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个馒头咕咚咚滚到地上变成了一颗满是青筋红丝的,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
她回过头,声音呆板:“哥哥,没有心好疼呀。”
“哥哥,我好疼。”
她张开嘴,哭喊声尖利刺耳。
“蠢货,这种伎俩也能上当。”
白倾一怔,接着又听到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大脑传出。
“还给我。”
“快还给我!!”
心速异常快,脑海里混乱无比,太阳穴被他揉红了一片。
灵魂。
好像要被撕碎了。
白倾眨眨眼,随后痛觉才迟钝的传到大脑,尖锐的刺痛如数百根长针齐下,他抱住脑袋缩成一团。
有人在掠夺他的身体。
那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意识灵魂,狠狠往外拽去,似要将他抽离出体外才肯罢休。
疼。
那道声音如魑魅魍魉,熟悉的音色,却用着完全陌生的语调。
“你的?”
“这是我的!!”
白倾的心脏快要疯狂跳出体外,他忍住脑海快要炸裂的疼痛,吼道:
502,502,你出来!!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没有回应。
无边的恐惧将他裹挟其中,如孤独一人行走在雪虐风饕的无边冰原,凛冽的寒风如刀割,将他的身体划出一道道深至见骨的伤痕,把灵魂瓦解得支离破碎。
最后同风雪一起消逝,直到永远。
“白倾,你还记得现代多少记忆?”
“这具身体的记忆你记得多少?”
白倾无声的喘着粗气,脑海里那人阴戾的声音还在继续。
“滚开。”
他抹净额头冷汗,手握成拳,狠狠摇了几下脑袋,半爬过去捡起地上那把被人丢弃在旁的剑。
“杀了你!”
他把剑当成刀用,往空中挥来砍去,嘴里语无伦次的咆哮着:“再不滚开,我就杀了你!!”
杀了他,就安静了。
白倾癫狂笑出声。
直到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势必要将他胳膊一分为二的扭曲感。
要将他淹没其中的无数怒吼中,夹杂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一声呵斥连着他脑海中那些吵闹不已的声音也喝退不少,白倾撑起剑用力揉着眉心。
那快要将他吵疯的声音终于消停了。
周围场景逐渐恢复光亮,脚底的石玉台坚硬牢固,那颗狂跳的心脏暂时落回胸腔纵膈内。
楚修焦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白倾,你还好吗?”
白倾听得清楚,他也好得很。
他猛然抬起头,便见琴千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再无之前丝毫自信悠然,神色慌乱。
剑还在手上。
大少爷疾步走到琴千面前开口质问,声音冰寒:“你做了什么?”
琴千吓的说不出话。
楚修上前拉他,却被白倾一把甩开,眼神直逼向琴千,他厉声道:“我在问你。”
那姑娘急的似乎都要落下泪来,磕磕巴巴的说着:“师兄...我没做什么啊,只是一个小媚术...真的没别的...你...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玄月台忽的起了一阵凉风,正午的日头被一朵厚实的云彩给遮去大半,云雾如浪潮狂涌。
杀她?
白倾僵直身子,如坠冰窟。
他拿剑挥砍的,是琴千?
右臂的阵阵刺痛化为浓稠血液渗出白纱,渗透里衣。
白倾陡然回过神,将那把剑丢弃在旁,声音还未曾回暖,带着寒意:“再无下回。”
他要马上回去处理伤口。
“师兄...”
白倾已经走远了。
待他一走,少年也寒了脸,甚至比白倾还要阴沉:“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琴千急道:“我不知道,这种法术从未失效过,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慌忙看向楚修:“小师弟,我应该也给你施过此法,你可有何异...?”
声音戛然而止。
偌大的玄月台,只剩下她一人。
-
白倾很混乱,他胡乱喊了几句系统,听到它回答才稍微安下心。
【宿主怎么了?】
他脱口而出:我会消失吗?
......
502?
【为什么会这样问?】
白倾嗓子又干又涩,像被人捏住一样发紧,他沉沉开口:感觉。
502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认真道:【宿主不会消失,绝对不会,若真出现什么意外,系统不会袖手旁观。】
天色又暗下不少。
白倾微微阖眼:502,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系统一秒换脸:【没有啦,怎么会呢~】
大少爷没再言语。
他不信。
快走到寒凌殿时,楚修拦在他身前。
他一张嘴白倾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手打断他:“楚修,你想知道什么?”
他又不是傻子,楚修肯定是被琴千施了什么媚术试探道心,被人正中下怀,现如今他又非要自己教琴千习剑。
无非是想让自己也栽个跟头。
楚修没解释,而是担忧道:“白倾,你真的没事吗?你刚刚...”
我刚刚差点杀人。
他大概是想这么说吧。
白倾绕过他,面色淡然:“没事。”
楚修那没个轻重的手蓦地将他手臂拽住了,大少爷脸色微变。
白倾不动声色拂开少年的手,他能感受到右臂涌出的血更多了些。
不太妙。
他叹了口气:“真的没事。”
如果你再拦着我,说不定就有事了。
白倾甚至想嚎一嗓子,把韩冬云喊出来。
楚修皱眉打量他,眼神赤裸。
看了半天,眉头越锁越紧,白倾一度怀疑他再继续皱下去,眉毛都能夹死一只蚊子。
楚修抿紧薄唇,忽然凑到他面前细细一嗅,立马沉着脸道:“白倾,你真的受伤了。”
???
