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张怀信送出家门,何长安拍拍他的肩膀,“莫要辜负了你书院先生的好心,多学学思路也要宽阔。”

  举人考试不像考取进士,试题有例可循,何长安相信有那份试题,只要张怀信好好做,也不会太差。

  扭头进门时,何母担心地问起来,“你和怀信说什么呢,临走时又愧疚又激动的?”

  何长安从小被母亲带着长大,在他看来对父亲瞒着才是‘瞒着’,母亲问了就要实话实说,可没有丝毫帮张怀信瞒着的意思,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编,“怀信还是稚嫩了点,做事毛躁。”

  何母听完张怀信做的事还有点担心,听他后面的话瞬间笑出来,“你啊,就是这次被打破头后学会了担起家里的责任,竟学着大人说话,还说起怀信的坏话来。”

  “娘,我可不是说坏话,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是说小事都做的不清不楚,拿捏不清,大事就别提了。”何长安说,“幸好还有时间我慢慢教他,这可是小妹以后的依靠。”

  何母静静看着他耍宝,“出嫁靠兄弟撑腰,还是你和小妹关系好,小妹才有底气。”

  “那当然关系好,我要给小妹再添两对金镯子。”何长安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包银子,松开掌心,“噔噔瞪,娘,看这是什么,我刚才赚回来的,哪怕绣品卖不出去,娘也不用担心了。”

  何母赶紧细问银子是怎么来的,听完忍不住抹泪,“我儿有大出息了。”

  把银子收起一半,何母说,“我给小妹的嫁妆攒了几年,倒不缺两个金镯子,怀信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娘也不会亏待了小妹,这钱可以陪嫁留着给他们小两口过日子。”

  何长安自然只有同意,赶紧再递给何母一半,只留足买好磨的钱。

  第二天,何母带着小妹换地方去卖绣品,虽然等中午还没有卖出去,手里有钱何母也不慌了,找布庄给小妹拉了布量身。

  何小妹知道自己哥哥带回来了钱,但绣品没有卖出去她还是很慌,看着那一尺比一尺贵的料子,忍不住拉何母,“娘,咱们省着点。”

  “省什么,这是你哥特意交代,儿子有钱孝敬父母理所应当,莫怕。”何母招来老板娘讲价。

  老板娘见有生意就顺心的夸着,冷不丁被问绣品,下意识接过来看看,“大姐,我这绣娘也做这个,不收这个呀。”

  何母不急不缓的说,“大妹子,你看这里头的花样,可都是北城区时兴的款,我手艺不差,价钱也便宜,你可以试试我的手艺。”

  老板娘心里嘀咕,这是看我手艺差来找活干的?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她店里布比其他店便宜,可比起衣服花样,还真是落后不少,便认真看起来。

  何小妹这才发觉母亲的用心,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老板娘认真的选出来几样,看上面的绣工,“这都是你能做的?”

  何母又选出来几样,“这些花样都是我女儿想的,绣是我绣的,你要是把衣服上绣的花样交给我,也只收绣工的钱,花样你可以拿去用。”

  老板娘是个利落人,谈拢价钱,立即就进去写了契书,“那大姐咱们可立契了。”

  爽快签下契书,付完买衣服的钱,走出来一段路,小妹才问出来一直欲言又止的话,“娘,万一张家不让……”

  “这不是张家的店,京城这么大,他们怎么可能管得住。”何母心里有打算,之前她们家因为儿子住在书院,家里只有他们母女,要谨言慎行,不方便经常外出,才以低两成的价格让别人店铺代卖,现在她们自己也可以卖。

  想起儿子,何母眼中闪过笑意,刚病好的时候儿子还拘束,近来越来越喜欢在她面前耍宝了,何母说,“回头选个好天气,让你哥带咱们去城外大佛寺去祈福,天天闷在家,对人也不好。”

  何小妹羞红了耳朵,问,“张姨去吗?”

