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月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追兵。跑出足够远后,她才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抱着手臂嚎啕大哭起来。
云来虽在无念的劝说下饶过了他,却没有让她好过。她在云府的所有属下都被一一处置了,云来还把她的罪行向阖府上下通报了一遍,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赶出了云府。
云素月正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口,之前为她求情的无念出来了。
她满以为这和尚会给她一些帮助,谁知这人对她歉意一笑,然后就让侍女们把她身上的耳环、吊坠、手镯、玉佩……但凡值点钱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搜刮走了。
临走之前,这黑心的和尚还煞有介事地开导她:“财帛动人心。施主一个独身女子,带着这些阿堵物上路难免会被歹人盯上,还是留下的好。”
“前路难行,施主多加保重。贫僧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绕是云素月遭逢大难侥幸捡回一命,心理预期已经降得很低了,此时也有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说好的慈悲为怀的和尚呢?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好在尚有一丝理智在,云素月勉强忍住了脾气,硬着头皮对迟悼致谢道:“多谢大师,还是大师想得周到!”
她现在可不敢得罪这个和尚。
云来应下无念后就把自己的处置权全权交给了他,还让侯府下人都听他的吩咐,然后就彻底不管她了。
即使无念反悔,让人把她按照肥瘦分成两半,细细的切成臊子,或是转手卖进窑子赚一笔“外快”,云来也是丝毫不管的。
此时,见云素月接受了自己的好意,迟悼很是欣慰地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就开门进去了……进去了!
云素月又耐心地等了一会,想象中高僧考验过后出来为她奉上金银的画面始终没有出现。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
云素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彻底接受了自己被身无分文赶出云府的事实。
从此以后,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自谋生路了。可是她一个年近四旬的弱女子,没有娘家和夫家依靠,又无财产和本领傍身,她以后该怎么生活呢?
难道去别人家里当做饭洗衣的粗使仆妇?可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哪里还做得了这种粗活。即使她愿意,人家还嫌她笨手笨脚干不好活呢!
看着自己被荆棘划破,形如乞丐装的衣服,披头散发、满身尘灰的云素月欲哭无泪,几乎有了轻生的念头。
她坐在一颗大树下发了会呆,突然打了个寒战:她想起那些侯府旧部临走时看自己的眼神,立刻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虽然云来放过了她,但这些人可不像是能轻易放弃的模样。倘若他们背着云来找自己泄.愤……想到这,她立刻坐不住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咬牙继续向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哭,此时的她确实是从心底里开始悔恨了。想起建平侯对她的宽厚仁善,想起殷夫人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泪水立刻流的更凶了。
建平侯夫妇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好人,认了自己这个孤女当妹妹,就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绝无半分敷衍轻看。
侯夫人为她选的夫婿家中世代经商,家资巨万且风评甚佳,族中子弟还有不纳妾的好家风。商人地位较勋贵卑贱,自己作为侯府养女身份相当,嫁进去不仅可以坐享富贵,还能夫妻琴瑟和谐,生活美满。
即使侯府被抄家灭族,自己一个嫁出去且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这些事也牵连不到她身上。而以夫家的家风,也不会因为亲家没落而苛待自己。
退一步说,即便自己富贵蒙眼,靠着不光彩的手段当上了侯府贵妾,若是就此安分守己,以侯夫人的为人也不会为难自己。
等到侯府被抄家,自己就可以带着侯府的巨额财富和亲生的儿子,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
再退一步,自己换子后如果好好地将云来抚养长大,不去算计折磨这个孩子,也不去设计杀害侯爷,自己如今还好好地做着云府的当家夫人。
即使将来事情败露,被建平侯找上门来。以云烈的人品和云来的纯孝,看在自己阴差阳错救下侯府嫡子,将他抚养成人的恩情上,又怎么会计较自己一时的嫉妒迷眼?
明明有那么多次回头的机会,那么多种更好的选择,自己却因利欲熏心、贪心不足,偏偏选了最差的那种,以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嫉妒果然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啊!自己原本只是个命如草芥的卖唱女,走了大运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凭什么还要去嫉妒侯夫人出身名门、天生高贵,能够名正言顺的得到建平侯的爱呢?
云来对自己孝顺恭敬,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亲生母亲对待,自己怎么就下得了手,数十年如一日变着花样地折磨虐待他,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呜呜呜……我对不起侯爷和夫人,我对不起少侯爷啊!”
云素月跪在地上用力磕了几个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懊恼得不能自已。
她曾无数次说过“对不起侯爷和夫人”,这却是她头一次真心实意地说出这种话。
云素月正沉浸在悔恨中,一阵淅淅索索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她心里一惊,擦了把眼泪就要往灌木从中躲。
可惜她挣扎求生的举动显然是徒劳。很快,十几个黑衣劲装的侯府旧部就把她从枯枝败叶中拖出来,扔在空地上。
云素月畏缩地抱住膝盖,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低声嗫嚅着:“少侯爷…少侯爷说饶过了我,你们不能……”
“少主说饶你一命,我们可没说。”为首之人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斥骂道:“恩将仇报杀害侯爷,还想活命?做梦!”
