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万琛带领军队顺利归京之后,玄武宸宁就以“清君侧,除妖后”的名义在京城起义了。本来厉万瑂用宫中精兵镇压流言,虽让明面上没什么人议论了,但是已经引起了民怨民愤。这次起义顺应民意,各界势力也纷纷拥护,就连宣国也说若是顺王为皇,可承诺百年不犯边境,还说要派使臣和贺礼来祝贺新皇登基。那个胆小的色皇帝,在厉万瑂的脸皮被甲一撒了辣椒粉啪地一下掉下来的时候,就活活吓死了,厉万瑂也随后撞墙自尽了。
所以,这新任的皇帝就是顺王玄武宸宁,而皇后便是拥护新帝有功的丞相大人的嫡次女刘倾嫣。怪不得他的嫡长女被打入冷宫,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也一句话没说,原来是因为大女儿早就是弃子了。
严朗终于知道了,刘倾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看自己不顺眼了,那个整日跟在玄武宸宁身边的甲二竟是丞相大人的私生子,早在厉万瑂在宫里独受恩宠,色皇帝连皇后的儿子出生和夭折的时候,都没去看过一眼的时候,这丞相就开始把主意打到了玄武宸宁身上了。
严朗也真正明白了甲一那句,自己是他心中最有资格站在王爷身边的人,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在和严朗说那话之前,刚承了玄武宸宁的命令,去相府答应了刘丞相娶他女儿为后,今后立他的外孙为太子的条件。
定国侯府也很高兴,玄武宸宁说公孙家立下了赫赫之功,特赐“永世平安”的牌匾。华国的开国皇帝曾赐给过他的好战友一块“永世平安”的牌匾,得此牌匾,可保子孙后代永世平安,只要华国的政权还在,任何人包括皇帝在内都不得动他们分毫。只是这位好战友一生未娶,并无子嗣,所以这块牌匾后来又回到了国库里。听说玄武宸宁是力排众议,在不少老臣的反对声中,下了这道圣旨的。
公孙青陌平安回来了,在军中谋到了要职,大家正商量着把他和兵部侍郎家的小姐的婚事赶紧办了。
公孙青陌的一个得力部下,曾和公孙青陵私定终生,他在军中也立下不少功劳,特求了一个去江南水乡的官职,准备带公孙青陵远离京城,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前厅热热闹闹地商量着以后的好日子,可热闹是他们的,严朗什么也没有。
“柴爷,好像全世界都很高兴呀,我是不是,也应该高兴啊......”
“你先别一副惨样嘛,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来和你解释他的苦衷呢。”
“苦衷?无非就是他的大业需要丞相府的势力支持嘛,不就和何骥旻半斤八两吗?你说,何骥朗以后会不会也这么对我啊?我费尽心力,帮他恢复神智之后,说不定,转头就会娶了哪家的千金小姐,搞个什么政治联姻的。呵呵,是不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怎么还唱上了呢,听着怪瘆人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柴爷我也不太会安慰人。”
“其实,我也应该习惯了,我永远都是被舍弃的那个。小时候,妈妈抱起哥哥,把我丢在了孤儿院门口;小学的时候,护工把我关在了阁楼,把另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介绍给了一对富豪夫妇;中学的时候,那个晚上一直和我一起回家的朋友,在另一个男生向他抛出橄榄枝之后,晚自习一下课就跑了,去和那个男生结伴回家了;大学的时候,我掏心掏肺对他好的室友,就因为有个帅气同学会带着他逛街吃饭泡妞,就不再和我那么要好了,有好几次还让我知道他在背后说我坏话;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吧,还......呵......”
“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想哭了......”
“柴爷,你说,我到底是有什么不足,让大家在做选择的时候,永远都会舍下我。而且这些人都以为我还会在原地怀着初心等着他们。那个护工还依然让我帮她儿子辅导作业;高中的朋友没带饭卡水卡,还理所当然地来拿我的;大学室友有烦心事还是继续只找我发泄负能量;何骥旻还敢来求我复合......”
“你不要这么想啦,你没什么不足。你可能,就是没什么安全感吧,习惯没底线地对人好,想留住在你身边的人。”
“何人在窗外鬼鬼祟祟?”
“公孙少爷,是属下。”甲一从窗口溜了进来。
“甲一?你不是在宫里当差了吗?”
“是皇上让属下来看看您。”
皇上?呵,是啊,当皇上忙啊,连来见他一面,解释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了。“哦......听说你是大内侍卫统领了,恭喜你啊。”
“公孙少爷,您今后若有什么事,仍可以吩咐属下,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我今后......还能有什么事儿?......哦,对了,你们是不是还囚着一大批千夜门的高手呢?把他们都放了吧。”
“放了?”甲一很是不解,问道,“公孙少爷是需要用他们做什么吗?”
