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我而死,如今我欠下了债无处可还。
我不明白她那性子的人怎的会轻易拿自己生死开玩笑,她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也要任性不听话,死于非命。
我抱着她的尸体,她今晚着实很美。绚烂如火的嫁衣穿在身上,桃花妆容拂面。我还没来得及夸她漂亮,是个美丽的新娘,我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连最后的保护也只是出于我的责任。
我怕她死了我要负责,沈墨要负责,将府要负责,大荣和天泽必将势不两立。
一场秋雨一场寒,夜半十分飘洒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火势小了,逐渐灭了去。
众人团团围着我们,太子呆呆地走到我身旁,抚摸着我的头,“阿思,人死不得复生。”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哽咽,不安,气愤,心疼。
我垂着的眼皮稍稍抬了起来,“是吗?如今没得人逼我了,我倒很开心。雨里舒服,你让我冷静会儿子。”
他抚摸着我沾染了小雨珠的头发,“从没有人逼你,澜儿也没有。雨里凉,快些进屋罢。”
屋子不都烧了麽?我和她的屋子。
像倒坍的坟墓,专为死人预备的。后院的几间屋子,全烧了又何妨?
我抱紧怀里的公主,这个刁蛮任性的妹妹啊,你几时醒来?
“说好的只睡一小会儿的,她与我说好的。”我怒瞪着太子,吼道:“你莫要劝我,她没死。”
我大约哭的凶残了些,只觉后背被人敲击,一阵眩晕后,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卧病在床了。
沈墨见我醒来,给我端来姜汤喝。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恍若缓和了不透气的身体的淤积的气息。
我眼睛略有些肿,“公主是不是回宫去了?”我没想到我的声音如此沙哑,还十分刺痛着。
沈墨仔细吹着给我的姜汤,抿嘴一笑,“柳公子不必担心,你只管照看好自己身体便是,太子说了,万事有他担待,你养好身子再说其他。”
“公主在宫里好好的,我便放心。”我道。
他的音容笑貌还是以前那样,他待我极好,他和白慕颜看来是没有什么的,只怕是白慕颜一厢情愿。
如此,那他为何刚来府上却对我百般不屑,又十分厌恶?
既然不是因为白慕颜,不是因为我害了他和他老情人相聚,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隐隐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头,可又说不上来。我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为何为何?既然不爱,为何强装?
“只是,公主的事情,柳公子不要骗自己了,我看着心疼。”沈墨突地道他会心疼,我苦笑。
有些事情,是伤疤,不要看,不要揭的好。一块布遮住,只当从没有过这伤疤。
“你为什么刺杀白慕颜,为什么帮我?你和他...”我越不知如何问他,越不知问他什么,偏就有无数的问题想要去问。
“我和他?不过一场交易,”他冷笑,“公子你莫要多想。”
我猛然想起白慕颜临走道的那句话,早晚我也会因沈墨尝尽肝肠寸断之痛,我怕。
我定定看着他那双深黑如墨的眼眸,“你会不会有一天背叛我?”
我一时忍不住,只挑最直接的问。
他默不作声,良久才道:“那个人不会是我。”
“你应了我的,莫要诓我。”
他微微点点头,“我应你。”
“你若背叛我,我会永远消失在你世界里的。”我放了狠话,不放狠话,总觉得誓言不毒,毒誓总还是灵验些。
他苦苦一笑,却抱住了我。我跌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这些日子来的委屈一涌而出,我多想和他道那句我爱你,可是我不敢乱说了。
我怕辜负他,辜负自己。
他第一次这般主动,紧紧地抱着我,我知道,他出于真心。
他没有白慕颜,没有何种隔阂,只是因为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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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来了。
他良久不言语,只是呆呆守着卧病在床的我。
我觉得深秋里,总是阴霾天笼罩着,黯淡无光着,并且凄凉,凄惨。
他面容较之前些日子在大堂上把酒言欢时憔悴多了,自来他的朝政也甚是繁忙。
听说皇帝老儿病重,将大小事务交由他管理,宫内宫外,朝堂之上,他忙的只怕不可开交。
如今澜儿也...
我望着太子,不觉是心疼,还是怨恨。
我到底欠他的。
他得空便来这里看我,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来了却也没得话说。
我偏头,不去瞧他,有些人,你愈看,心结愈深。你不看,却又违心。
“澜儿今日出殡,你便去看她最后一眼罢。”他低声淡淡地道。
我微微一笑,只觉心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还好我是偏头的,他瞧不到。
我道:“公主那般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人,只怕和你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你居然也来拿着这种事情唬我?”
我有些哽咽,胸口一阵堵,继续道:“我只是略感风寒,不必劳烦你这大忙人天天跑来的。公主的事情你不要与我说了,她实在烦得紧,日日与我们开玩笑,净知道胡闹。”
我特意面向他,挤出一抹残余的笑。
他黯然,脸色有些低沉,轻笑:“阿思,你骗得过自己的吗?”
