘,只是优先陪顾远之用膳罢了。

  待到顾远之用完膳,有些别扭地提出要回去自己的住处,又准备好一肚子君臣不该同寝同食的大道理准备跟姜瑜辩论的时候,姜瑜却是点了点头,根本没有要跟顾远之辩论的意思。

  顾远之一愣,却也没有说什么,只赶紧回去了。

  起先顾远之还当姜瑜是想开了,当天夜里发现不断有人被抓去审问,又不断有人被直接处死,顾远之才发现自己错了。

  姜瑜是要查纵火案,可却不想当着他的面查,便松开口放他先回去了。

  根本不是想开了。

  当夜,顾远之又一次见到郭宇,又一次跟着郭宇到了姜瑜面前,又一次被对方抱着腰。

  他依旧是感到腿软,腰间也有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皇上,别碰。”

  原以为只是躺在床上睡个觉,没想到在床上倒下之后却见姜瑜摸上他的腰,在上面游走着。

  顾远之的腰本就敏|感,何况被人这样摸着。

  没一会他便颤栗不已,连脚趾也缩了起来,被人这样紧紧抱在怀里,背贴着姜瑜的炽热胸膛,嘴里边一点点泄|出低吟。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无论来多少次他都难以适应,何况摸向他的腰那个人还是姜瑜。

  顾远之双眼水光朦胧,忍不住伸手去按住姜瑜的手,张口瞬间泄|出一声低吟。

  “远之这是怎么了?”姜瑜明知故问,气得顾远之拿脚踢他。

  可踢完之后又浑身打了个寒颤,猛然想起对方是皇帝,还是书中的反派暴君。

  就这样踢了身为反派暴君的姜瑜,真的没事吗?

  顾远之浑身又是一抖,刚想说什么,却被姜瑜捏着下巴尖强迫他回过头。

  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从轻轻落下到猛烈索取。

  从一开始让人心头发痒的轻轻触碰,到让顾远之面红耳赤,身|体颤抖,甚至眼尾发红着泄|出一声声轻喘的激烈掠夺。

  顾远之被吻得整个人陷入混沌当中,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又因为有些缺氧而胡乱抓着,最后被姜瑜死死抓在手里。

  整个人被姜瑜掰过去,一条腿趁着他朦胧间挤进他的双|腿间,扶着他的腰将人再凑近一些,直到几乎毫无缝隙。

  顾远之感觉到不对,自己的某个地方正被对方的腿顶着,叫心底盈满怪异感,就想伸手推开。

  可他的手被姜瑜死死抓着,那是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被对方困在怀里,等着对方玩够了放开自己。

  “远之,别推开我。”姜瑜从顾远之的嘴唇离开,将人按进自己胸口,一开口那灼热气息便扑在他的耳畔,叫他耳边麻麻的。

  那酥麻感一下蔓延全身,叫他本就发软发热的身|体更是愈演愈烈。

  但那股怪异感在听见对方自称的时候一瞬间被惊讶占据,可好不容易回来的清醒也在姜瑜往他腰间掐的那一下之后瞬间破碎。

  混沌之中,顾远之一会儿想姜瑜今夜是怎么了,一会儿又想方才姜瑜的自称,一会儿又想起当初在秋猎中听到的话。

  姜瑜……应该不知道他已经听见那些话了吧。

  是不是还在故作深情,想叫他沦陷,等到他沦陷之后姜瑜却玩腻了,就把他丢开,跟他说只是当做一个亲近的人罢了。

  没有别的意思。

  顾远之闭上眼,轻笑一声,笑得姜瑜动作间的手一顿。

  还好没有陷进去,顾远之心中庆幸。

  姜瑜不知顾远之心中所想,只当他是喜欢,也跟着有些高兴。

  而顾远之,思及对方承诺了锦衣卫却没能立刻给自己,想着是否该利用对方的偏宠拿到锦衣卫,再大肆查案为父母报仇。

  他闭着眼不语,脑海中突然出现对方方才那话,心头一跳,仿佛触到了什么东西。

  可朦胧之中,他却不敢去看。

  仿佛前方是万丈深渊,若他深陷,便会粉身碎骨。

  顾远之心里头咀嚼着粉身碎骨四个字,又是一声轻笑,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

  姜瑜还看着顾远之,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在对方又一次轻笑的时候察觉有些不对。

  可不待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见顾远之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还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膛。

