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不慌不忙地走到霍赢身边,拉开另一张收缩椅,坐下,说:“今天也在敲代码?”

  霍赢“嗯”了声,“忙完这个,就好了。”

  乐意顺手将买来的热牛奶递给霍赢,他来时,特意去买的。

  霍赢说了声“谢谢”,拆开包装,插/好/吸管喝了一口,舒适地眯着眼睛,冷漠眉眼微弯,他嘴边沾了点奶渍,小心舔去,嘴角浅浅上扬,像只餍足的小奶狗,特别可爱。

  乐意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问:“好喝么?”

  霍赢点着头,乖巧的说:“好喝。”

  旁边被无视的陈祥徽横眉竖目,瞪着乐意,说:“你这小子没听见老子说话么?”

  乐意长腿一抻,散漫的说:“不好意思,没听见。”

  陈祥徽气道:“老子问你,是你教唆我儿子打我的?”

  乐意扫视他缠满绷带的脑袋,说:“没错,但现在来看,他还是打轻了。”

  “妈的,你说什么!”

  陈祥徽一怒,腾地站起身,又因用力过猛,脑子一阵晕眩,按着王慧兰肩膀坐回去。

  他扶着脑袋“哎哟”叫了声,缓了一晌,怒瞪乐意,说:“妈的,老子想起来了,上次打电话那个是不是也是你。”

  乐意目光掠过躺在病床上的陈奶奶,又看了看左右两边病床上躺着的病人,不禁皱了下眉,说:“你小声些,这里是病房。”

  陈祥徽恶声恶气的说:“老子管这里是哪里。”

  话落,他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王慧兰忽然朝他使了个眼色,又拉下他脑袋,耳语说了几句话。

  陈祥徽没再找乐意说话,转而看向霍赢,继续跟他要钱。

  “你看你奶奶那气色,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你把钱捂得那么紧实做什么,就该拿出来让我们给她买块好墓地,你一个小娃娃懂什么,不要被某些人牵着鼻子走。”

  王慧兰也阴阳怪气的说:“我看有些人就是专门来骗钱的,那点儿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霍赢,听妈的,把钱给出来,你奶奶下葬的事,交给我们。”

  霍赢漠然听完他们的话,说:“奶奶还没死。”

  王慧兰脸上毫无愧色的说:“这不早晚的事么,医生都让我们来见最后一面。”

  闻言,乐意心说,难怪眼巴巴的跑过来,敢情是来骗霍赢钱的,幸得霍赢有远见,早提防他们俩。

  霍赢抿紧唇,冷眼盯着他们,一字一句说:“出去。”

  陈祥徽表情凶狠,语气威胁的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乐意见他一副凶戾的模样,立刻说:“让你滚出去,有什么意见么?”

  语毕,陈祥徽气得胸膛猛烈起伏,王慧兰忙给他顺气,怨怼的说:“霍赢,我们养你五六年,吃穿上学都好好供你,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你现在居然联合外人,来欺负我们!简直没有良心,白眼狼!!”

  霍赢看着她的目光掠过一丝狠戾,王慧兰向来怵他,见他眼眸阴鸷嗜血,瞬间噤声,没敢再开口。

  陈祥徽顺过来气,转头骂她,“没用的女人,俩个愣头青,你怕个屁!”

  话落,他马上拿出手机,指着霍赢咬牙切齿的威胁:“老子晚点再收拾你。”

  霍赢没理他,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事。

  陈祥徽脸色难看的偏过头,瞪向乐意,“让你小子狂,老子现在第一个收拾你。”

  说完,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他阴恻恻笑着看乐意,嘴里跟通话那头沟通着:“三哥,对,是我,今天兄弟想找你帮个小忙,就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对,你带几个人来季氏那个医院来一趟呗,你就在附近?那行,可以,谢了三哥,改天请你喝酒。”

  过了须臾,他挂完电话,说:“你小子等着。”

  乐意活络了一下手关节,笑着说:“好啊,我等着。”

