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那个跳楼的人才下去。医院楼下来了警察,还开了气垫在空地上,一群人围在那里,和排拍电视剧似的。
莫忘就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瞳孔放大。
“莫忘,你在看什么?”
秦淮晚上快要睡了,莫忘还站那里,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塑。
他也不觉得冷,不感到饿。秦淮作息颠倒,能不吃饭绝对不去吃饭。
但是莫忘是那种一日三餐都特别准时还一定还荤素搭配的人,这之后还要晒太阳,秦淮问过莫问为什么要这样。
莫忘说他想好好活着,长寿九十九岁。
“今天的天很好看啊。”莫忘说,“真的。”
“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他说,“真的,这种晴天就应该去河边走走,可惜不是春天。”
“你说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莫忘喃喃道,“有点儿怀念去年春天的事了。”
“莫忘,你有什么明年春天想要去做的事情么?”秦淮问他。
“去我母亲的坟头看看。”莫忘有些走神,“已经很多年,忘不了。”
“大家都觉得妈妈死了,只在我的记忆里她还活着的。”莫忘说完又去看他的手稿了。
好像到了最后的关头,莫忘这个人也开始格外神经质了。
秦淮说不出是怎样一种不对劲。
“秦淮,你为什么要去救下那个跳楼的人?”莫忘说,“你今天可是救下了一个人。”
“我并没去救人的心思,只是那人一定要死在我面前,我想要我是林影,林影一定会去救人,所以才去。”
“噢。”莫忘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你先好好休息吧。”他翻得哗啦作响,“我去把门关上了,我今天就想画完了。”
“好像已经有了那种去解脱的幻觉。”他笑了笑。
秦淮不想继续和他说下去。
莫忘这个人肯定有精神病。表面越正常,一定是个越疯狂的人。
不像他,秦淮从来不装自己健全,秦淮真是诚实的大好人。
“窗子上是什么啊?”他又问。
“是林云梦送来的月季花,她说希望病人的心情好一些。”莫忘头也不抬,“我们两个一人一朵。”
“ 随你。”秦淮缩进被子里,看手机。
昨天把这些天的经历全部发上去了。
秦淮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贱种。
怎么会有秦淮这么贱的人?
说了多少次不想再写了,等到有两个人夸夸他,他又爬过来写了。这种贱还体现在他一团乱麻的人际关系上,比如他和他妈。
“女孩子死掉了,有个男青年来找我。”
“我一见面就觉得这个人特别讨厌,说不出为什么讨厌。他身上的淡淡的血腥的味。”
“或者说是他这个人本身。我嫉妒他。”
快要关手机的时候,手机上又来了一条推送。
秦淮拉了拉被子,定睛一看。
“业城中学自杀事件”。
他原想随手划过去,但不小心,还是点了进去。
配上的照片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校服,身体挺得笔直,像是一棵小树一样。
莫忘。
因为莫忘是那种见过了就再也忘不掉的人。还有那个叫做“陈远”的跳楼的男孩。
底下有一条评论。
“觉得莫忘不是什么好货。”
“是他害死陈远的,绝对。”
秦淮没忍住又看了几眼。
“确实是我害死的。”莫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有几分无奈。
秦淮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秦淮抬头看他。
“你脖子开始渗血了。”莫忘站在他身后,“不好意思,看到了你的手机屏幕。”
“你要是想知道这些事,直接问我就可以了,我说到时候一定告诉你的。”
这个角度逆光,秦淮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不想知道。”秦淮说。
莫忘的手指划过他脖子,指尖沾了血。
“一直都没有愈合。愈合了,过一会又开始流血。”
“莫忘。”秦淮说,“你不是想把我掐死吗?”