“之前建兴侯府对千夜门发了江湖追杀令,害得千夜门死伤惨重,分崩离析。只要放了他们,他们必定会去找建兴侯府报仇的。他们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吧?”
“不知。”
“如今这建兴侯府也已经遣散了江湖高手,千夜门的高手想寻仇就轻而易举了。让你们的人演场戏,让他们以为你们是厉万琛派去的,前任门主的死因也要偶然间透露给他们,然后让看守们特意露出些漏洞,好让他们溜出去。哦,对了,放之前,要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这样他们一旦重获自由,必定会惦记着马上去复仇雪耻。”
“其实属下可以直接派人暗杀......”
“不可以。厉万琛手握兵权,他的死对皇上集权是有好处的。如果是你们动的手,朝廷里那些个老人精肯定会嗅到味道,然后明里暗里指责皇上卸磨杀驴,不是明君所为,到时候肯定会影响朝局的稳定。千夜门的人动手,好就好在,他们喜欢高调杀人,那些老臣就怪不到皇上身上来了。”
“属下懂了。”
“我听你提起过,你们每次都会给囚禁的俘虏下一种毒药,然后隔一段时间就在喝的水里放点解药,避免他们毒发身亡。所以这批放走的千夜门的高手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毒发身亡,不会对皇上或是对你们有什么影响的。”
“属下知道,公孙少爷为陛下,为我等的考量总是周全的。”
——————
今日便是玄武宸宁和刘倾嫣的大婚之日,举城欢庆。
严朗板着张死人脸宅在屋里头发呆。
柴爷想逗严朗开心开心。“严朗,严朗,恭喜你,大仇得报,厉万琛已经被千夜门的人围攻而死了。哦,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前些日子,厉万琛其实来过定国侯府,说要求见青阳小少爷,不过被你哥给拒之门外了,他怕厉万琛以后再找来,还加强了侯府的守卫。”
“求见青阳小少爷?这么说,厉万琛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我没死?”
“嗯,那具烧死的‘尸体’可能没有瞒过他。”
“无所谓了。反正他都已经挂了。”
“少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雨蝶,你进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是?”
“这是甲一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你喜欢吗?”
“喜欢。”雨蝶摸了摸金钗上的蝴蝶,羞红了脸。
“雨蝶,甲一已经是大内侍卫统领了,如今正在修缮他的府邸,过些时日,他便会寻个吉利日子迎你进门。”
“嗯。”雨蝶显得更羞涩了。
“有些话,我一定与你说说。这有权有势的地方啊,都不是什么好地儿,呆在里头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会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甲一现在已经算是身处高位了,加之皇上又器重他,以后定会有不少人对他动弯弯肠子,给他塞东西,塞女人啊,肯定都会发生,这些动歪脑筋的人也会不乏一些权位高者,到时候,若是甲一逼不得已要接受送来的女人,你就请公孙侯府来做主,侯府如今有牌匾傍身,谁都不怕,你也谁都不用怕。切莫一时心软,你那么心善,是斗不过其他女人的。”
“嗯。谢少爷,少爷对雨蝶的恩德......雨蝶......”雨蝶掩面而泣了。
“怎么还哭上了呢?雨蝶,你要记住,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一人真心,白首不相离。我希望我家雨蝶啊,得到的是一颗没有被污染、没有一点瑕疵的完整真心。好了,你下去吧。”
“嗯嗯,雨蝶记住了。谢少爷,雨蝶告退。”
——————
雨蝶前脚刚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夜里将女子叫来你房间,我可是会吃味的。”
严朗一回头,玄武宸宁正身着一身大红婚服在窗口前站着。
严朗傻傻地站着,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自己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他了,思念、埋怨、愤怒、悲伤、无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猛地涌上了他的心头,眼泪就这么溢出了眼眶。
“不要哭了,你这张脸比较适合笑,哭起来丑死了。”说着,玄武宸宁直接拿他那看起来死贵死贵的喜袍给严朗擦眼泪。
严朗躲开了,满是酸味地问道:“今夜不是皇上您的洞房花烛夜吗?怎么有空来管我的闲事儿?”
玄武宸宁死死搂住了严朗,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霸道地说着:“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得管!”
呵,这家伙,就算当了皇帝,在严朗面前也是自称“我”。
“我娶那刘倾嫣只是权宜之计,一个给你使过绊子的女人,我怎会让她好过?”
“什么意思?!”
