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元订了最好的包厢。
才走进来,就有穿西装的侍者来引他们上楼。
“今天有什么想吃的菜,李老板报销。”李小元撇瞥了一眼秦淮脚上的拖鞋,“秦淮,你也是。”
“你怎么留了长头发?”李小元问他。
“或许是因为更有艺术家的气质吧。”秦淮走在楼梯上,走得散漫。
好像稍微可以和陌生人说话了。
因为只是陌生人而已,就算是在自己眼前去死不会有什么触动。就算是被这些人骂上几句还没秦女士能创人。
秦女士说话才是扎心,刀子一样的,往人心里扎。
“不是说艺术家都喜欢留着这样的长头发么?”秦淮笑了笑,“可惜我不是。”
新的眼镜有些大了,总顺着他的鼻梁往下头滑。
“是啊,你真成艺术家了?”李小元的皮鞋擦得锃亮。
他淡淡笑了笑,走上楼去,已有人推开门来。
“事情一会儿再说。”李小元说,“一会儿咱俩好好说说。”
秦淮想了想:“也行,不过我们两个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你一定要和我说也行,一会儿我很敷衍你也不要怪我。”
秦淮的脸笑起来,有点儿僵硬。
怎么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莫忘能和那么多人同时交流还这样游刃有余的。秦淮走着只觉得自己特别疲惫。
人和人的交往之间本身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为什么还要人来揣度这些言外之意。
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一样的人吗?
很大的包厢。
欧式装修,尤其是灯,华丽得有些过头了,墙壁上挂着一些油画,旁边标注了是某某某艺术家的真迹。
“这酒店不错。”秦淮说。
“哈哈,这可是业城最好的酒店。”李小元拉开椅子,“你要不要坐下来?”
“谢谢。”秦淮说,“辛苦你了。”
“不谢。”
他理了理胸前的玫瑰花。
“李老板上去讲几句啊。”有人起哄,“别只和秦淮说话啊!”
“就是就是,秦淮怎么一个人霸占李老板了。”
好像就是这种介于恶意和善意之间的东西,秦淮感觉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钝痛。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秦淮伸出手去捡,眼镜又滑落下来。
“玻璃珠。”有人捡起了眼镜给他。
“谢谢。”秦淮伸手接过自己的眼镜。
“不用谢。”那人笑了笑,“是秦淮啊,好久没见了。”
“你是哪位?”秦淮愣了愣。
不认识。
年轻的女人,保养得很好,抱着一束玫瑰花,红色的。
他没有等着这人回答自己,就钻进桌子下去捡他的玻璃珠了。
总归是莫忘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弄丢了一定会一辈子都在后悔。
可恶的莫忘,该死的莫忘。
“秦淮,你到桌子底下去看什么啊?”女人笑着问。
“找玻璃珠。”秦淮伏在地上。
全都是人的鞋子,红色的高跟鞋,黑色的皮鞋,白色的运动鞋系着带子。只有秦淮穿着的是拖鞋。
秦淮干脆将自己的触手放出来找玻璃珠。
地毯的质地很不错,吸盘摸上去有些软软的,不会很磨手。
秦淮掀开桌布,钻了出来。
红色的玻璃珠在灯光下闪着光泽,漂亮得让秦淮想起莫忘死的时候。
“秦淮,你在做什么啊?”坐在旁边的人看着秦淮,“你怎么在地上爬来爬去的。”
“啊,就是这样呗。”
按照年龄来说,这人也只是男大学生。
他的同学们都像小孩子一样,都只是很普通的年纪。
秦淮忽然就意识到他和他的同学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们在过大学生活的时候,秦淮在键盘前敲,什么都写不出来。唯一相同的就是人生一样觉得苦难没有尽头。
“秦淮,你上台是不是也想说几句啊?”有人问。
秦淮过去,才发现还在台上说的李小元停下了说话,静默地看着他。
“不行。”秦淮说,“李老板说得这么好,我怎么能去打断李老板?”
“这就是小插曲而已。”秦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们难道是觉得李老板说得没有意思么?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听李老板的话呢?”