  “你呀!”何母戳戳小妹的鼻子尖,“她不去,怀信正是举人考的时候,她担心的不得了,哪舍得外出。”

  何长安在家里,越看桌子上这块墨越是心痒,他以前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主动写字的时候,都是他老师和父亲监督着,他才愿意写。

  闲来无事,想着他就上了手,取来净水,研磨,铺好纸张,半个时辰后,带有他自己风骨的一篇字便出来了,他轻轻吹一口气,满意极了。

  这时候何母回来了,脸上带着喜悦,还割回来一块猪肉,“绣品卖出去了。”

  何长安接过肉放到厨房,“娘和小妹手艺好,之前那家不收是她们的损失。”

  被问到什么时候有空时,何长安思索了下,“这几天我要趁热再出几幅字,大概三天吧。”

  何母说,“那你留出时间带我和小妹出去祈福,在城外大佛寺。”

  “好。”

  下午,何长安把写好的字扔进废纸篓,欣然重新下笔,一篇问石先生笔迹的墨宝就出来了,晾干墨迹的空隙,何长安还有心乱想,“下次还是要借一幅字回来仿写。”

  总不好总逮着老师一个人的字模仿。

  这次再送去字,店里的管事立即迎过来,“先生里边请,先进去喝口茶。”

  旁边有几个书生看见这一幕,好奇的问店小二,“那人是谁?”

  小二心知接待的美差肯定是管事的,落不到他头上,又不能随意透漏消息出去,“大概是卖字画的吧。”

  几个书生闻言不再多问,一人嗤笑道,“卖祖产的吧。”

  小二看他一眼,心里也不奇怪,这种人他见多了,只是奇怪掌柜的收人怎么也不挑。

  内室里,茶香渺渺,管事接过字画打开,是问石先生没有写过的文章,不是临帖才更见技艺,“先生这字,可真是好啊。”

  何长安说,“这次来找管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店里字画能否借回家临帖?”

  管事正对字爱不释手,心里却也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问石先生的字能不临帖写出来,管事仔细想想难免自嘲,这要是所有大家的字迹都能信手捏来,小小年纪这书生可不成妖怪了,多智近妖。

  于是不假思索道:“借是可以借,其中规章一会拿来给您看,您是符合条件的。”

  何长安选一幅字,交完押金后把字带走,管事把人送走,支使小二赶紧把新的模仿问石先生的字挂到墙上去。

  那个书生见何长安又抱着怀里的字离开,哼一声,“大概是价格没谈拢。”

  走过来的管事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引着众人往后去,“主家请来各位观摩问石先生的字迹外,还有另外一幅字,如果能模仿出来可以拿到五百银子。”

  这几个书生听到这顿时呼吸都重了,一个书生站出来,“不知是何人的字迹,竟……这么重要?”

  管事无可奈何悲痛道,“那是主家一位小辈,少年英才,可惜留下的文章少之又少,主家睹物思人,便想着请人来写那字迹。”

  管事话头一转,“当然,这也是有要求的,诸位可随意选一幅字进行临摹,写出九分像就可以帮主家解忧了,主家定不会亏待诸位。”

  他看到刚挂上去的模仿问石先生的字,“像这副,如果谁能模仿到这种程度的八成,那自然也是可以入选。”

  书生们齐齐惊叹,这副字竟然是模仿出来的吗?

  管事心中叹息,可惜入选的人就要被主家带走,不然他把这位先生引荐过去,也算完成任务了。

  何长安带着字画回去,路上经过一条巷子的拐角时,听到里边传来动静,是拳脚相击,拳拳到肉的搏斗声。

  怀里揣着的字押金都需要二十两,可经不得损毁,何长安刚想离开,听见里面人喊道,“杀掉领头的,赏两万两白银。”

  杀人?要不要报官?

  来不及犹豫,就听到有人往外跑,何长安赶紧后退几步离开巷口远点,躲到石磨坊后面,等人走远,他才呲了一口气。

  退的太急,右臂摔到石磨上,怕是要青紫一块。

  等没了动静,何长安才站起身,他看着这条巷子,心想,如果不是何母早已决定,他们一家等小妹完婚离开京城回老家,是该要换个地方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