  没有露脸,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便叫姜瑜心头一喜。

  隔日起来,顾远之穿衣服的时候,姜瑜还过来牵他的手,还是被他硬生生掰开说要穿衣服,方才肯放手。

  姜瑜瞧着心情很不错,与顾远之走出门之后瞧见几名太监路过,神色都比平日里缓和许多。

  跟在身边冷眼看着对方的反应,顾远之心中也有了底。

  因着大火的事,姜瑜也没再留在行宫,只是叫顾远之收拾收拾一同回皇宫去。

  回去之后也没叫顾远之回去,只是以值夜为名将人留在身边。

  白日里也将顾远之带在身边,没肯叫人回去。

  而季松在回去之后的第二日便递了折子说自己身子渐渐不好了,想回去养老。

  姜瑜本就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把季松调开,如今对方自己要走,倒是省了姜瑜不少功夫,自然是御笔一挥便同意了此事。

  临过年前的最后一回上朝之前,姜瑜将锦衣卫印交给了顾远之,却没有立刻升他的官。

  “上完朝再下旨升你的官,反正锦衣卫升迁调任只由朕一人决定便可。”姜瑜拂过顾远之肩上落雪,脱下身上狐裘搭在顾远之肩上。

  顾远之朝他露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虽是武人,此时裹着姜瑜的狐裘点头的动作,却是意外的乖巧,叫姜瑜的心都软了几分。

  上朝的时间不必顾远之这个指挥陪着,而且他刚刚拿到锦衣卫印,确实还得回一趟都指挥使司。

  与姜瑜分开之后,顾远之径直回了锦衣卫,一进门便见季英站在那儿,脸色本就难看,瞧见他之后脸色更加难看。

  “季英。”顾远之无意与季英闹翻,瞧见对方的时候还是开口喊了他一声。

  可季英却只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恨意,径直走出锦衣卫的大门。

  顾远之站在原地,只略一挑眉,脸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往都指挥使司走去。

  稍微看了一下季松还没处理完的工作,又将从前处理过的都看了一遍,翻翻文书,看看锦衣卫在职人员的花名册,心里头对以后的工作也稍微有了个底。

  稍微看过之后,估摸着出去巡逻的人也回来了,顾远之使唤人出去将没出去的人都叫了过来。

  “瞧着有几个是这些年进来的生面孔。”

  顾远之坐在椅子上,扬起下巴扫过那边的几名锦衣卫堂上官,轻笑一声。

  皇帝上朝,本是要有一名锦衣卫堂上官跟在身边的。但念及顾远之今日刚拿到锦衣卫印,还得回来转一圈,姜瑜便叫他点别人来。

  那边已经上朝,顾远之只让从前季松忙碌之时替对方做这事的锦衣卫堂上官过去。那人也是当年顾廷的亲信,顾远之倒还算信任他,便没有动换掉这人的心思。

  只不过锦衣卫堂上官确实也只剩下这一人被留了下来,其他那些顾廷带出来的人在这几年里多多少少或贬或调,大都离开了锦衣卫。

  顾远之瞧着那几个生面孔,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微眯,看起来带着几分危险。

  那几人也不怕,想着自己是季松留下来的,想顾家与季家的交情,想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可顾远之却是拿出一本册子,轻咳一声,招呼站在千百户里边的其中一人过来,将册子扔给他:“念。”

  那人就是卓飞,这些天刚刚从蓟州调回来,与从前是愣头青比起来倒是沉稳不少。可顾远之瞧着他接过册子瞬间黑了脸的模样,却又觉得对方其实与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册子上写的是季松提起来那几个人的罪状,当然,并不是顾远之自己收集的,而是从郭宇那边拿过来的。

  东厂好歹是与锦衣卫齐名的特务机构,不过因为姜瑜不喜阉人,方才会瞧着比锦衣卫差上不少罢了。

  卓飞本就是嫉恶如仇的人,如今瞧了他给的册子,一边念一边红着眼睛怒视那几名锦衣卫堂上官。

  其中一名锦衣卫堂上官被看得心头冒火,怒斥一声:“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敢对长官不敬。”

  卓飞性子急,听了他的话便要反驳,却在张口瞬间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他回过头一看,却见坐在后边的顾远之拽了拽他的衣摆,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意自己与那锦衣卫堂上官起冲突。

  卓飞心中咯噔了一下,还当顾远之不准备处置那几名锦衣卫堂上官。

  没想却见顾远之靠在椅背上,扬起下巴作俯视状看向那名出声怒斥的锦衣卫堂上官:“我许他对你不敬,你待如何?”

