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屋子的环境相当糟糕。昏暗的光线，即使打扫过，但角落仍旧有被遗忘的脏污, 潮湿到粘腻不舒服的空气，以及其中夹杂着的霉味、猫狗混杂的独有的腥味等等……
不过艾尔跟道尔医生此刻都带着微笑，似乎糟糕的环境没有任何的影响到他们。
沉默了会儿，靠近狗笼盘腿坐着的沃里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他开了口, “艾尔先生…我真的很高兴，您能来看我。”
艾尔双手插在口袋中, 他不找痕迹的打量四周。每一个狗笼中都放了一个食盆，里面还残留着一些黏糊糊看不清是什么的食物。
之前，艾尔跟道尔医生刚刚坐下的时候, 狗还叫的很厉害。但这会儿, 大概因为沃里克坐在狗笼旁边的缘故, 三条狗也安静的趴伏了下来。
大猫蜷缩着身体, 同样安静的趴在沃里克腿边。看的出来, 这屋子里的猫狗, 确实十分依赖并且信任沃里克。
“有…有喝的。”气氛的沉默让沃里克有些不自在, 他别扭的摸了摸大猫的脑袋, 随后有些不自在的从地上爬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大猫也同样起身跟在他的脚边。
沃里克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走到靠近里面摆放杂物的桌子边。之后，他俯下身在一堆杂物中摸索着, 而后慢慢掏出一个铁盒子。
盒子的外面有些脏污, 不过打开之后, 里面还是很干净的。
他又找出了两个杯子。
艾尔注意到, 铁盒子里放的是一些廉价的咖啡粉。沃里克将咖啡倒进杯子里面，这个动作，他做的很紧张，甚至手都有点抖。
太糟糕了，这个表现太糟糕了。
沃里克低着头，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出了一片汗渍。他现在既兴奋又极度的紧张，因为艾尔先生真的来他家里做客了。
但同样，沃里克又产生了另外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自卑。
即使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在这种糟糕的环境，糟糕的饮料招待下迎来了他期盼的客人，这是多么的不合适，这个认知让沃里克心里很不好受。
“我去外面…倒点热水。”沃里克弯着腰，压低了声音，似乎有几分羞耻。
艾尔想要叫住对方，他看的出来，沃里克的屋子里面根本没有厨房这种东西，也没地方煮个热水什么的。所以，艾尔觉得不用这么麻烦了。
但一旁的道尔医生轻轻扯了下艾尔的衣袖，艾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四五分钟后，沃里克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进来，将两杯满到溢出来的咖啡放到了艾尔跟道尔医生的手上。
“谢谢。”艾尔微笑接过杯子，同时小心喝了一口。味道是没有预料之外的糟糕，当然，艾尔跟道尔医生都不会表示出来才是。
喝了小半杯之后，道尔医生带着笑意说道：“沃里克，你很久没来我这里了。我很替你高兴，说明你现在正在逐渐适应跟其他人正常交往，这很好。
等再过段时间，我可以为你找一份工作，再为你提供一个新的住所。虽然不是很好的地方，但西蒙街道这里太乱了。等以后你有足够的钱了，到时候可以补给我房租。”
“谢谢您。”沃里克拘谨的回答。
“对了，上次你跟马伦闹的不是很愉快，现在你们还好吗？”道尔医生如同闲聊一般，语气随意。
艾尔再一次端起了杯子。
沃里克盘着腿坐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这会儿看上去有些佝偻。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随意又不时扭动一下。
“啊？马伦吗？”沃里克刚才像是在走神，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后，他轻轻抿了下嘴唇，“我们不好，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为什么？”
沃里克不解的看了眼道尔医生，“道尔先生，是您告诉我的，他不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的，所以我不想再跟他见面聊天了……”
沃里克停顿了下，接下去又转为几分兴奋之色，“我现在跟艾尔先生聊天就可以了，他是个好人。”
艾尔不自在的拧了拧眉毛。
“沃里克。”艾尔突然出声。
沃里克一下将目光放在艾尔身上，“艾尔先生？”他目光灼灼，又仿佛带了几分讨好。
艾尔犹豫了下，还是慢慢说道：“你知道吗，马伦死了。他的尸骨被凶手分解，在垃圾场那边找到了他的工作服，警务厅那边刚刚确认下来。”
这个过程中，艾尔毫无逃避的直视着沃里克，湖蓝色的眼睛仿佛一片蔚蓝的漂亮天空，陈影出一切影像。
沃里克惊叹艾尔先生眼睛的漂亮，但语言乏陈可善的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因此，他只能毫不犹豫且热烈直白的流露出赞叹的神色。