“对了李老板,我以后有个角色也是你这样的成功人士,能不能让我把你今天的发言几句下来直接用啊?”秦淮随手拉开了椅子坐下,“对吗?”
“反正你已经是个很不错的成功人士了。”秦淮说。
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要是对着别人一定会害怕。但是这些都只是同学而已,就像是公路旁的绿化带,过去了就过去了,再看到或许会觉得很熟悉,也没其他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原来就是这样。
他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这里的视野很好,窗子外有一棵很大的树,秦淮伸出手去将玻璃上的水雾擦干净,才能看清楚那棵树。
树上还有不少的雪,风吹的时候就有一些从树的枝干上往下落,然后雪落在行人的身上,行人就发出一声惊呼。
“我拿到业城大学的保研资格……”李小元对着话筒说。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
秦淮拿出手机看看自己的博客。
这几天他妈妈没来他评论区,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他的博客天天都有人吵架。
不是因为秦淮很招惹乱七八糟的人,只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在上网,只要遇到的人够多,就是对方是什么千里挑一的智障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博客还有以前说睡不着觉的。下面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少矫情了,也有说秦淮这种看起来得了精神病,电击就好。
秦淮心想自己确实是挺矫情一人。像他这么矫情的人确实不很多。
骂就骂吧,秦淮这么一个烂人确实该骂。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在看着秦淮,也没人在意他是不是有在好好听着李小元发表他的重要讲话。
“我说啊,xx公司……”李小元还在那说,说这么多话一口气都不要喘的。
他说的面色倒是更加红润了起来。
秦淮有些兴致缺缺。
“秦淮是我过去一个很重要的人。”李小元忽然提到了他,“我当时特别恨你,对,就是恨。”
“我恨你父亲为什么要去这样弄我家。”李小元说,“如今一想,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仇恨,我今天站在了这里,前途无量。”
“秦淮,我已经不恨你了。”李小元说,“我们两个就是普通同学,前段时间还是我帮了你。”
“谢谢你啊。”秦淮没听清前面的话。
“不用谢。”李小元微微一笑,“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淮当年那肯德基确实是过分了。”有人说。
“对不起啊。”秦淮想了想,总算是从自己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找出有关的记忆碎片来。
“是挺过分的。”秦淮说,“不过我当时确实是想着去帮你,我和我妈妈说了,我妈妈没放在心上 ,我就只能去找我父亲,谁知道我爸是个那么缺德的人。”
“不过我挺讨厌我爸爸的,我这些年过得不是很好,多少有我父亲本人的功劳,所以我想对于我父亲我不比你喜欢。”他说。
隔着这么多年说辩护的话,已经晚了很多很多。
那时候秦淮从学校逃出来,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没人关心过秦淮这个人到底到哪去了。
只是朋友圈里有时候提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话。
“这样么?”李小元和他相视一笑,“我当时是确实不成熟,想想你当时也就十几岁,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李老板这是宽宏大量。”有人说,“这可不得了。”
“秦淮,你这些年在做什么?”坐秦淮身旁的那同学问,“你搞出什么成就来了没有?”
“成就……说不上。”秦淮说,“我这些年确实一直都过得很糟。”
“近几个月才好了起来,也只是夏天和秋天的事情。”
说话得那人带着明晃晃的恶意:“这样么?”
“说说吧。”
“对啊对啊。”
秦淮又看了一眼那人。
秦淮觉得自己这些年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他的人生和他本人一样乏味和枯燥。
年华虚度,一事无成。
那人对着秦淮晃了晃他的手机,看上去是挺贵的。
因为莫忘也用这个牌子的,不过莫忘地看上去还是高级一些,或许只是因为他是莫忘的缘故。
“我不想说。”秦淮说,“真的没做出什么成果来啊。”
“不过我觉得你们开心就好。”秦淮又说,“要是没有莫忘的帮助,我估计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是。”
“是哪个莫忘?”
“《最后一幕》那个?我说他博客经常提到的秦淮真的是秦淮?”
“我很讨厌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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