  那锦衣卫堂上官被噎了一下,瞧着顾远之的模样更是心头发寒。

  原本以为顾远之会给季松面子,没想这不但不给面子,还要把他留下来的人都拔了。

  顾远之今日穿着便服便从姜瑜那儿出来,自然没能穿上飞鱼服。不过不穿也没什么,此时正好笼着袖子看眼前几名锦衣卫堂上官无能狂怒。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看着眼前的几名锦衣卫堂上官,幽幽开口:“没有犯错的人,可不用怕我清算。犯了错的人,我又怎么可能让你们待在如此高位。”

  “皇上都没贬我们,你有什么……”另一名锦衣卫堂上官怒视着顾远之,可话都没说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哟,这么热闹呢。”

  郭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瞥向那几名锦衣卫堂上官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戏谑,瞧着像是来看戏的。

  “你怎么来了?”顾远之眉头一挑,笑着问了一句,招呼人搬张椅子给他。

  “听人说你这处置人呢,怕他们瞧你年纪轻不肯服你,便过来瞧瞧。”郭宇朝他一颔首,坐了下来,扫过方才说话人,嗤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提皇上?”

  那人被郭宇一噎,瞬间没了声响,只敢在那站着。

  而郭宇说着话还不够,他还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随后说出来的话,却连顾远之脸上都带了几分惊讶。

  “皇上派咱家到你们都指挥使司来,便是要告诉你们。莫要欺顾指挥年轻,自顾指挥掌锦衣卫印起,在大楚锦衣卫里头顾指挥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

  郭宇说话间还站起身,扬起下巴扫过眼前所有人,惹得在场众人都跪了下来,浑身颤栗。

  卓飞见大家都跪了,连忙也跪了下来。

  可跪下来之后他却琢磨起郭宇的话来。

  虽说大楚从前也有过被皇帝宠信的大臣,但从没有宠信到这种程度。

  再加上来京城的时候听说顾远之时常与姜瑜同榻而眠,日日一同出入,十分亲密。

  卓飞心中一个咯噔,仿佛触碰到什么真相。他猛地掀开遮盖真相的那层朦胧轻纱,心中咀嚼着自己的猜测,猛然抬头去看顾远之那张脸。

  若春花,若璞玉,只一眼便三生难忘。

  卓飞逐渐明白了许多,又怕被顾远之和郭宇发现,连忙低下头。

  “也不必吓他们。今日将他们召集到一处呢,只是想告诉你们,季指挥的规矩都是过去了,从此以后锦衣卫都是按我顾远之的规矩办事。若有人敢拿着前边的规矩妄想与我作对,那我只能请你们滚出锦衣卫了。”

  顾远之依旧坐着,即便是方才郭宇站起来,众人跪下去的时候,他依旧是坐在那儿。

  有人觉得不妥,那没关系,姜瑜觉得妥便是了。

  这边又忙活了一会,调任的调任,贬官的贬官,收押入狱的收押入狱,等顾远之走出都指挥使司,夕阳已经洒在了大街上。

  顾远之站在都指挥使司门外,没去看身边等着将自己接回宫里的郭宇,只说:“我去一趟成国府。”

  多少知道姜瑜早吃过朱怀宁醋的郭宇一听慌了一瞬,连忙就要拦住他,问:“都要用膳了,你去成国府做什么?”

  “还玉佩。”顾远之掀开狐裘,给郭宇看自己腰间那块成国府家传玉佩。

  多少知道这块玉佩的郭宇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顾远之,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我与你一块去,到时候顺道送你回宫。”

  “不,我去成国府,你去帮我买糯米凉糕。”顾远之没了面对那些锦衣卫堂上官那不容抗拒的态度,只冲郭宇笑了笑,神秘地说,“你快去买,娘亲从前最喜欢吃糯米凉糕了,若是去晚了可就买不着了。”