但同时，他又有些微微的逃避。
沃里克缺乏很多的常识，但有些与生俱来的情感还是能够让他觉察到细微的不妥。尤其是他似乎有跟野兽一般的直觉，敏锐又警觉。
有些话不能说，艾尔先生并不认同。
沃里克奇异的快速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不…不知道，我很久没跟他见面了。”沃里克低下头，重新对蹲在自己身边的大猫感起了兴趣，开始逗它。
“是吗？沃里克，最近很热闹的人口失踪案你了解吗？”
“不…艾尔先生，我不大懂这些东西。”
道尔医生笑了声，说道：“最近闹的很严重，西蒙街道的治安你知道。沃里克，最近这段时间你要注意一些安全。对了，你的笔友最近相处的怎么样？”
沃里克将大猫抱上了大腿，猫咪顺势卧了上去。
“很好，笔友先生教会我很多。”
艾尔稍微起身，他走到了靠近门口的那张桌子边。上面有些信纸，还压了一本破旧的词典。
“沃里克，你做的很好。在不断接触外面的时候，你同样也需要认识一些单词。”道尔医生鼓励他。
在开始替沃里克治疗，后来渐渐获得沃里克信任的时候，道尔医生也在教他一些简单的字母、单词……文字能够让人开智，也能够让沃里克更好的融入社会。
沃里克块头虽然大，但为人实际内敛害羞。另外，他脑子并不蠢笨，在愿意学习的前提的下，他的识词速度并不算慢。
在沃里克跟道尔医生聊天的时候，艾尔轻轻翻动着那些杂乱的信纸。
也许有些不礼貌，但沃里克并没有阻止，相反，他偶尔将目光落在艾尔的手指上。艾尔的手型说不上多好看，但长年握画笔让他除了有一些老茧之外，整体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也是养眼的。
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中，他的一切都愈发吸引人。
艾尔将所有的信纸整理好，又看向那三只狗。
这三只狗说不上多强壮，什么，它们都各自有些残缺。而且长时间呆在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它们的毛发说不上多好，不仅掉毛也许还有一些皮肤病。
在艾尔看向它们的时候，三条狗几乎一下就感受到了陌生的视线。它们扭回头，半阖上眼睛，透出一种独特的凶狠。
艾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定要说，大概就是家养的狗跟从小在森林中捕猎的野狗的差别。前者温顺，后者，算是捕食者了。
幸好它们被关在笼子里，艾尔毫不怀疑，如果没有笼子，又在沃里克不在的情况下，这三条狗会攻击任何除了沃里克以外的所有人。
艾尔撇开了视线。
但在低头看向桌子的时候，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物品中，他看到了一抹黄色的金属色泽的物品。艾尔拨动了一下这东西，随后又慢慢把东西抽了出来。
怀表，是一块看上去有着不错价值的怀表。
“咦？”道尔医生注意到了艾尔手上的东西。
艾尔翻动了一下，怀表崭新，走时准确。它的后面，则是用花体刻了一个名字。不过名字有些磨损了，艾尔用指腹微微摩擦了下纹路，努力辨认。
“罗瑟.史密斯……”
罗瑟.史密斯，失踪的人员之一。他的父母，史密斯夫妇，还曾经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找过他，希望他能够找到罗瑟。
在读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艾尔一下收起了怀表，同时极快速的往口袋中一掏，立时将左轮/枪拿了出来。
在同一瞬间，沃里克猛的朝门口的方向扑去。
屋子里面，大猫发出一声刺耳的猫叫声，三条狗仿佛被一下丢入沸水一下，剧烈的狂吠起来。
“站住！”艾尔大喊。
“等一下，艾尔。”道尔朝艾尔冲了过去。
砰！
沃里克关上了铁门。
艾尔以为沃里克是要逃跑，但他没想到，沃里克跑到门口，他并没有跑出去，而是选择了在一瞬间合拢上大门。
艾尔一下想到了那儿三点的危险概率。
“让开。”他推开了道尔医生，没有任何犹豫，艾尔对着沃里克的大腿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屋子里面响起，狗吠声更加的剧烈。
沃里克再魁梧也是血肉之躯，在被子弹打中大腿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的朝前一扑，血腥味开始在空中弥漫。
“不对，艾尔……”一旁的道尔医生本来想要上前去打开大门，但在走了两步之后，他的感觉身形晃动起来，似乎有些脱力。
艾尔下意识扭头去看道尔医生，然后，沃里克高大的身躯一下整个扑了过来。
“艾尔先生，对…对不起……”
艾尔被这一撞，整个人一下竟然感觉像是有人照着他的脑袋打了一锤子，耳边一瞬间都是嗡嗡的声音。
“你…….”
扑通。
艾尔看到道尔医生倒在地上，他似乎还睁着眼睛，伸手想要阻止沃里克，可惜却没什么力气。
沃里克在拼命夺取艾尔手中的枪械，艾尔知道自己的力气在流逝。在实在坚持不住的最后时刻，他又开了一枪。
他听到了沃里克因为疼痛叫喊了声，随后才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