  闻言,陈祥徽神色轻蔑,现在还死要面子,等会儿看他怎么哭。

  门口早因着大动静站了不少围观人群,都是隔壁病房长期居住的病患,有好些见过霍赢很多次,知道陈祥徽不是个好人。

  其中一个小声劝乐意:“孩子,你还是赶紧走吧。”

  乐意谢过他的好意,安静坐在霍赢身边,刷手机,十分悠闲。

  不一会儿,一群凶神恶煞浑身匪气的青年拨开门口人群,大步跨进病房。

  为首那个略年长,约莫三十来岁,他嘴里还叼着烟,门口护士追来,说:“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威哥回头看她,护士是个小姑娘,被他眼神一凶,顿时瑟缩一下,没敢再进一步,威哥厌恶的取下烟蒂,在烟盒盖中碾灭,扔垃圾桶去。

  做完后,直接走到陈祥徽跟前,说:“三哥去厕所放水,马上就来,我们兄弟几个先来的。”

  说完,他又逡巡一圈病房,问:“你说的哪个?”

  陈祥徽客气的叫了声“威哥”,指着乐意说:“就那个,穿白卫衣那小子。”

  威哥转头,一脸横相,门口的人心生惧意,不约而同躲开,病房内的病人家属也埋下头忙自己的事,以防跟他对视,被找茬。

  在病房内锁定目标,威哥大步一迈,走到乐意背后,手摁住乐意收缩椅的铁架靠背。

  霍赢眼眸一冷,正要阖上笔记本,乐意头也不抬地按下他的手,另只手仍旧刷着手机,说:“我自己来。”

  霍赢犹豫几秒,没有继续动作,暂停敲代码,随时注意动向。

  威哥听后,冷笑一声,抬手拍了下乐意的肩膀,问:“小弟弟,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们请你?”

  乐意摁灭手机屏幕,缓慢抬头,按住对方的手,温和笑着,说:“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出去吧。”

  话落,响起威哥杀猪般的叫声,“痛痛痛!!!”

  乐意一只手轻易掰弯他的手掌,疼得威哥脸部扭曲,他抬手想去打乐意,却又被他一把擒住手腕,再反手一拧,绞在背后。

  威哥短短三秒间就被制服,全场众人,除了霍赢,都没能预料是这个展开。

  空气停滞了大概一分钟。

  威哥疼得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

  他手下的小混混一听,恍然回神,正要动手,在看清他背后的乐意时,齐齐愣住,停在原地不动了。

  威哥气急败坏的说:“你们干什么啊!”

  其中一个尴尬的挠了下头,“威哥,不是我们不去帮忙,实在是这个人我们打不过。”

  威哥:“???”

  陈祥徽:“???”

  众人:“???”

  一时间,全场被问号席卷。

  威哥半晌才反应过来,“放屁,怂了就怂了!”

  又一个说话的,“是真的,别看他身板瘦小,一拳一个不是吹的!我看过!”

  听他这么一说,乐意疑惑的看向他们,见他们似乎的确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在讲堂那天?

  这时,门口一个人姗姗来迟,他边往里走边说:“哎呀,陈哥,我来晚了,刚才突然尿急,顺道去卫生间上个厕所,我这就来收拾那个——”

  他话音猛然顿住,尤其在看清病房中的某个人时,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甚至想立马掉头。

  怎么就倒霉催的碰见这个瘟神了哪!赶紧溜!

  乐意见门口那人忽然转身,无情开口:“张三。”

  张三想调转走势的脚步硬生生转了回来,他干笑的说:“哥,这么巧啊,又遇见你了。”

  威哥左看看右看看,怀疑自己幻听。

  陈祥徽也一脸难以置信的眼前这一幕,王慧兰左右看看,一时也惊愕不已。

  乐意笑着说:“不巧,你刚才说要收拾谁?”

  张三:“……”

  张三慌得一批,“没谁!你听错了,我、我就是路过。”

  乐意敛眸,“你觉得我会信?”

