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宛如钻进一条火蛇,从眼眶一直蹿到他大脑,灼烧般的疼痛疯狂侵蚀着他的脑神经,恨不能把天灵盖打开往里淋些冰块缓解疼痛。
耳鸣严重,楚修的声音传入耳膜就像磨了一层沙砾,模糊不清,就连他自己的痛呼声都听不到,白倾不记得他的腿已经不能动了,摔在地上的时候拼命用手抓挠地上的草屑,直至指甲缝里都是泥土。
眼眶里不断外涌的温热液体带了一丝腥气,那绝不是泪。
白倾推开一直想把他抱在怀里的那人,嗓音满是沙哑,发着断断续续的‘啊’,眼前一片血红,他摸索到一棵树,便疯狂把脑袋往上撞,想要抵消双眼和大脑中不断传达过来的剧烈痛楚。
很狼狈。
大少爷这样想,猩红的意识里爆出一团强烈白光,气息熟悉,愈来愈靠近,当那团充盈的炁包裹住他的身体时,白倾疼得如同无数根针刺入脑内,他像野兽一样嘶吼,“滚,滚开,别碰我!滚!”
往树上砸的额头却撞在了一个温热物体上,如果他意识清醒些或许能听到楚修喊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可他不清醒。
他已经疼到不知自己是谁,那只手如何都推不开,死死贴在他额头挡住他要撞树的动作,恨极的时候一把抓住那手狠狠咬了上去,咬在那人掌侧肌上。
这个举动没被制止,他似乎找到发泄的方法,牙齿力道重得像是要将他掌心撕扯下一块肉,血腥味道很快充斥口腔,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哽咽声。
那人手侧血流如注,却只任他这样撕咬,小心翼翼把他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不断在他背上来回轻捋,似乎想帮他分担这样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白倾咬合的牙慢慢松开,津液与血拉成丝黏合在他唇齿间,楚修扶住他后脑将手抽出,用指腹轻轻擦净那人唇角,轻声唤他。
“少爷?”
“白倾。”
他声音很低,满是苦涩:“对不起,我根本保护不好你。”
怀中人眉头微微一颤,苍白俊冷的容颜却有着两道醒目的鲜红自眼角而下,他慢慢将大少爷脸上擦干净,抬手在自己腕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啪嗒滴落在地。
二指紧闭,指尖引着那血悬在空中,柔和的灵力与血参杂交融在一起直向白倾眉间。一朵赤色的三瓣莲缓缓在他眉心浮现,鲜红欲滴,与眼尾残余的点点血渍暗红相映,妖异非常。
楚修凝眉,手中灵力更甚,那莲忽然动了一下,三瓣隐隐有合拢的趋势,却如同缓慢的推车颠簸在山路来回拖拉,他抬手又往腕上划了一刀,两股血液交织在一起融合占据上风。
楚修额头已是一层冷汗。
那三瓣莲在血液和灵力的逼迫下竟像活物一般冒出了个头,却迟迟不愿脱离,楚修指尖一动,灵力霎时狂涌起来,他咬牙吼道:“给我出来!”
几乎是这声怒喝才落下,那莲花瓣便猛地缩了回去,紧紧贴在那人额间消失不见,他神色一震,不要命似的还想在腕上划,却听身后悠悠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死了不打紧,可千万记得把他身上的禁灵锁给解开,我正好带他离开这里。”
那妖一身金色长发随风张扬,扬起下巴一副骄傲神色,看起来英气逼人,眼中却是一副魅惑至极的阴柔模样。
楚修沉着脸收回手,打横抱起怀里人扭头就走,那妖却跟在身后阴魂不散。
“我道为何你衰弱得这般快,原是如此,你这样做不过是以命抵命罢了,难道以为他会感激你?”
“与你无关。”
“那你是想杀了他?”
楚修身形一顿,微微偏过头,欲妖所站之地只能感受到那人深不见底的阴沉目光,杀意迸发。
那妖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若无其事的摇着折扇:“我可没说错,不然他怎么会躺在那里?”
“滚开。”
“我说真的,你把少爷身上的禁灵锁解开,他可是有修为的,你自己不一定扛得住。”
楚修断然不可能相信一个妖的话,也不可能解开白倾身上的锁链,只冷笑道:“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带他走。”
那抹黑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那欲妖‘啪’的一声收回折扇,不可思议喃喃自语:“这样不信任他么。”
想罢他又伸了个懒腰,无奈道:真是活得太久,什么时候也开始对这些情情爱爱感兴趣了。
不过这少爷长得还真是对我胃口,要是楚修不小心死了我还得高兴的捉几只小妖溜溜,何至于跑过来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似乎也很不理解自己的行径,摸摸后脑勺,又展开折扇大摇大摆走远了。
-
白倾睁开眼,昏暗的烛火下站了一个人,那人见他醒过来笑意盈盈的过来抱他,把他拥在怀里对他撒娇:“少爷,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
大少爷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却见那人把他拉起身往外走,他脚底一个咧哧,步伐跟着快了几分。
脚是好的。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楚修?”
