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养病,我并没有关心如今朝局如何,战况怎样,夏哥哥不会叫我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知道,我也无能为力。
这样过了半月光景,每日工作便是梳头梳头和梳头。
偶而听夏哥哥讲讲他的大道,或者在屋里抚琴。
那个人,我忘不了。
我对他好,本便无所而求,他有情郎,我可以理解,他对我爱搭不理,我可以厚着脸皮继续挑拨。如果已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对我百般照顾,还要说出一些撩拨人的话来,为何还要给我留下一些念想,都说心有余念,必有回响。
他对我的回响却是一个决绝的背叛,一个不会回头的背影么?
我心生幽懑,却也只能笑面相迎。
只听的外面的喊哭声,刀剑相交之生,呼和声,惨叫声不绝如缕。
我暗自垂下脑袋,终究白慕颜是打进来了。
心下却是一阵惊慌,白慕颜打进来,阿爹阿娘却是怎么办?他们一切可是安好?还是已经凶多吉少?
那个枭雄一般的人物,是怎样征服从南到北众多城池,数月时光,可以攻城掠地,势如破竹,直捣京都?
他的贪念执念太深,竟可以这般隐忍不住,数月时光便打来江南京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战线拉的这般长,粮草只怕供应不足,他大约是喜爱速战速决,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进逼大荣京都。
是什么,叫他这般心急,一心一意,一意孤行。
一个军事天才,不会这般意气用事,更不会以数月之时横扫荒宇,并吞天下。
何况,他的边关要塞风芷国,怎是轻易能攻下来的?若是能轻易攻下来,他也不用花数月去与风芷对峙,却还是毫无成效。
撕打喊叫声,呼号奔走之声渐渐传到了门外,渐行渐近。
真是枭雄呢,私侵民宅,滥杀无辜,绝非明君之举。我冷笑一声,继续撩拨丝蕴犹存的琴。
悠悠琴声与凄厉的刀光剑影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奏响了一曲和谐的乐章。
“公子!”大春破门进来,却拉着我便要往外逃。
我不怕死,反正死过一次,捡了半条命来这里,享福这么多年,也算把老本赚回来了。
就算我不想死,这就是我的家,除此之外,我能逃到哪里去?
无处可去。
我甩开他的手,却拿给他些值钱的玩意,笑道:“亏你生离死别之际还惦念我,我倒是不怕死,你拿上这些快逃命罢。”说着,便把金玉之类值钱之物塞给了他。
他急急地道:“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便跟小的走罢。”
“我还要等夏哥哥回来,他今日去了宫中,只怕...”,我干干咳嗽了几声,他不会有事。
大春却不依不饶,硬是拉着我的手不放,“公子,再不走来不及了,我才不要这些金银珠宝,公子在总少不了我的,你可不能有事啊。”
他险些哭出来,到底十五六岁少年,稚气未脱,我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听话,快些走罢。”
我沉思片刻,只道:“我生于斯,长于斯,自然也要埋于斯,你却不同,你是太子侍读,如今国家危亡,太子也不能把你怎样,你拿着钱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
他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公子,你知道?”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我不是故意骗公子你的,太子叫我好好照顾你,万不得叫你伤心,叫你忧虑过度,我才编了夫人被救回去的幌子,其实...其实...”
我觉得双眼有些眩晕,却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随我去宫里罢,太子一定有退敌之策,他会保护你的。”
我依旧无动于衷,“夏兄呢?”
大春是太子的新晋侍读,我虽知晓,只以为他心底善良,定是被太子胁迫,如今看来,却是太子的一条好狗?
我哼唧一笑,却厉声吼道:“你一早便和我说夏兄去了皇宫,他到底在哪里?”我心底一阵惊慌,一口血又涌了出来,看来病是好不了了。
大春到底是个青涩稚气少年,我心气高,身体却坚持不住,狼狈虚弱不堪的样子,他着实吓了一跳。
他边哭喊着对不起我,边吃力地架起我,却混说着:“有一密道可以救命。活命才是要紧啊。”
竟说将军府里有密道的?我却不知。
我任意叫他摆弄着,他待我穿过刀剑混杂之地,哭天喊地之声,凶残,刻薄,人世炎凉凄惨,在各个熟悉的角落转来转去,来一隐蔽枯木之地,终于进了密道。
大春的办事能力倒是强的很,给太子办事真是可惜。
我们进了密道,只有一条小缝投射进来些许光辉,还是清冷苍白的光,虽不至于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到底冬天阴气重的很各处一片湿冷。
我本就穿的单薄,情急之下,大春拉着我逃出来,哪里顾得上穿戴好,此时冻的瑟瑟发抖。
估计不用白慕颜的军队来杀我,也不用到皇宫让太子来救我,保护我。我自己倒先因为咳疾肺痨而死无葬身之地。
妈的,白慕颜你个老不死的王八蛋,攻城攻的这么急,我图个安乐死不成,倒叫我连穿个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岂不是要含冤冻死?
我冻的没有知觉的时候,大春兄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即将被冻死的惨痛现实,却是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给了我披上,可惜我已经晕了过去。
直到醒来,才晓得他的衣服救我一命。此时才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所言不虚。
听见大春如今在黑暗中丝丝的吸着凉气,我便知他也是冻的难受,果然是蠢,叫他拿钱跑,他不,偏要拽上我这个拖油瓶活受罪。
路途艰辛,从将军府到皇宫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若是密道,也要半个时辰,我这身体虚的很,走走停停,又没有天光来看,哪里晓得此时是何时?
我在黑暗的密道里,好气又好笑问了句:“大春,我们这密道是通往皇宫的哪里?”
“当然是东宫啊,这是太子命人挖的。”虽则黑暗,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却听得出来大春很是理直气壮,很是得意洋洋。
我内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现在最不想看见太子。
白慕颜来了,他会好心到不告诉我爹娘如何?我怎么面对太子?
爹娘若是战死,太子不发兵,不援助,便是见死不救,无情无义,我如何退?
大胆假设,爹娘若是归降,我就是叛臣之子,是该不忠还是不孝?我如何进?
而最终,不管爹娘如何做,太子掩盖自己不出援兵之实,必定都会是叛国之罪,而我是罪臣之子。罪臣之子常伴君侧,这岂不是贻笑大方?
太子这时候叫我到他身边,却是叫我做怎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