  语气危险值+100

  闻言,张三立刻改口,恨不得原地跪倒,“哥,我其实就是帮朋友一个忙,没想是你……”

  乐意:“没想是我,那如果不是我,你岂不是也要打人,欺负一个高中生?”

  张三矢口否认,“不不不!兴许……只威胁一下下,不动手不动手,是真的,我们是良民,现在是法治社会,不动手的!”

  不光乐意,在座众人,甚至门口的围观群体,也面露质疑的看着他,全是一脸“信你个鬼”的表情。

  乐意没兴趣听他瞎掰,就说:“往后不能再欺负任何弱势群体,包括我这样的人。”

  张三:“……”

  最后一句说出来,你良心不会痛么?

  乐意手中发力:“听到没?”

  威哥哀嚎一声。

  张三浑身一抖,语气堪比发誓的说:“听见了,哥,你放心,我们以后都会做个社会好青年!”

  他话落,乐意便松开手,把威哥推向张三,两个人摔作一团,威哥爬起来,还想冲上去揍乐意,被张三一把拽回。

  张三说:“想挨揍,你就去。”

  威哥不服的说:“他能揍得了我,你开玩笑吧。”

  语毕,旁边的小混混赶紧上来跟他科普,甚至有一个比较年轻的,直接在九中贴吧搜出乐意先前射击比赛和打齐飞宇的视频。

  看完后,威哥喉咙咽下一口唾液,再也不嚷嚷着要复仇了。

  乐意见他们窃窃私语结束,便说:“把那边那对夫妻带回家吧,别再让他们过来。”

  张三看了眼陈祥徽夫妇,毫不犹豫的答应:“好嘞。”

  陈祥徽气得破口大骂,“张三你个瘪三,老子请你吃了那么多酒,你居然被他三两句话就洗脑了!”

  张三跟他本就是酒肉朋友,不为所动的指挥小混混,说:“把他们先送回家吧。”

  小混混立刻上去架起两人,王慧兰没要到钱,原地撒泼打滚偏不走,跟前段时间的操作如出一辙,陈祥徽也怒骂不息,但因头受伤在家躺了几天,浑身无力,根本反抗不了,直接被拖至门口。

  霍赢从书包中取出一叠纸,说:“等下。”

  陈祥徽一喜,王慧兰也昂起头看他。

  霍赢走到陈祥徽面前,冷声说:“签字。”

  陈祥徽低头一看,这叠纸白纸黑字写着四个字——解除收养。

  他瞪直眼,“签你妈,老子供你五六年,你他妈就想白跑?想得美,没有三十万,别想甩掉我们!”

  王慧兰一听这话,也扑上去看,发现是解除收养的协议,顿时气得伸手去打霍赢。

  乐意挥开她的手,挡在霍赢身前,喊了声“张三”。

  张三立时带人来拖住王慧兰,迅速拖她到门外去,她平时品行不佳,这左右病房内的病人和家属都特别看不惯她,根本没人插手,甚至有些大快人心,差点拍手称快。

  护士站的护士见这边闹得大,带着保安过来,一见惹事人是谁,又齐齐转身走了。

  陈祥徽被霍赢此举气得头晕眼花,他大掌一抬,立刻就扇向霍赢。

  乐意没来得及过去,却见霍赢自己往旁侧闪开,躲过去了。

  陈祥徽还想动手,乐意已经扣住他的胳膊,轻巧压制。

  乐意声线沉静的说:“签。”

  陈祥徽想向他啐一口唾沫,乐意眼疾手快地扼住他下颚骨,虎口力大,压制着他的下颚活动,他只得憋屈地咽回去。

  乐意说:“签。否则等着被拘留吧,家暴未成年应该能判刑。”

  原著与现实世界很多差异,法律便是其中一项。

  陈祥徽几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可能!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他犯错,老子打了他又怎样,回去我还继续打,我还——”

