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哥哥手执一盏酒,眼中却渐渐朦胧,只缓缓道:“你可知羲和和望舒?”
“这是你的梦?”
他含笑点点头。
我摇摇头,“鬼才知晓。”
他痴笑,却道:“鬼神本一家,你倒是乱蒙对了,羲和望舒正是神灵。”
我黑线。
只觉丝丝檀香入喉,入心,着实闻着舒坦。我靠近夏兄坐下,却道:“你的梦莫不是他们的故事?”
他嘴角微翘,浅浅一笑,默默点头。
耗费我一晚上的神经元,我终于搞清,竟原来羲和望舒也算有有一段凄美决绝的过往。
夏兄讲的甚为隐晦,我虽听得出一些事情,却很多地方不得理解。
汪洋恣睢,邪魅狷狂的羲和,冷若冰霜玉面风清的望舒,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仙君。
一个是日神,一个是月神。
注定,平生两不相见。
只是,到底相欠。
望舒本就法力微弱,维持月的运行已经十分吃紧,月儿照耀人间所需的清辉总归要借日神羲和的光耀,若非如此,月神终将覆灭。
羲和虽从没见过望舒,见了望舒的求助仙鹤,却慷慨大方借了出去,并不觉得如何,左不过一些手中零碎法力,自己恩德广布,时间长了倒忘了曾接济月神的事情。
望舒却心中有愧,希冀有朝一日亲自拜见羲和,报答大恩。
奈何,望舒羲和却像是被天帝下了咒的,两人你来我往,你去我回,你追我赶,你日我夜,如何的见,只怕照此下去便永世不得相见,寰宇中怎么会同时出现日月呢?
望舒趁着白日尚可休息拜见了通晓古今,学识渊博,明理知道的玉衡星君,希求能得见羲和一面,当面致谢,也算还了羲和多年的债。
小仙私自拜见仙君已是大不敬,望舒却还是去了,孰料玉衡星君对望舒却是不加责备,反倒大为赞赏其勇气和决心,倒觉得该是帮上一把,便不顾天条,亲自出马,逆转乾坤,日月竟在一天同时挂在了天上。
分总总而离合上下,光陆离而飘忽宇内外。
人间万众只觉惊奇万分,算命巫师等却纷纷而道,此乃不祥之兆。
玉衡星君虽知酿成大错,面对前来请罪的望舒却浅笑轻谈,只道:“这里有我应对,你快些报恩罢。”
望舒别了玉衡,驾着车马奔去日落的崦嵫山,当他终于累的大汗淋漓到了山上时,却瞧见落日的余晖之下,一个公子在氤氲水汽之中□□全身,手持一根若木,随意的遮掩着并不强烈的余光,慵懒的泡在咸池之中。
载着太阳马车的马儿被拴在扶桑树上,悠闲卧着,绿草如茵,落英缤纷,马儿长嘶鸣,一切都是那么美妙,徜徉天地之间不过如此。
他过的原来这般闲适。
自己竟以为借他的光会给他带来些个什么不便,如今看来,真是自己瞎想,人家好好的,自己却来扰人清净,也扰了玉衡星君的清净,更是扰了人间清净太平。
望舒自责,觉得自己着实该罚。
他在太阳落山之前,只想多看看这个恩人几眼,尽管恩人并不知自己给了他恩惠,尽管恩人很是自在闲雅,但基本的礼貌总该有的。
虽然,恩人现在这个打扮和场合并不适合被旁人看去。
望舒偷偷摸摸掩在扶桑树后看着他,想着,这辈子欠他的,下辈子还便是,这辈子奈何当了月神,只能和他日神分道扬镳。
天渐渐暗沉昏瞑,望舒只觉得不该久留,便想着,这大恩不言谢。此番匆匆,却不带什么厚礼,空凭一张厚脸皮,实在不妥。
转身离开之际,身后人却转瞬之间穿戴好,眉目清秀,略带挑逗的语气道:“阁下是?”
望舒吓得一身冷汗,本想安安静静走,此番怕是要被人家笑话,望舒一向好面子,又有一副冰冷清秀的皮囊,故作镇定:“在下月神望舒。”
“久仰大名,只是月神你竟是颇喜欢看人洗澡的?”那人语气,前半截话勉强听得进去,后半截完全便是娇柔做作却趾高气昂,桀骜疏狂大抵如此。
望舒霎时间只觉脑袋一混,像是被闭塞住一般,竟不知怎么接话。羲和哈哈一笑,便继续道:“看了我这么久,不辞而别只怕不好。到底该有个说法才是。”
天阴暗起来,虽则没了日的余晖,到底还是有些昏昏之亮光,凉风习习而过,羲和青丝乱舞,衣衫飘飘,暗香浮动,颇有一番上仙之态。
好纯熟的仙气,望舒虽感应的到羲和的气息,却不曾顾及自己面泛微微红光。
“仙君莫要误会,望舒只是想来报恩,却忽觉日神大抵不须我报恩,也便要作罢,孰知你竟晓得我来了。方有此番情境。”望舒虽则仙力不及羲和,仙气却是很是轻灵,清净。
他一早听说,羲和天赋惊人,据说不过几百年便可以升为星君,只是为人懒惰,修行极其不认真。否则不至于今日还是个吊儿郎当的日神。
吊儿郎当也便算了,生的也很是妩媚妖娆,他行事作风丝丝毫没有故作姿态,放浪形骸,放荡不羁。
羲和很是不解,只对着他泛红对我脸颊淡淡一笑,毫不在意的问道:“既是报恩,你报什么恩,如何报?”
“报救命恩,大恩自不言谢。”望舒很是恭谦礼让地回答。
羲和解开绳索,牵起马儿,一边拿若木掸着马儿的毛发,一边带着一副少见多怪谄媚的眼神离不开清朗的望舒,最后竟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既不言谢,不如以身相许得好!”
此刻的望舒却惊出一身冷汗,瘦弱的身躯在清风的吹拂下竟觉站不稳,以身相许?他只觉得荒缪中带着几分可笑。
他微怔一下,随即淡然一笑道:“羲和君真会开玩笑,我们?以身相许?我今日得见君子,多亏玉衡星君逆转日月星辰的神力,如今却因得我的糊涂想法,闹得各处乱到不可开交,添了不必要的乱子。我今此当面向仙君致了谢,你的恩德来日必报,还请海涵。”
羲和道:“玉衡?他倒着实厉害,竟能逆转天地乾坤,我正纳闷谁有本事将日月放在一起。”他提嘴一抹笑,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酒壶,就着树荫对口而倾,又道:“玉衡仙君能应对得了,你着急做甚?”
良久的沉默后,望舒尴尬一笑,道了句:“今日着实有些不得闲,在下先行告辞”。
自觉很是没有礼貌的匆匆而别,却隐说着有缘自当重见。
羲和却闻着酒香,守着自己最忠实的马儿,摆弄着手中若木枝条,望着昏暗天空下那抹清冷瘦削却又模糊的背影,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平日不好好修炼。
如今,太阳落了山去,他暗恨自己都没本事叫太阳升起,好看清那公子,只能默默不得语。
他此时脑海中反复闪烁着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