骗得过骗不过,总还是要骗一骗的。
公主也许真的没走,我现今只怕是做了个噩梦罢。
“你如今这番模样,着实给自己添堵,也给我添堵。我日后怎还敢...”他没有继续道下去,停在半截话上。
我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更没得心思去猜所以然后最后怎的。
我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故作嗔痴:“我怎的就给自己添堵?你才是想多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我难不成还是个小姑娘家家矫情不成?”
我实诚朝他笑了笑,拍拍自己胸脯,道:“我病好了,你瞧,生龙活虎。”
他阴暗的脸上突然布满了阳光,可惜,那些阳光很是混浊,很是苦涩。
“我朝决定和天泽开战。”他隐隐的目光中却透漏着坚定。
“哦”,预料之中的事情,该是开战了的。那白慕颜着实嚣张,都欺负到家门里头来了,若这执政太子没点什么表示,着实窝囊。
我淡淡答了他。
“柳将军会是主帅。”他与我道。
我现是会心笑笑,心却又一惊。
我,也要打仗去吗?
金戈铁马,秋风凄厉,天地肃杀。
还是残冷的战场,血腥的屠戮,权利的争夺,尔虞我诈?
可我武功着实烂得掉渣。
只怕去了战场只是炮灰。
“你的表情真是难看。”他悠悠调侃了句。
我承认,我胆小,我畏惧,畏惧杀戮,畏惧冷血,畏惧战场,战战兢兢。
“谁说的?”我嘴上并不服气的,无意反驳了他的句话却叫气氛似有些回到从前我们相处拌嘴的时光。
“哦,是吗?”他起身,发丝拂过我的手臂,秋日里,连发丝也是凉凉的。
我们今日总算聊了几句,不是沉默以对,不是无言相望。
他继而言辞义正道:“如今朝廷正缺人手,你的本事在战场着实发挥不来,倒不如留下来守卫京都。”
我脑子好使,他是知道的,我兵书读的多,他也知道,我武功不好,懒得练武,他更是比谁都清楚。
虽说我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是随机应变,使小聪明,我倒略有擅长。
“言公子果知我。”我倾佩他用人的妙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选贤任能,因人而异,本就是王者该有的本道。
他天生就是帝王料。
只是,帝王薄情,多情多性是大忌。只会让人优柔寡断,畏畏缩缩,难成大事。
他见我赞他,他摇头一笑,“你我自小一起,你什么性子我怎会不知?”
突地,他抬头瞬间定住似的,他取下床头挂着的扇子,那把夏倾羽送的扇子。
“夏兄几时这般大方,竟把这扇子送与你了。我先前瞧着扇子虽不华贵,气韵却十足,找他讨要,他偏不给,如今却赠予你了?”
他把玩着扇子,展开摇着,却是阵阵秋日里凄凉的风。
现下,他的半面容颜被遮住,只留一双星眸现在我眼前,这般样子却更似惹人迷醉。
恰如隐隐连绵的山脉遮住清澈澄净的天,愈是看不清,看不见,便愈想探究,深思,把他弄清。
他的眼眸,映射着天,眼中有星辰,有明月。
清风明月,澄澈浩远。
仿佛看着这双眸子,你可以忘却凡尘俗世,居于世外。
我道,“只怕你讨要的时机和方式不对,方才错过了这把破扇子。”
我长久半靠着有些不舒服,便平躺下,舒了口气:“那日夏兄说是去渝州,那里远的很,我久不见他,他怕我思念成疾,方才赠扇。”
“他怕你思念成疾恐是你自己的杜撰。”
我们对视一笑,我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引得阵阵咳嗽。
他便来轻轻拍打我的背,舒缓我的咳嗽。自然端茶倒水他也要干的。
我便趁机夺了他手里的扇子。
今日既开了口,我们却也没多说几句,只聊几句公务,顺带一些杂碎的话,他便要起身离开。
他时间着实紧张的很。
关门后,他却又探头进来,道:“听闻夏兄找了个渝州媳妇?”
我前一刻挂着笑容的脸瞬间挂起一串问号?
“啊?我并不晓得!”我着实吃了一惊,夏倾羽他...他
背着我找媳妇?
我咳嗽不止。
为什么是背着我?
我只道他快要回来,日盼夜盼,如今看来还不如不盼的好。
有了媳妇忘了啥来着?
夏兄找媳妇,我怎的有些生...生气了?
我难道?
我着实是个老王八蛋罢!
咳咳~
门外,淡淡轻轻的影子也踏着秋风,在远去。
一叶枯木顺着窗口飘落屋子里。
另有一个素雅的身影,一直守在外窗口,深沉如墨的眼中,有我。
我道了声:“沈公子进来罢!”
继而还是不止的秋风乍入,凉气激起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