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弛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逐渐醒转过来的。

  期间过去了多久,他并不知道。

  就是他一睁眼——哦不对,他现在其实也没有眼皮。

  反正他醒过来,就听到了不少哭喊声。

  但是随即这些声音就消失了。

  闻弛心里有点惴惴。

  这好像跟他想象的开场方式有点不太一样。

  他打量了下周围,发现自己依旧在盒子里。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夹了夹腿,好在那个瓶子还在。

  闻弛不由松了口气。

  要知道,他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外面看着还好,里面真的是花样百出。

  一层层难穿也就算了,那裤子根本就不能说是裤子,更像是用布做的长筒丝袜,直接绑在腿根处的。

  所以要在□□里藏好那个瓶子,还真的挺难的——因为现在压根也没有□□这东西。

  但是他总觉得这瓶子应该挺重要的,像是身份证明什么的。

  所以为了证明他就是他,这东西可不能丢。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男音:“都拖下去烧了。”

  听到“烧”这个字,闻弛下意识地抖了抖。

  然后外面就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一个凄厉的女声:“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真的没有想要害您!是有人要害我啊陛下——”

  周围则是一阵呜呜哭泣声。

  “没有人要害你,这东西明明是从你寝殿的东南角找出来的,你自己寝殿里有什么东西,你还能不知道?”这是另一个沉稳的男声。

  随后响起一个细柔的男声:“来人——把人拖下去——”

  ……

  信息量略大啊。

  闻弛好半天才把这些对话消化完。

  随后便瑟瑟发抖起来。

  作为玩偶,显然出现在这样场景里的可能性不太大。

  那么他的用处就有点微妙了……

  外面的人可不管他的心情,哭喊声再次消失之后,那尖细的嗓音又响起来:“陛下,您看着东西——?”

  “烧了。”那声音好听归好听,就是说的话有点牲口。

  “遵命。”

  闻弛心中一惊。

  就在这时,另一个浑厚一点的男声响起,“等等,陛下,臣想打开看一下。”

  “准了。”那声音无可无不可地道。

  随后,闻弛眼前一亮,盒子被打开了。

  重见光明之后,闻弛眼前人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草人的精心制作而停顿半分。

  对方拿起闻弛就将他翻转过来,随后在闻弛背后捣鼓了半天,才疑惑地开口:“这巫蛊娃娃体内怎么没有东西?”

  “应该有什么东西?”他这话似乎引起了上头人的注意。

  “被下咒的人有关的东西,比如头发或者八字。”

  听到这话,闻弛就菊花一紧,感觉两腿之间的东西有点烫腿。

  “这么说——倒是朕冤枉她了?”那人懒洋洋说道。

  是的是的,您不仅冤枉了那些人,您还冤枉了我。

  我只是个清纯不做作的玩偶,其他什么奇怪用途都没有!

  千万不要烧我!

  闻弛夹紧了双腿心里祈祷着。

  幸好拿着他的人,也没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并没有扒开他的袍底往里面看。

  “虽则不曾找到东西,也只是无法弄清楚这巫蛊娃娃要诅咒的是何人。至于宁妃藏有巫蛊娃娃之事,确实证据确凿的。”拿着闻弛的人慢慢说道。

  可是这时却又有其他人开口了:“只是这样说来,宁妃就不知该如何定罪了。”

  “既如此——”上面下令的男人接话道,“就不用烧了?”

  闻弛心中一喜,却忽然被丢回了盒子。

  “噗”一声,闻弛落回盒子,双腿却因为夹得太紧,被震了一下之后,腿间的东西一下子被挤了出来。

  闻弛又是一惊。

  幸好他身上的袍子宽松,落出来的瓶子被袍子遮住了。

  闻弛才刚要松口气,却发现那瓶子开始滚动起来,慢悠悠地很有一副要滚出袍子的样子。

  闻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压根也没有心思再关头顶上的对话。

  他犹豫了许久,眼看着那瓶子就要滚出袍子。

  闻弛再也忍不住,抬起腿就往前一伸,终于在瓶子露出的前一刻,挡住了瓶子的去路。

  直到瓶子终于停了下来,闻弛又屏住呼吸听了会儿,发现那些人的对话依旧在继续,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悄悄松了口气,闻弛这才定下心来。

  虽然依旧前途未卜,但总比立马被拿出去烧死强啊!