  “可这是热天吃的……”郭宇有些犹豫,他知道顾远之是喜欢吃甜口的,但这要到宫里去,也不知道姜瑜会不会不高兴。

  要知道,姜瑜十分挑食,不吃甜,不吃辣,不吃苦,受不了油腻,受不了鱼腥味,更受不了羊膻味。

  这甜口的东西带进宫里去,若叫姜瑜不高兴了也不知如何是好。

  但他也没有不让顾远之吃的理由,他只能委婉地提醒对方那是夏天吃的小吃。

  “我给你指的那家一年四季都卖糯米凉糕,你去买就是了。”顾远之半开玩笑地小小推了对方一把,脸上挂着笑容,瞧着心情很是不错。

  郭宇听着他的笑声,叹了口气,也没再拒绝,只赶紧去帮顾远之买糯米凉糕。

  而顾远之则是独自一人到了成国府门外,看着眼前拦自己的小厮,将腰间那块玉佩解了下来。

  成国府的小厮多是家养的,多数人认得这块玉佩。正是认得,见到顾远之从腰间取下那块玉佩的时候才比旁人更加惊讶。

  “烦请把这块玉佩还给小公爷。”顾远之没打算进去,只将玉佩递给守门小厮,嘱咐他们将玉佩交给朱怀宁。

  将玉佩递出去的时候,顾远之方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著里在大火中救了姜瑜的人是朱怀宁,可如今却是叫他先救了姜瑜,日后姜瑜是不是不会喜欢上朱怀宁了?

  如此想着,顾远之眼中不自觉染上笑意。

  可笑意快要溢出的时候,顾远之却猛然想到,姜瑜喜欢谁关他什么事。

  他只不过是姜瑜选中的一个陪在身边的人罢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且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换成旁的人呢。

  顾远之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远之!”

  可刚转过身,却被赶出来的朱怀宁叫住。

  他从未见过朱怀宁这样失态地奔跑叫喊,仿佛那颗无论是原著还是如今都被京城许多人捧到天上去的星辰一下子不亮了。

  那颗星星仿佛在说他不当这个星星了。

  顾远之回过头,看着朱怀宁冲过来抱住他,死死将他按在怀里,在他视线被阻挡的瞬间,朱怀宁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小公爷,请自重。”顾远之反应也算是快,连忙推开对方,踉跄一下差点摔下台阶。

  好在朱怀宁就站在眼前,伸手一捞便将人拽了回来。

  “他们说你与皇上同榻而眠……远之,你说一句那是假的,我一定相信你,好不好?”朱怀宁看着顾远之,眼中带着他不知为何会存在于对方身上的炽热情感。

  顾远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挣脱对方走下台阶,抬起头看着那衣袍都在奔跑中凌乱了许多的人。

  “是真的,我与他同榻而眠,他还亲过我。”顾远之与他对视,看着对方眼中满满的不敢相信与痛苦,皱了皱眉,心中有个猜测。

  可这个猜测不适合当面问出来,他只能让朱怀宁打消这个念头。

  “朱怀宁,如果你当时就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家传玉佩,我根本不会收。”顾远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根本不需要为朱怀宁这个人有什么情绪波动一般。

  正是这样的神情狠狠刺了朱怀宁一下,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顾远之,自嘲地轻嗤一声,问:“远之,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这能有什么理由吗?”顾远之被他给问笑了,摇了摇头,心说就算他们只谈感情,他直觉上也更会选择姜瑜就是了。

  虽然对方是原著中的反派,可相处这么长时间,真要他来选,想也是选择姜瑜的。

  可顾远之的话并没有让朱怀宁认清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光风霁月小公爷的模样。

  但眼中带着的并非平时看人那种冷淡,而是带着几分顾远之都不知是否瞧岔了的疯狂。

  “只因为他是皇帝,对不对?因为他是皇帝,你才会选择他,对不对?”朱怀宁走下来,俯身在他耳边说出这话。

  顾远之被那扑在耳边的炽热气息惹得忍不住后退一步,可刚有动作,却被朱怀宁扣住手腕将人直接圈在了怀里。

  这样的姿势,顾远之不喜欢。

  可朱怀宁这会儿看起来不像是能听得进话的样子,只抓着他,圈着他不肯叫他逃离。

  “顾指挥!”

  好在郭宇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瞧见朱怀宁将顾远之困在怀中的模样,一声惊呼惹得朱怀宁分神。

  趁着这个分神的功夫,顾远之连忙挣脱对方,快步朝郭宇跑去,站在了郭宇身旁。

  “朱怀宁,我走了,你别胡思乱想。”郭宇的意思是直接走,可顾远之还是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了朱怀宁一眼,留下了这话。

  说完后,像是怕朱怀宁追上来一般,顾远之快步离开了这里。

  脚步快得郭宇都差点追不上,但朱怀宁只站在原地望着顾远之的背影,目送着他离开。

  回到宫里,顾远之依旧朝养心殿走去,接过郭宇手中的糯米凉糕,就要进门去。

  郭宇这个时候已经走了,这里也没有其他太监,只有顾远之一人。

  可进门之际却瞧见冯明从里边走出来,正好迎面撞上顾远之。

  顾远之连忙避开,护住手中的糯米凉糕,以为对方会径直走过,没想却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顾指挥又来伺候皇上?”冯明凑过来,几乎贴着顾远之的脸,说话间那炽热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叫他根本没办法忽视对方与自己的距离。