  乐意一拳抡在他腹部,陈祥徽猛咳几声,疼得面目狰狞,险些站不住。

  乐意少有生气的冷着脸,说:“你不配当父亲。”

  话落,又狠狠揍了他一拳,陈祥徽直接趴在地上,疼得不住呻/吟。

  张三和威哥看得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吞咽一口唾沫,心有余悸。

  乐意从霍赢那里取来协议和钢笔,放在陈祥徽面前,说:“签。”

  陈祥徽眼珠转了转,盯着乐意,死活不签。

  乐意正要说话,霍赢忽然说:“让我来吧。”

  迟疑一息,见霍赢面色坚决,乐意便点了点头。

  病人和家属特意为霍赢腾出几分钟时间,走到病房外,门内只剩霍赢和陈祥徽,乐意难免担心。

  张三和威哥立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敢说,怕挨揍。

  乐意沉默片刻,转了下头。

  一群人立刻附下身系鞋带,动作要多整齐有多整齐。

  乐意:“张三,你穿的皮鞋。”

  张三:“……”

  擦。

  *

  大概过去十分钟,病房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陈祥徽打开门,神情憔悴地走出来。

  短短十分钟,他竟然苍老了好几岁,神色有些恍惚的掠过门外的人,嚣张跋扈的气焰登时烟消云散,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也没用张三他们拉,他自己慢步离开,瞳孔失去焦距,很无神,似乎心理上遭受了极大创伤,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乐意看着他远去,锁了下眉。

  这十分钟内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霍赢对他做了什么?

  对于这个疑问,霍赢依旧毫无保留的交代:“吓他。”

  至于怎么吓,霍赢没说,乐意也没问。

  陈祥徽对霍赢做的事,仅仅只是吓一吓,那简直太便宜他了。

  乐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解除收养的协议?上次我跟你提的时候?”

  霍赢摇头,“很早之前。”

  “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拿出来,怕陈祥徽找人打你?”

  “时间没到。”

  乐意很奇怪,“现在时间到了?”

  霍赢目光认真的凝视乐意,轻轻“嗯”了一声。

  乐意笑了笑,说:“等陈奶奶好起来,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他最近为方便来医院,住乐正凯给他新买的那套房里。

  霍赢这次没有拒绝,点头说:“好。”

  旁边站立许久的张三小声开口,“哥,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乐意看他一眼,说:“行,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张三认真保证:“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嘱咐!”

  乐意满意的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一见他那个手势,一行人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走廊尽头,活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杀一般。

  乐意:“……”

  他们走后,乐意在手机上点好外卖,和霍赢一起回病房。

  同病房的人先前不怎么搭讪,自从赶走陈祥徽夫妇,那叫一个热情,时不时聊两句。

  比如现在。

  “小乐,你是学什么的啊?怎么那么厉害,我看你直接就把那个混混的手掌掰弯,疼得他大叫,你教一下爷爷怎么样。”

  “是啊是啊,年纪轻轻好厉害!”

  乐意嘴角抽着跟一群大爷大妈畅聊几个小时前的“英勇”事件,十分头秃。

  霍赢见他少有局促的样子,微微弯着嘴角。

  乐意偏过头,恰好看见他那副浅笑的样子,顿时不高兴地看着霍赢,仿佛在说“混小子,还不来救你哥”。

  见状,霍赢直接上前拉住乐意的手,转头说:“抱歉。”

  说完,拉着乐意走出病房。

  两人走到走廊外的窗户边,才停下。

  乐意长舒一口气,说:“这些爷爷奶奶缠起人来,跟小孩一样。”

  霍赢唇角轻轻扯了下。

  静默片刻,乐意回过身,摸着霍赢的头发,哄着说:“你把眼睛闭上。”

  霍赢乌黑明亮的瞳仁凝视乐意一瞬,乖乖合上眼睛。

  乐意看了会儿,说:“不准睁开。”

  霍赢乖顺地点着头。

  乐意偷笑着伸手到自己衣兜里,慢慢摸索放在里面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二哈:等会儿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