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下塔比上塔轻松一些。

  他们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天上竟然真的落下点点雨滴。

  此城许久未逢甘露,空气十分干燥,这会儿雨水打在地面上带起一股子尘土气息。

  江暮雨掀开马车帘子往外望,天空灰蒙蒙的,整个小城都被笼罩在雨幕之中,有雨滴飘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正月特有的凉意,她冷得一哆嗦,连忙又放下了。

  夏侯衍自顾端着茶盏喝茶,看了她一眼,道:“你说你是和丈夫走散了才流落至此,你从前是哪里人?”

  江暮雨早料到他会问,就将之前想好的措辞拿了出来,说道:“我出身边陲小镇,不足挂齿,夫家是开镖局的,有些家底,过得还算富足无忧,因战乱逃难才不慎与夫君走散了。”

  “哦?是么?”他细细摩挲着杯沿,沉吟片刻,又问:“那些黑衣面具人又是什么身份?”

  “他们是我夫君雇来保护我的杀手。”

  “我看他们都身手不凡,既有这些杀手随身相护,你们夫妻二人为何还会走散?”

  “因逃难途中遇到流寇,我与夫君兵分两路才会走散。”

  夏侯衍盯着她看了许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但是她面上毫不心虚,讲述时语气带着无奈和哀伤,一副边为这乱世叹惋,边担忧夫君安危的模样,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沉起来。

  若她不是骗他的,他便当故事听听好了。若她是骗他的……那这件事情反而更有趣了些。

  马车行驶了许久才停下,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侍女撑着伞过来打开了马车的门,说道:“主子,到了。”

  夏侯衍先走了下去,江暮雨紧随其后。

  她怎么也没想到,夏侯衍会带她来温泉山庄。

  方才马车弯弯绕绕地行驶,她就觉得不大对劲,掀开车帘子却只看到从天空垂落下来的雨幕和路边漆黑的树影,她只知道自己越来越远离人烟,却不想是因为他们上了山。

  在她错愕之际,侍女给她递过来一把油纸伞。

  她道了声谢,接过来,打开。

  侍女就给夏侯衍撑着伞走在前头,她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跟在她们身后进了庄子,立即就有小厮过来引着他们进去。

  过了垂花门,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再过一道月亮门,可见一处开阔的园子,一间间独栋小院错落而建,花草树木点缀其中。

  小厮引着他们进了一处小院就退下了,接着就有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走过来,掐着一把柔媚的嗓音道:“官人请随奴家来。”

  江暮雨被这嗓音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以为这已经够了,没想到进了屋子,她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九个看起来刚及笄的女子在屋子内排排站,身上的衣服料子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里面穿着的肚兜刺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场面可谓十分香艳。

  看到他们进来,女子们齐声道:“奴家见过官人。”

  一个个那嗓子媚得都能掐出水来。

  这哪里是来泡温泉啊,分明就是来泡妞。

  江暮雨下意识地往夏侯衍的某个部位看了一眼,啧啧摇了摇头。

  夏侯衍十分眼尖地发现了她的举动,问道:“你这是何意?”

  她怀疑此人一直在暗戳戳偷窥自己。

  “我……就是单纯的觉得惊奇罢了。”

  “是么?”

  “是啊,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可比拟乡巴佬进城,见啥都新奇的很。”

  “呵-等会儿还有更新奇的呢。”

  说罢,夏侯衍便自顾往里边走去。

  屋子里面有个露天的大池子,正冒着袅袅白烟,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温泉了。

  引他们进来的女子给了她一身白色贴身的中衣,她看一眼就明白这是用来给他们泡温泉穿的衣物。

  一想到要和夏侯衍泡在一个池子里,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立即摆手道:“我不用。”

  “这……”女子看向夏侯衍,在等着他的请示。

  夏侯衍只睨了她一眼,道:“她不愿便罢。”

  江暮雨明白此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当下顺了她的意心里指不定又在想什么坏点子折磨她呢。

  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夏侯衍去屏风后面换上了中衣,一头墨发披散而下,给他略显病态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人畜无害。

  江暮雨知道,他的外表全是假象。

  越是看起来没有威胁的人反而越危险。

  夏侯衍缓缓走入温泉池子中,那些个女子全都围了过去,其中四个在岸边奏乐,筝、箫、箜篌、琵琶合奏出一曲悠远平和的曲目。

  另外几个有的给他按摩,有的给他喂茶点,有的给他倒酒,还有在往池子里撒花瓣的。

  他坐在温泉池子里,倚靠着池壁,享受地眯起了眼,偶尔还伸手在那些女子娇嫩滑腻的肌肤上摸一把。

  江暮雨看着,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骄奢淫逸!

  原以为他已经快活似神仙,完全想不起来还有她的存在了。

  可没一会儿,就听他喊了一句:“江贤弟,过来,给哥摁摁脚。”

  “蛤??”摁你大爷!

  江暮雨撇了撇嘴:“这么多人上赶着伺候你,还叫我做什么?”

  “啧啧-小江江这是吃味了?”

  “我又没病,我吃哪门子的味?”

  “可我听着你的话怎么感觉酸溜溜的。”夏侯衍挑了挑眉:“你不愿意过来,可不就是看不得我被这些莺莺燕燕环绕?”

  江暮雨翻了个白眼:“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还普信的人了。”

  他不解:“普信?是为何意?”

  “普通,且自信。”

  闻言,他哈哈大笑出声:“有意思,你讲话真是太有意思了。”

  “呃……”江暮雨觉得这个人的脸皮太厚了,堪比万里长城的墙体。

  夏侯衍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住了,眼神微凝,朝着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侍女颔了颔首,道:“我的小江江不高兴了,那就把她们都杀了吧。”

  他话音刚落,那侍女就立即拔出腰侧的剑,割断了就近的一个女子的喉咙,那衣着单薄的女子连一声叫喊都来不及发出就瞪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

  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在场的女子全都愣了一瞬,接着就尖叫着四下逃窜起来。

  夏侯衍道:“谁敢跑,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所有人都停在原地,战战兢兢,不敢乱动分毫。

  此刻,江暮雨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望着依旧淡定自若坐在温泉池中的男子,生生咽了口唾沫。

  太可怕了,说变脸就变脸,视人命如草芥,简直堪比人间撒旦!

  眼看着那边侍女已经杀掉了第二个女子,她连忙出声制止:“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