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第152章 残垣断壁虞都破

  水镜本还只是疑惑, 待他看清那些兵士身上的铠甲时,心下骤然一紧。

  他赶忙转身跃到另一侧屋顶低头一看,只见城墙顶上赫然插着一面无比熟悉的大旗。

  大銮。

  这一刻, 水镜浑身血液仿佛凝结, 耳中嗡嗡作响。

  他回忆着一路所见, 想到中野以北的城池并没有异样, 大銮大军应该不是自北攻来,那是……

  水镜忽然如梦初醒。

  什么天然屏障久攻不下?什么屡战屡败延长战线?

  大銮攻芪从头到尾都是个幌子!

  他们借着攻芪的由头屡次往芪境增兵, 表面看上去是被芪地瘴沼所阻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之举,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根本一直都是在为攻虞厉兵秣马!

  水镜懊恼不已,这几年竟然从未想过要亲自去芪国边境看一眼,以至于至今才彻底恍然。

  他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落于城外, 匆忙环视一圈,只见四野焦黑, 所见之处遍布早已风干的血渍,处处烧痕和坑洼碎石都在极力向人展示着一场恶战的痕迹。

  但是,没有尸体。

  既然有恶战,那便不会无人伤亡, 可城外却不见任何一具尸体。

  水镜蹲下身环视了一圈, 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无数烧焦的箭柄,但都无一例外少了箭头,并且周围没有一件完整的兵器。

  不见尸体,完好的兵器和箭头被尽数回收, 说明这场战争已经结束许久, 战场早已经过清理。

  方才在城内看到的兵士不过数千,而想要攻下中野这座坚城, 大銮断不可能只用几千兵马,那其他人马都在何处?

  他快步往南,走出焦黑覆盖的这一片后,不出所料立即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马蹄与车辙痕迹,这些痕迹一直延伸往南,不见尽头。

  南方……虞都……

  水镜向来不知何谓恐惧,可此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深深淹没,手心里渗出细密汗珠,连心尖似乎都有些发颤。

  他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推测判断,立即飞身而起直奔虞都而去,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一些,再快一些。

  每经过一座城池,水镜都忍不住要往下看一眼,结果越看越是心凉。

  一座,两座……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了几座与中野境况相仿的城池。

  从深夜到白昼,从清晨到傍晚,水镜从未觉得这段路途竟是这样遥远,这样漫长。

  终于,水镜在第三日黄昏时接近了虞都。

  远远看见北城门时,水镜的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一侧城门歪斜着倚靠在墙边,另一侧则直接倒地,周围硝烟尚未散尽,城墙遍布凌乱焦痕,满地碎砖烂瓦,箭矢刀戈。

  城内没有水镜想象的那般混乱,沿街两侧每隔两步便有一名兵士站定,几乎排成了人墙,而在两列兵士中间,无数百姓疾步跑向同一个方向——虞宫。

  那些兵士如木桩般站在原地目不斜视,仿佛百姓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预料掌控之中。

  水镜不知那些百姓要去做什么,只得在空中随着百姓汇成的“洪流”一同往虞宫方向涌去。

  越是接近虞宫,水镜的心跳便越是猛烈,他几乎不敢去想自己会看到什么,只得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虞宫宫墙已成一片残垣断壁,宫门被埋在废墟中,像是埋在海滩砂砾中的一块铁皮。

  宫城中所有宫殿楼宇再无高墙遮挡,赤-裸裸林立于眼前,百姓们手脚并用翻过废墟,轻而易举地迈入他们曾经可能一生都无法踏足的这块“帝王之土”。

  对于水镜而言无比熟悉的楼宇高台,亭榭园林,如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而百姓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前。

  水镜心中的不安已经到达了巅峰,就像是紧绷的一根弦,仿佛稍一触碰便会彻底断裂。

  他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随处乱看,可却又不得不看,怕会忽略哪怕一丁点细节以至于错过找到解无移的机会。

  终于,那批百姓的脚步渐渐放缓,停留在了一处人群的最外延。

  水镜站在一座殿顶往人群最中央看去,在看清的一瞬间,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人群的中央正是虞国数百年来引以为傲的望溟塔,而此时水镜曾坐过的那根塔顶横梁上赫然吊着两具尸体。

  国主,国后。

  水镜一阵窒息。

  他虽与这对夫妇仅有数面之缘,但他们乃是解无移的爹娘,对水镜而言绝不是不相干的人。

  如今他们不仅身死,竟还被悬挂于此示众凌-辱,解无移会……水镜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还未等他缓过一口气,目光却又落在了塔底。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筑搭建出的木台,木台中央的十字木架上捆着一个人。

  根本无须再看第二眼,水镜瞬间便已认出那人是谁。

  数月以来魂牵梦绕朝思暮想之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水镜眼前,水镜只觉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险些稳不住身形。

