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田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糖糖睡醒了,却还有些迷糊。

  江暮雨抱着她走下马车,田庄的尚主管已经等在外面,后面还有一个副主管和两个管事婆子。

  看到她全都跪下来,“参见王妃娘娘、郡主。”

  “都起来吧。”江暮雨把糖糖放下来,改为牵着走。

  她看了一眼尚主管,“带路。”

  “是。”尚主管连裤子上沾的泥土都没空清理,赶忙走到侧前边引路。

  这处田庄名唤梨花庄,借用的就是梨花镇的名讳,这是她名下最大的一处田庄,足足有三百余亩田地。

  田庄内有一庭院,便是专门给主人家过来住的,以前靖安侯夫人也会亲自下来视察,都住在那个院子里。

  云宣安排人将带来的东西都搬过去,而江暮雨则由尚主管领着去看田地情况。

  主管边走边说道:“咱们这处田庄今年收成还是不错的,比之去年好了许多。”

  “本妃看过账本,按理说这里有三百余亩田地,那点收益是远远没有回本的。”

  “这……”尚主管的额头立即渗出汗来,“去年一场旱涝让咱们几乎颗粒无收,今年的收成一大半都用来填空子了。”

  “哦?此事为何无人前来上报?也没有记录?”

  “娘娘您前些年都是不管这些事的。”

  “本妃不管,你们就可以糊弄了事?”她的语气冷下来。

  尚主管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属下失职,没有将田庄的情况如实上报,但是除此之外,属下绝对没有干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还请娘娘让属下将功补过。”

  “本妃查过你,倒没有还算尽职,无大功也无大过,本妃自然不会胡乱处置。”

  “娘娘明鉴。”

  尚主管刚输出一口气,却又听江暮雨道:“那就罚你一个季度的月银好了。”

  他心疼银子,却也不敢反驳,连忙应是。

  江暮雨继续往前走,主管站起来胡乱拍拍裤腿便继续往前走。

  巡了一圈,江暮雨看得差不多了,对梨花庄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回到安排好的住处,她让云烟将糖糖带去玩,自己则留下来和几个管事商量管理田庄的事。

  “本妃今日看了一圈,觉得很多地方非常不合理,需要做一番调整才能提高收成。”

  尚主管弓着身子问:“娘娘想要怎么做?”

  她想了想,问:“梨花镇上有没有好一点的画师?”

  “有一位林秀才,画工不错。”

  “你即刻去将他请来,价钱都好商量。”

  “是。”

  她摆摆手,“都先退下吧。”

  “是。”几人齐齐行了礼,才退出屋子。

  尚主管一行人出了庭院好远才敢说话。

  副主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道:“这瑞王妃可真是吓人,我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编排王妃你怕是不想要这条舌头了。”尚主管瞪他一眼,他连忙捂住嘴,四下瞧了瞧。

  尚主管道:“瞧你这小胆,没人听见,你现在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去办,把林秀才找来。”

  “可是那林秀才怕是还泡在酒缸里没醒呢,要是办不好这事儿,会不会连累我们?”

  “你就算是扛也要把人给我扛过来,用一桶凉水给他泼醒了,否则你下个季度的月银就别想要了。”尚主管刚被扣了月银,心里还窝着火呢。

  一提钱副主管就怂了,连忙道:“小的一定完成任务。”

  说罢,他叫上地里干活的两个人佃农就赶去了镇上。

  梨花镇不大,林秀才在镇子上名气不小,随便寻人一打听就找到了他。

  几人刚到一处酒肆门口,就看到一个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被人给推了出来,他脚步踉踉跄跄似要跌倒,可又堪堪稳住。

  那男子眉目清秀,却胡子拉碴,一双眼睛有些凹陷,正粗着嗓门嚷嚷,“哪有开门做生意还赶走客人的?你们这破店是不想开了吗?”

  酒肆的掌柜叉腰立在门口,铁了心不让他进去,“林秀才,不是我不让你赊账,你上个月欠的酒钱都还没有结清呢,我是开门做买卖的,不是搞济贫的。”

  “我也没说不给你钱,待下个月……”

  掌柜打断他的话,“你别再跟我说下个月,这话我已经快听腻了,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谁知道你入土之前能不能把这个账结清?之前的我就当买个教训,以后你不要再来我的店里了,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林秀才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才说出一句:“太过分了!”

  副主管难得看到清醒的林秀才,原来是没有钱买酒了,眼看林秀才要走,他赶紧追上去:“秀才请留步。”

  林秀才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来,看到是梨花庄的副主管,那是镇子周围最大的一处私人田庄,听说主子是京城里的贵人,镇子上的人都以去田庄上做事为荣,这副主管算是个「大人物」,镇子上的人大都认识他。

  林秀才偶尔会支个摊子给镇上的人写信、写对联之类的,他帮副主管写过不少,算是熟人了。

  “副主管,你找我?”

  “是。”副主管笑嘻嘻的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

  林秀才打趣,“这次是送信给杏花村的翠翠还是杨柳村的欢欢?我并不觉得她们能看得懂我的情诗。”

  “害-都不是,这次是正经事。”副主管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上头主子想找你去作画。”

  林秀才以为他说的是尚主管,蹙了蹙眉:“他不是说我在穷乡僻壤作画是铜铸仙鹤,翅膀再硬也飞不起来么?”

  “他那都是胡诌的,你怎么还计较上了?在这里说不方便,咱们路上再详谈,总之事儿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秀才这便跟着他走了。

  几人出了镇子,副主管才说,“你可不知道,这回找你的可不是尚主管,而是比尚主管还要大的主子。”

  “你是说……京城里来的贵人?”

  副主管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这贵人是何等身份?”

  林秀才只知梨花庄的主子身份高贵,却不知究竟多高贵,于是往大了点猜,“难道是位侯爷?”

  “啧啧,比侯爷还大呢。”

  林秀才一惊,“难不成是相爷?”

  副主管意味深长的道:“怕是相爷见到我们这位主子还要行礼呢。”

  林秀才倒吸一口凉气,京城里比相爷权利地位还大的除了皇上便只有王爷了,他知道梨花庄主子来头不小,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他立即就怂了,站住不敢再往前走。

  副主管拉了拉他,却没拉动,疑惑道:“你杵在这干什么?”

  林秀才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为何?”

  “我是怕了这些京城权贵,这事儿我不敢做。”

  副主管知道林秀才是个有才之人,他早年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神童,十二岁便能写诗作画,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这样的人本就有一身傲骨,却在进京赶考时得罪了权贵,硬生生折了他那一身傲骨,才令他一蹶不振这么些年。

  副主管叹了口气,道:“此事可由不得你,王妃是点名要你去作画的,我若不能将你带过去,怕是大家伙都没法交差。”

  话已至此,林秀才只得跟着他去梨花庄,可越走近,他的心越沉,那年经历的耻辱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心头,令他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