“少侯爷吩咐过的,你们怎么能不听他的命令!”云素月焦急地抬起头,试图用云来的话说服他们打消杀人的念头。
一旁的年轻旧部面露嘲讽,故意打击她道:“你还不知道吧?少主已经遣散了云府侍卫。所以我们不再是侯爷的部下了,不需要再听少主的命令。”
云素月闻言一愣,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心如死灰地低着头,不在为自己辩解。
见云素月蔫了,一众侍卫指着她的鼻子,开始七嘴八舌地宣泄自己多年积累的怨气。
“之前我就想说了,不过是无意间撞了侯爷一下,就整天标榜自己是侯爷的救命恩人,谁给你的脸?”
“如果这也算救命之恩的话,那调戏你的登徒子也是你的贵人了。要不是他你哪有机会结识侯爷攀上高枝?又上哪去享受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呵,要我说,救了侯爷的明明是那个调戏你的纨绔嘛!你顶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怎么也不表示表示?”
“你救了侯爷一命,侯爷也救你免遭侮辱,还将你接进侯府脱离苦海。你和侯爷最多也就是恩情抵消,互不相欠。”
“之后,你算计夫人,暗害侯爷,折辱少主,还三番两次对少主施以毒手……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该死的罪过?取你一命还算便宜你了!”
“实话告诉你吧,就算那天你不遇到那个纨绔,你哥哥嫂子也会把你卖进青楼。侯爷找到你哥嫂的住址时,他两个已经和老鸨谈好了价钱,定金都收了。”
“听说侯爷将你收为义妹,他们才歇了心思。夫人给你张罗婚事的时候,侯爷还差我敲打了那对夫妇,警告他们不许去夫家骚扰你,免得影响你们夫妻间的感情。”
“夫人身怀六甲的时候,听说你因为体质差怀相不好,还特意去宫里请了太医给你诊治。若不是太医妙手回春,你那胎儿根本保不住!”
“为了不让你多心,夫人还特意嘱咐人瞒着你,只说是府上的例行诊脉——侯爷和夫人背地里为你做了多少事,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若是你,干出这么多猪狗不如的事早就羞愧得抹脖子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要我说,就是侯爷对你太好了!换了别的勋贵,你撞洒人家的酒,人家不治你个冒犯贵人之罪就算便宜你了。就算你间接救了人,顶多就是赏你几十两银子,谁还会替你考虑前程?”
……
众人的一番数落让云素月羞愧得无地自容。为首的旧部见天色暗下来了,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话语。
“云氏!”他垂眸俯视着云素月,表情认真肃穆,实话实说道:“原本哥几个商量着把你凌迟处死,以慰侯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但方才在树后听到你忏悔的话,念你还有悔悟之心,我们也不多折磨你了。”
委顿在地的云素月听了,眼神闪了闪,嘴角扯出一点自嘲的涩意。
“上路吧,下辈子莫做狼心狗肺的龌龊事!”说完,他干脆地一刀将云素月枭首。
与此同时,变得冷冷清清的云府中,系统正不解地追着迟悼问:
“主人,你为什么要云来放过云素月?这女人现在虽然翻不起浪了,但她杀了主角的亲爹吔!你之前不是还说不能便宜了她吗?”
“不是不杀她,只是不想让云来动手而已。”迟悼呼噜了几下毛茸茸的系统,手下柔软的触感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云素月哪怕坏得一无是处,但云来和她朝夕相处的感情却不是假的。杀她难免会给云来留下心理阴影。”
见系统一脸纠结,迟悼安慰道:“放心吧,云来不杀她,有的是人会替他动手,云素月活不过今天的。”
系统还是有点担心:“可是主角不知道啊?他今天放走了云素月,那就是对不起自己亲爹。以后万一后悔怎么办?”
迟悼在系统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骂道:“小笨蛋,你以为云来为什么遣散侯府的旧部?因为不是云府的人,云来的话就管不到他们啊!”
“云素月不过一个弱女子,又不难杀。只要这些人里有一个念云烈的旧情,云素月就死定了。不过我猜肯定不止一个。”
“云来放她走看似念旧情,其实是真正的绝情。他亲自动手还能给云素月一个体面的结局……落到这些人手里,她的下场就不一定了。”
迟悼说着顿了顿,眼里射出一丝寒意:“就算没人动手也没关系,我已经在她身上埋下真气种子,三天之内保管她暴毙而亡。”
系统:……虽然很不爽云来不杀云素月,但听到现在只想给她点蜡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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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悼:想吃肉了,某人最好自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