  “冯首辅这是做什么?”顾远之冷着声问,将手中的糯米凉糕往身上藏,尽量不叫对方碰到。

  冯明瞥了一眼那糯米凉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浓浓嘲讽:“用这个玩?玩这么大呢,倒是叫人想不到。”

  说完这话,冯明却没再为难顾远之,只是快步离开了这里。

  而顾远之则是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会,方才回过味来,对着冯明的背影骂了一句:“肮脏。”

  被人这样说了,顾远之心中自然不快,但待会要见姜瑜,可不能黑着脸进去。

  他便进门去站了一会,叫自己心中不快散去一些,方才挂上笑脸往东暖阁去。

  东暖阁内,姜瑜正窝在榻上翻看奏折,见顾远之来了,将手中奏折一丢,便过来牵起他的手。

  “这是什么?”姜瑜看了那纸包一眼,眉头一挑,等着顾远之向自己介绍。

  顾远之笑着与姜瑜一同坐下来,还没开口便听见自己肚子咕噜一声。

  四周安静得很,这声咕噜在安静的东暖阁内显得格外清晰,惹得顾远之都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只留给姜瑜一边红红的耳朵尖。

  姜瑜眯起眼看着那红透了的耳朵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惹来手下人一下明显的颤抖。

  他收回手,因为对方这红了的耳朵尖与颤抖而心情不错,出声唤人传膳。

  虽是不叫人近前服侍,也不叫人守在外边,但到了晚膳时分还是有人会过来询问是否传膳。

  这个时候刚好是那太监过来,自是刚好回去传膳来。

  晚膳带过来的时候,那些个太监还在试菜,试完了便端过来摆好。

  顾远之带来的糯米凉糕也没动,他本想递给太监拿过去试毒,可却被姜瑜拦住了。

  “你带来的东西,不必试。”姜瑜看了一眼里边的糯米凉糕,本就没几块,要是叫试菜太监试过了,岂不是要更少了。

  顾远之却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处于姜瑜这般多疑的人竟然不叫试菜太监试他带来的东西。

  这样的行为让顾远之恍惚都要以为对方真的全身心信任自己甚至对自己有什么感情了。

  可他想起当时听到的话,又想起无论是原著还是从前都十分多疑的姜瑜,想着这个可能性应该近乎于零,便没有再一次自作多情。

  姜瑜这话,自然也叫那边试菜太监听见了。

  听见之后可把那边的试菜太监吓得够呛,想惊讶地看过来,又碍于姜瑜威严不敢看来。最后也只能颤抖着手去将最后一道菜试完,把饭菜都端到了桌上去。

  顾远之感觉到试菜太监在拖延时间,似乎是想看看姜瑜有没有吃自己带来的糯米凉糕。

  猜着那些人的心思,顾远之轻笑一声,拿起一块糯米凉糕,亲手喂给姜瑜。

  “娘亲从前最爱吃这个,皇上试试。”顾远之一边说一边将糯米凉糕递到姜瑜嘴边,想看看对方究竟会不会吃。

  那边装作收拾东西想看热闹的太监也屏住了呼吸,等着顾远之的手被姜瑜拍开。

  可姜瑜非但没有拍开顾远之的手,还就着这个姿势张嘴咬下一口糯米凉糕。

  “很甜,朕很喜欢。”姜瑜的眼中满是笑意,但与从前那带着讥讽与杀意的笑不同,如今的笑瞧着有几分暖意,叫顾远之心神荡漾,差点儿便要深陷其中。

  顾远之听见这话,自然不能没有反应,他笑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却被人堵住嘴唇。

  那些太监还没走,瞧见此景更是吓得如脚上长了钉子,可他们又不敢留下来看,只能赶紧退出去,生怕看到了这样不该看的东西,被姜瑜灭口。

  顾远之也没去管那些太监看没看见,敢吻自己,那说明姜瑜根本不怕传出去。

  只是姜瑜这个吻竟然只是浅尝即止,稍微在里边走了一圈便离开。

  “皇上……”顾远之本就有些敏|感,被对方一亲便有些眼尾发红。

  可他话都没说完,只唤了对方一声,却听见姜瑜说。

  “你也很甜,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22号0点没有更新,那下次更新就是24号晚上11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