那人身子一僵,肩膀上下耸动,似乎在笑,随后转过身猛地把他拉入怀里。
白倾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推了他一下,那人忙将他松开了些,却依旧抱住不愿撒手。
是他,好像又不是他。
这个人的肩膀更加宽厚,身高好像也比楚修高一些,脾性看起来却更像少年楚修。
他将下巴抵在白倾肩头,委委屈屈的说:“少爷,我...好想你。”
白倾懵然,却还是揽住那人后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算是安慰。
面前人发出一阵痴笑,搂住他的手更紧了些。
猝不及防的拉拽力狠狠将白倾往后扯去,失重让他有点慌神,指尖勾住楚修的手,身子不受控往后退去的同时,暗沉的屋内突然照射进来一抹阳光,浅浅的落在楚修身上。
大少爷呼吸一滞,呆呆的看着他,那人不知何时已满面泪容,却依旧笑着,笑得那样开心和满足,他顺从回拉白倾的手,却抵不住他身后的强劲的力道。
指尖慢慢脱离掌心。
“等我。”
一道紫色弯月炸裂在眼前,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
“少爷!”
梦里的场景经这一喊忘了个八九分,白倾坐起身,手腕上依旧沉甸甸,这一动便是一阵沉闷的响声。
四周一片黑暗。
他伸出手探了探,轻声问:“你在哪里?”
坐在他面前的人垂下眼,倏地收紧双拳,又慢慢松了开,伸手把白倾拉到怀里,声音低沉:“我在这儿。”
怀里人身子一僵,慢吞吞的问:“是不是没燃灯?”
心中的酸楚扩散到眼眶,楚修手指轻轻在他柔软顺滑的发丝中穿梭,似是想用轻松点的语气回应他,指尖却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是,蜡烛用完了,以后就不燃灯了。”
“哦...”
那人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伸手摸他的脸,“楚修,我刚刚好像梦到你了。”
楚修‘恩’了一声,然后问他梦到什么。
怀里人慢慢缩成一团,摇摇头:“记不清。”
他没再说话,白倾也陷入沉默,石室中静的吓人,过了好一会儿,大少爷又缓缓开口:“我的眼睛是不是坏了。”
在他发间撩动的手一顿,白倾听到上方传来的坚定声音:“少爷会好起来的。”
会好。
又是会好。
腿会好,眼睛也会好,那什么不会好?
白倾抬起手,一片漆黑中他摸到自己眼睛上被蒙上层三指宽的光滑布料,上面还隐隐散发出清幽的药香,他摸了很久,像是在感受那绸缎上的绣工纹路。
剧情还在继续吗。
他已经达成灰色结局,就算楚修不想杀他,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也在证明502说的都是真的。
先是脚筋被挑,接着双眼失明,然后还有什么?
“少爷...你做什么?”
冰凉的空气里只有楚修身上是有温度的,就算一片漆黑,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温度的颜色。
很想亲近。
为什么?
因为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吗。
他的世界,好像只有楚修了。
哐当的锁链声随着白倾的动作不停回响,胸膛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楚修有些无措,不知该伸手拦住那人还是该配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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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嘘。”
“反正...迟早都要这样的不是吗...”
这话说得楚修心中一慌,却只能看到那人下拉的嘴角,被白绸蒙住的双眼几乎占了半张脸,他根本不知道白倾是怎样的表情。
“...我...我不会强迫少爷...”
身上那人突然笑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楚修却看到那白绸慢慢晕出两团极浅水意。
是泪渍。
楚修慌了神,想抬手擦干他的泪痕,却在触碰到他眼上那层白绸时堪堪停住。
白倾仍在笑着,不知夹杂了几分哭腔。
楚修不知该如何了,只按住他肩头,柔声哄劝:“少爷...别难过...相信我,眼睛会好的,我一定会医好你,到时候我们回中州,或者去永关,去淮陵,你想去哪里都行,我陪少爷一起,好不好?”
白倾半天没说话。
半晌,他突然扯开自己眼睛上的那层白绸,冲楚修吼:“不好!为什么我要相信你?!为什么我要跟你去中州,去淮陵??你以为你是谁?!”
大少爷的瞳色本身很浅,现如今失去高光宛如蒙上一层灰,乍一看竟带了点浅紫,漠色更甚,偏偏那双眸子却湿漉漉得如同清晨幼鹿,眼眶通红。
楚修心里狠狠一揪,慌乱的抬手去擦他眼旁泪渍,不擦还好,这一擦,那泪珠子便如同断了线似的往外掉。
大少爷一把推开他,突然抬手捂住脸,胸口随着抽噎声微微起伏,他哑着声音不停低声重复:“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
“凭什么...”
楚修指尖一颤,犹豫了片刻,终是一把将他抱住:“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没护好你...”
这句未道完的歉却因白倾嘶吼出的那句话戛然而止。
“你凭什么认不出我!!”
楚修瞳孔猛然一震,那人的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轻轻的,不知在对谁说,带了几分嘲笑:“你凭什么...凭什么认不出我......”
“凭什么不问我...问我为什么要杀白沐。”
“明明,问我一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