这嗅觉是否过于灵敏?
大少爷赶忙离他远了几步,坚定道:“没有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尽量逼迫自己忽略身后那道冰寒的目光,转过身大步流星往寒凌殿走。
赶紧溜。
宫殿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502小声道:【宿主,你要不要回头看看?】
不看!
肯定是让他看楚修的好感度,再以此要挟自己说一些奇怪的话。
502很坚定:【不看你会后悔的。】
啧。
白倾站定,颇为猥琐的回头瞄了一眼小祖宗。
我草。
楚修身上的怨气简直都能实体化,面色阴郁不说,他这猛地一回头看到的也是那如同有着血海深仇般的眼神。
白倾打了个寒颤:老子看了才后悔。
【宿主,站住别动!自信点看着他!!】
自信?
他还真没收回眼神,下意识将脊背挺直了些,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几秒钟的时间,愣是把楚修眼里的阴郁撞成了复杂,撞散了冲天的阴寒,甚至硬生生撞出一股可怜的幽怨味道。
大少爷呆若木鸡。
-
韩冬云不在寒凌殿。
白倾动作利索,把那些沾了血的白纱扯下来,齿间咬住干净布条一端,绕住伤口打了个结,随后正好衣冠,神色平静。
小祖宗端坐在他对面,指尖紧紧抓住自己衣衫下摆,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楚修动了动双唇,眼睛死死盯着他右臂:“是不是那日被人偷袭?”
“恩。”
白倾尽量装出一副是我大意了的表情。
这件事在七雾门闹出不小动静,可知道他受了伤的,只有偷袭者本人和韩冬云。
大家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去惹大师兄。
听到他承认,楚修表情立即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再无之前丝毫阴郁,眼底激起的层层涟漪,是一圈圈的心疼。
这让白倾有些飘飘然。
小祖宗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好太多,本以为楚修知晓后此事后会质疑他的修为,小命堪忧,谁能想到他会乖乖坐在身边看他上药,对他说一不二?
白倾乐得很。
少年见他神色平淡,似乎并不当一回事,指尖兀自收紧了。
他声音很轻,却沉甸甸的都是悔意:“对不起,白倾,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偷袭。”
时间静止了几秒。
惊雷滚滚中,白倾的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了。
他开始真的相信楚修是个正派,他好正直。
虽然被偷袭后,自己也有悄摸摸的怪过楚修,可真正听他道歉反而很不好意思。
毕竟动手的又不是楚修,如果他修为当真在金丹,也不会被人所伤。
白倾忙露出一副错不在你的表情:“与你无关,是我不小心。”
话音才落,楚修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笑容腼腆,他眼中闪着光:“少爷是怕我担心才不愿告诉我吗?”
这话把他听得一愣,随后心中直呼绝,小祖宗给他找的台阶让他不顺着下都不好意思。
白倾借着这愣神的功夫,将这句话说出了绝佳效果:“...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少爷...”
这一声呼唤夹杂了太多‘你终于开窍了’的感喟,白倾听得一激灵,小孩已经朝他扑了个满怀。
少年扒在他胸口,避开他右臂伤口,仰起脸瞧他:“少爷,我们回寝殿好不好,我来照顾你。”
他离自己近得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
白倾咽下一口唾沫,强作镇定:“你伤好全了?”
少年一扬头:“当然。”
他一时没找出反驳的话,楚修的伤怎么可能好,一天到晚泡在玄月台练剑,还带妹子,能好才怪。
大概是白倾质疑的眼神触动到少年,他凑得更近了些。
“少爷在想什么?”
“我想你精力挺旺盛。”
楚修笑容甜的像刚吃完一块糖,他喜滋滋的抱住白倾:“少爷,你是不是吃醋了?”
大少爷震惊了。
他有做什么容易被人误解的举动,或者他的话有哪里不对?
虽然琴千确实让他高兴不起来,但是吃醋。
他一个大男人吃一个小孩子的醋?
可能吗?
少年已经毫不客气像流质型动物一样缠上他,嘴角噙着笑意:“是她先装成你的模样来糊弄我,我才着了她的道,不会再有下回了。”
哎?
白倾大脑僵滞了一瞬,琴千装成他的模样?
那道心如何测。
便是幻化出被测之人心底的执念,执念越深,幻化出的模样越真实,它甚至会做出心底痴念向往之事的举动。
白倾似乎明白了很多东西。
楚修非让他教琴千习剑,是想知道自己心中的执念。
可琴千翻车了,她把原主的意识勾出来了。
但这真的只是测道心的媚术吗。
眼前一花。
小祖宗胆敢伸出手掰他的脸,他正要怒从心中起时,就见楚修皱着鼻子不满道:“白倾,你又分心。”
大少爷的小心脏狠狠抖了几下。
门外传来一阵走动声。
韩冬云手里拎着个酒坛子,一边往嘴里灌了一口,一边跌跌撞撞走进来,看到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时身子一晃。
他揉揉眼,抱歉道:“对不起,我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