“今夜过后,刘倾嫣便是在新婚之夜毒杀新皇的罪人,而权倾朝野的刘相爷便是指使女儿行刺意图谋反的逆贼......我,从此也是一个死人了。”
严朗心头万分欣喜。“所以,你娶刘倾嫣是为了除权臣?那你心心念念的皇位呢?”
“我无子嗣,皇位自然是留给宸平了。我何曾告诉过你,皇位是我心心念念之物?世间唯一让我魂牵梦绕的,便是你。天知道我有多想给你写信,可怕写了就会期待你回复,等你的回信会难熬,收到你的回信,就会更想见你,干正事便会分心了。”
“那你为何不来告诉我,你的计划,害得我......”不是向他解释所谓不得已的苦衷,不是求他原谅......原来,何骥朗是不一样的,他是不一样的!真好,真好......
“一来,甲二日日跟着我,我不便脱身。这二来嘛,以往总是我为你吃味,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自然是要好好看看你对我的心。这三来嘛.....还是,等会儿再告知你吧。”
“你为我吃味?我可因你的爱慕者受伤了,我的手可是红了近半个月才好呢。”
“我知道,我知道。”他握过严朗的手,放到唇前,“我帮你呼呼,就不疼了。”
天知道,严朗有多贪恋这种感觉,它像是解不掉的蛊,无声无息地蚕食了他整颗心脏。“我手早不疼了,我心疼。”
“呵呵。”玄武宸宁缓缓凑到了严朗的耳边,“心要呼呼的话,得先脱衣服了。”
严朗羞红了脸,娇嗔着推开了他。
“逗你的。你是得脱衣服。”玄武宸宁拿出了一件与他身上同款的大红喜袍,“换上这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快!”
“哦。”严朗眼中透出欣喜,乖乖接了过来,去屏风后换衣服了。他没看见,在他转身之后,玄武宸宁的嘴角渗出了一抹血丝,不过转瞬间便被玄武宸宁故作淡定地用喜袍擦掉了,红上加红,根本看不出。
——————
“这里是?”
“这里是我母妃的陵寝。我想,让她做你我的证婚人。苍穹做喜帐,星辰为喜烛,草木当宾客.....青阳,你可愿与我生死相依?”玄武宸宁望着严朗,深情且悲切。
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好!”
玄武宸宁将严朗搂进了怀里,像是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再说一遍.....”
“好!”
“再说一遍.....”
“好!”
“呕......”玄武宸宁口吐鲜血,瘫软在了严朗怀中。
“你怎么呢?!”
“抱歉,青阳。真心我可予你,但......无法和你白首不相离了。”
“你到底怎么呢?我,我带你去看大夫。”
“无用的......出生之时便被父皇那‘良善’的皇后娘娘种了毒,我苟活至今已是不易......在死期娶了那刘倾嫣,也是我多年计划的一部分......”
“所......所以,你说你从此是一个死人,不是假死?!”
“柴爷!柴爷!你能救他吗?”
“......抱歉,不能......”
“这三来嘛......我本是想让你从此恨上我,忘了我的。以往......我并不吝惜用我的死来谋划这江山,可,你是我遇到的变数......之前,将你从边关送回,便是意识到,我已对你这个变数愈陷愈深,我怕啊......怕我会舍不得死......本想着赐你公孙侯府牌匾,护你一世周全,我便安心赴死。可......总归是忍不住,如不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我怕是合不上眼......呵呵。”
严朗泪如泉滴。“你还笑得出来?”
“为何笑不出来?你愿与我生死相依,我便死而无憾了。不要哭了,笑着吻我一下可好?嗯?”
严朗无力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弯起嘴角,像是在笑着,缓缓俯下身,双唇相触,刚擦掉的泪水又一股股地涌了出来。玄武宸宁的脸也泪湿斑斑了,不知是他自个儿流下的不舍之泪,还沾了严朗的心痛之泪......
夜沉沉,风萧萧。
一个心酸的生死诀别之吻......
玄武宸宁抚在严朗脸上的手无力地掉落在地,一抹白影瞬间进入了严朗腕上的嗟离珠。
严朗仍保持着吻他的姿势,不敢起身,不愿起身,不舍起身,无力起身......
甲一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公孙少爷......您节哀......属下该带皇上回宫了,皇上嘱咐了,要用他的尸身给计划......收尾。”
......
不知过了多久,甲一深深叹了口气,从呆滞的严朗怀中硬生生抱过了玄武宸宁,使着轻功回宫了......
严朗就这么跪坐在玄武宸宁母妃的坟前,痛切心骨,哽咽难鸣......
“严朗,柴爷我这就带你回去......你的何骥朗永远会在家等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