“要不要现在再来一次?”秦淮看着他,“你上次画画的原料里,是不是有我的脑浆。”
“对啊。”莫忘说,“其实还有你胃里的消化物,可能其他什么组织也用了一些。”
“噢。”秦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事,我就是问问。”
“林云梦说她过几天看看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我现在长得就挺像个艺术品的。”秦淮说。
“秦淮,要不要来把我杀了?”莫忘在他床边坐下了。
他姿态放松,似乎丝毫不介意方才的事。
秦淮头脑发晕。
今天没打点滴,头还是晕,各项检查都正常,有几项指标上不去,林云梦要他保持内心平和,不要经常生气抓狂和紧张心悸。这样才利于病人回恢复。
“好无聊啊,你来把我弄死吧。”莫忘说。
“不要。”秦淮翻身去睡觉。
“你要睡觉了?”
“你能现在就入睡?”莫忘在那看他。
“要不要来看《最后一幕》?”
“不要。”秦淮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吃了安眠药,你要不要吃口?”他拉了拉被子。
“不用。
“晚安,秦淮。 ”莫忘去关了灯,“好梦。”
房间里只剩下他笔记本电脑的惨白的光。
照着他的脸,他的面色看上去比秦淮还要苍白。
眼中闪着些细碎的狂热。
*
梦里又有秦涸和永远不会融化的雪。
绿皮火车,还有移动着的车站。
还有什么。
“哥哥。”秦涸在火车上,叫住他。
还有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女孩子,女孩子的香气。
好像又不是女孩子的香气,像是那种很凛冽的木质香气。
“秦淮。”那个人说。
秦淮下意识将那人推开。
于是他听见“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转在火车上,还有什么被火车轮子压过去,只留下红色的血的痕迹。
“不要在我眼前去死。”秦淮喃喃自语道。
他手上好像又有了很多很多的血迹,于是秦淮对着火车的车厢开始擦拭血迹了起来,反而越擦越多,红线从火车的轮子下缠绕起来。
远处又有火车过来, ,秦淮瞳孔放大,身体僵住。
“秦淮,醒一醒。”莫忘的声音响了。
“喂。”秦淮很不客气地往后缩了缩。
“你到我床上来干什么?”秦淮往后退了退。
莫忘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上了他的床,还抱着秦淮的枕头,秦淮因他不是抱着自己而松了口气。
听说感情好的朋友会睡一起。
秦淮没有过这么好的朋友。而
“早上好。”莫忘醒过来了。
“昨晚好像很晚很晚才睡着,就没去隔壁的房间。”他伸了个懒腰。
“莫忘。”秦淮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
“保持距离。”他说。
“噢。”莫忘又笑了,“你知道你昨晚一直在说什么?”
“你说,不要死。”他取绷带的动作愈发熟练,“你一边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说不要死。然后伤口开裂了,然后就开始流血。”
“天亮了吗?”秦淮问他。
秦淮的脖子挺疼的。
好像止痛药也没作用。
不知道要怎么样。昨天输了血,但血止不住,是那种很缓慢的流速。林云梦又发脾气了。
她说秦淮知不知道治秦淮花了她多少工夫。
秦淮多希望林云梦不要试着去治愈他直接让他去死。那也不对…秦淮不能死的,还欠了林影好多事。
“你的眼睛很漂亮。”莫忘坐了起来,“像我母亲。”
“秦淮,我们去找我父亲吧。”他将领子理了理,“我看着你,有时候会想起我母亲。”
“我和你母亲有哪里相似?”秦淮只感觉格外的不自在,好像莫忘在这病床上,他都不敢去伸展手脚。
伸出腿去就会碰到莫忘。
没有边界感的烦人鬼。
“要不要靠近一些?”莫忘靠过来, “靠近一些吧。”
“你别过来。”秦淮不自在。
“你是不是不想我去死?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莫忘靠近了,秦淮又闻到那种浓郁的木质香。
像寒带的森林。
“我昨天下午去看了秦涸。”莫忘说,“她静静待在一个容器里面,里面都是一种液体,然后秦涸睁着眼睛,她的眼睛也很好看。”
“或许,某天会睁开眼睛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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