  这么想着,他又放松了点继续躺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继续给他出难题。

  而这时,盒子外面却是另一幅情景。

  谭晏和几位较受陛下信重的大臣站在殿内,听余下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给宁妃定罪,视线余光却时不时小心扫向上座的乾承皇帝赵承徽,小心观察对方的神色。

  只是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却始终没有什么神色,喜怒不露。

  于是谭晏便没有再插嘴。

  当今天子是近几朝以来,手段最为强硬的。

  刚登基就屠戮了六大家,随后一力连办三场大比,立时将随六大家的湮灭而空出来的百官职位填补完毕。

  随后陛下出军将东边沿海小国一举歼灭,开通海运,上下联通一百零八国,集天下之财富,引珍惜农种无数,使丰朝进入了国力最鼎盛时期。

  尤其前段时间陛下刚刚下令屠了西境十三城,城中几百万百姓无一幸免。

  让不仅是丰朝所有民众,甚至是周边千里之遥的小国都寒蝉若禁。

  他们这些近身大臣,更是无人敢置喙于陛下的决定。

  最终几位大臣也都没有商量出个结果来。

  当然到底是真商量不出来,还是不敢出结果,谭晏就不知道了。

  讨论声渐息,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等着上面的人下定论。

  可是过了很久,都不见上座之人发声,所有人逐渐都有些不安起来。

  谭晏思忖片刻,开口道:“此事既是陛下的家事,还请陛下定夺。”

  “是,还请陛下定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陛下发声。

  谭晏有些忐忑地抬眼,却发现陛下仍是垂眸面无表情,不露喜怒。

  谭晏正思考是否是其他人有什么话触怒了陛下,忽然发现陛下的视线似乎并没有看向他们,而是——

  盯着太监总管常安手上捧着的那个木盒?

  谭晏有些疑惑,想了想又稍稍提了声音问道:“陛下,宁妃的罪——”

  随后便感受到身上那如有实质般目光注视,谭晏心中微微一跳,听到上座的人轻轻咳了咳,才说道:“这事就先这样,你们都退下吧!”

  这样是哪样?

  所有跟谭晏一起退出理政殿的人,心中都有着相似的疑惑,可却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

  只有谭晏在彻底退出之前,忍不住再次用余光扫向上座,却发现陛下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理政殿中众大臣都已经离开,但是随侍的太监们却都还在。

  秉笔太监常安上前垂头恭谨问道:“陛下,臣这就将这东西拿去——”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到上座之人忽然用手指在帝座把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常安立马闭上了嘴。

  好一会儿,却听上头的人缓缓说道:“放下吧。”

  常安有些弄不明白,他手上捧着的可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肯定是不能放到御案上的,可除此之外又能放哪里?

  常安抬眼迅速扫了眼陛下的神色,却见对方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盒子,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以常安对陛下多年的了解,却觉得自己手上的木盒忽然有些沉。

  常安心中一跳,随即便上前两步,将盒子轻轻放到了陛下面前。

  常安的动作非常轻,毕竟是常年伺候人的,已经完全能够做到把东西放到木质桌上,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这依旧让盒子里的闻弛感受到了轻轻一震。

  随后闻弛便听到头顶上的那个声音说道:“你们都下去。”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大殿忽然安静下来。

  这种异常的寂静让闻弛感到有些不安。

  他屏住呼吸,忐忑地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其实对他来说,能够成为玩偶是最好的一条出路。

  在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从黑作坊逃出来,但他现在这样,逃出去淋一场雨就玩完,更别说什么其他求生办法了。

  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就那黑作坊的粗制滥造,竟然还能用来诅咒人?

  能成才有鬼了。

  怪不得穷成那样,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顺便也把他给害了,什么巫蛊娃娃,一听就让人感觉冷飕飕的,下场能好才有鬼了。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忧虑着前程时,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毛刷。

  闻弛一愣,却见那毛刷缓缓下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闻弛的胸膛上,然后轻轻刷动起来。

  闻弛僵硬着身体,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

  这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可是不等他继续思考,那刷子的走向就越来越鬼畜了。

  从胸膛扫向腋下,然后又从腋下扫向鼠蹊,然后是腿、脚底——

  瘙痒的感觉从微不可察,到大到几乎在闻弛体内掀起惊涛巨浪,只花了几秒时间。

  脑袋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思考的闻弛再也忍不住,狠狠打了个颤。

  随后便听到头顶上的人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