  解无移长发披散,浑身鞭痕血污,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他显然刚刚经受过一场折磨,此刻虚弱地喘息着,目光却仍旧坚毅如初。

  白毛盘旋在空中,不断俯冲而下,又被斜里射出的根根箭矢逼得退回高空。

  解无移身前,大銮将军裴远右手握着一根沾满血污的长鞭,左手提着那把雪白的鲛骨剑,此时正缓缓走向木台边缘。

  木台周围二十多人跪成一圈,皆是被兵士压制着不得动弹。水镜潦草看了一眼,便认出那些都是盐所中的盐匠。

  裴远在台边站定后,睥睨着台下跪地的盐匠,将手中长鞭往他们面前重重一扔,傲然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到解无移面前,一把拔出骨剑架在解无移颈侧,回头狠狠道:“再不说出秘术,我就让你们这位太子下去给他父皇母后陪葬!”

  盐匠们目眦欲裂,在兵士的压制下拼力扭动着身躯前倾,几乎带着哀求地冲着台上大声哭喊道:“殿下!”

  “太子殿下!”

  “殿下啊!还是说吧!”

  “不许说!”解无移一声厉喝,而后猛地咳嗽了起来,挂着血丝的嘴角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拼尽全力才喊出这一声。

  “呵!”裴远冷笑一声,舔了舔后槽牙,凑近解无移讥讽道,“我真是没想到,你竟是与你那冥顽不灵的爹娘一样,死到临头还要咬着秘术不松口。”

  解无移冷冷回瞪着他,眼中毫无惧意,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

  “好,很好,”裴远眯眼缓缓点头,忽而怒瞪双目道,“那我就成全你!”

  这一刻,水镜胸中犹如巨兽嘶吼,山崩地裂,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喷涌而出,恨不能将这世间一把火烧成灰烬。

  他猛一抬手,空中风云骤变,天色刹那间沉如黑夜,狂风四起,电闪雷鸣。

  裴远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地抬头看向天空,所有人都与他一样,被这惊变吓得魂不附体,飞沙走石横冲直撞地在人群中肆虐,划出一道道凌厉的血口,百姓兵士瞬间腿软,仓皇跪地俯首,刀剑噼里啪啦散落在脚边。

  与此同时,水镜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木台之上,出现在了裴远眼前。

  他双目赤红,眸光阴沉如墨,不等裴远做出任何反应,闪电般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向右一拧,只听“咔”一声脆响,裴远怒瞪的双目顿时再无半分光亮。

  水镜一把将骨剑从他手中抽出,而后面无表情地将他未凉的尸骨丢到一旁,转身抬手利索地割断捆缚着解无移的粗绳,收剑入鞘,握着解无移的臂膀带着他飞往高空。

  一直在空中盘旋的白毛立即调转方向跟上,堪堪缀在二人身后。

  “放我……下去。”解无移吃力道。

  水镜恍若未闻,目不斜视。

  “放我下去!”解无移语气又急切了几分。

  水镜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浑身都笼罩着一股戾气。

  解无移被他握在手中的臂膀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紧紧皱眉咬牙强忍,却还是一不小心从鼻腔里渗出了一声闷哼。

  这一声闷哼轻微至极,但落在水镜耳中却像是一声闷雷,砸得他手臂一颤,脑中骤然恢复清明。

  此时二人身下经过之处恰好是海边一座高山,水镜二话不说直接下行落在山巅,刚一触地松开手,解无移便脱力地曲腿瘫坐在地,撑着地面闭眼深吸了几口气,额角鼻尖因为剧痛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毛在一边拍着翅膀跳来跳去,像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才好。

  水镜在解无移身旁单膝跪下,将骨剑搁在一边,右手轻轻扶着他的肩头,微微发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的一道道伤口上抚过。

  那些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鞭痕在水镜手下缓缓愈合,却又像是挪到了水镜的心头,一道又一道,剜肉蚀骨,鲜血淋漓。

  解无移全程一声不吭,双眼静静看着远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水镜低头将所有伤口一一治愈,而后抬起头,指尖轻柔地拭去他额上的汗水和嘴角的血渍,又将他散落两鬓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缓缓抚开,拢于耳后。

  做完这一切后,水镜松开了解无移的肩膀,垂下手来。

  其实,他心中远没有表现出的这般平静,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将解无移紧紧揽入怀中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他摸不准解无移是否还在对他曾经的欺瞒耿耿于怀,但在如今这虞都沦陷,国主国后双双身亡的境况中,他不愿再给解无移多添任何一点哪怕微不足道的刺激,只想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陪着他。

  解无移双手撑地似是想要起身,却是双臂发软,又跌坐了回去,水镜立即扶住他蹙眉道:“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