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辞还是出了国,在他宣布出国消息的一年后。

  之所以拖了那么久, 是因为有一件事情绊住他。

  在他宣布出国留学消息后不久, 电影《模特》剧组找到了他, 希望他能出演该片男主角孟小群。

  《模特》剧组不是什么草台班子,而是国内最顶尖的电影团队。

  导演张旗更是享誉国内外的顶级大导,被称为电影界的魔法师。

  一旦电影冠上张旗的名字,便也同时承载了千万人的期待。

  在《模特》还只是一个构想, 并未成立团队班子的时候, 张旗仅仅是在一次采访中无意提过一句,便已引发了网友们的热烈讨论与万千期待。

  从那时起,这部还未确定拍摄日期的电影, 便被网友们戏称为“未来又一部拿奖拿到手软的作品。”

  这样的作品,这样的班子,没有人能够拒绝。

  更不要说,凡是与张旗合作过的演员, 无论是打拼多年的专业演员还是刚被发掘的新人,无一例外, 都能一炮而红。

  不仅如此, 他们还能借此迅速站稳脚跟,站到很多人在圈子里浮沉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与张旗合作,仿佛自身也被镀了一层金光,便是咖位也能迅速升到顶级。

  所以,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天上掉馅饼, 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不要说新人,就连影帝级别的电影演员也都希望能够有机会与张旗导演合作一次。

  即便张旗的严苛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但相比之下,那几乎可以让人忽略不计。

  所以自电影提上日程,拍摄班子成立以来,已有不少顶级电影演员以及经纪公司接触过张旗。

  为什么都是顶级演员,那是因为不够腕儿的根本想都不敢想这样的机会。

  只是《模特》这部电影,有它自身的特殊性,内中包涵的时尚元素非常多,仅T台戏份就有几十场。所以,无论是对服装还是对于演员,都有着十分高的要求。

  张旗经过反复衡量,将影视圈里年龄合适形象相符的演员,从一线大咖到十八线透明都一一比较过后,仍无法从中寻找到符合他心目中孟小群的合适人选。

  在某些方面,模特比演员的要求更为严苛。

  无论是气质,体型,以及举手投足的习惯,有经验的人都很容易看出来。

  而且,模特对于时尚的表达能力,是演员所远远比不上的。

  所以,在筛选过大部分演员之后,张旗最终决定再看一看模特圈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看了很多场秀,借着他的朋友是汪荣的便利,更看了“与有荣焉”的面试以及彩排。

  经过层层筛选,他锁定了几个比较合适的对象。

  又经过各种层次的沟通,筛选和比较,他最终锁定了田晓辞。

  在田晓辞出国意愿最强烈的时候,剧组找到了他,这其实让他十分苦恼。

  事实上,他不是没有朋友从模特转入演艺圈,可他自己却并没有很强烈的意愿。

  他认为自己并不适合那个圈子,进去之后,也不过徒增烦恼。

  但也不是没想过,缺钱的时候会想,那个圈子来钱要比做模特快的多。

  所以,如果是以前的话,机会来了,他未必很欢喜,但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可是现在……

  田晓辞在要不要接这部电影之间,犹豫挣扎了很久。

  从本意来讲,他是想尽快出国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与沈清川的每次偶遇都让他十分烦恼,那让他的立场难以坚定。

  从感情上来讲,沈清川对他的吸引力,犹如花朵对蜜蜂,让他在看到他的同时,就很想飞过去,扎进他的怀抱中。

  但理性上来讲,他必须远离他,独自去沉淀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很急切地想离开,逃离这撕裂般的痛苦和矛盾。

  可在认真理性地考虑也征求了朋友们的意见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接下这部电影。

  想走,是因为沈清川,接下来,其实也是因为沈清川。

  《模特》的片酬并不高,钱大部分用在电影的制作与服化道上。

  但对于田晓辞来说,还是已经高的离谱。

  他还欠沈清川很多钱,靠自己读书赚钱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还得请,如果接了这部电影,则很快就能还清。

  虽然晚出去一年,但他至少不会再欠他东西,不会有什么东西时时刻刻压着他抬不起头。

  那个他很喜欢的人,他其实已经没有想过会和他再次生活在一起。

  他所求的,不过是能够与他站在同一个地平面上,平等对视。

  不卑微,不亏欠,更不低贱。

  田晓辞接了这部电影的事情,第一时间便传入了沈清川耳内。

  沈清川十分讨厌娱乐圈,更讨厌各种媒体。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他父亲仅仅是被一个女明星扶了一把,各家媒体便像打了一盆鸡血般的那场狂欢。

  一个多月的各种无中生有,各种细节巧合……

  就连沈凯和那女明星曾围过同品牌的围巾,都成了他们有私情的证据。

  一个多月的颠倒黑白,一个多月蘸着人血的盛宴,喂饱了媒体,喂肥了那个女明星,却葬送了他母亲的性命。

  所以,自他接手沈氏之后,除了必要的宣传之外,很少和媒体打交道。

  而同时,他对娱乐圈的所有关注,也仅限投资所需。

  在他眼中,娱乐圈是吸人血的地方。

  田晓辞这样单纯乖顺的孩子,把自己送进去犹如送羊入虎口。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那是张旗的剧组。

  张旗对艺术有着十分严苛的追求态度,最看不惯那些歪风邪气,所以他的团队里一向干净。

  这让他一颗焦躁的心,寻求到了一点安慰。

  他早已没有什么资格直接去插手田晓辞的人生决定。

  但他也没有通过简直手段去干涉他的选择,除了张旗的原因之外,最终还是因为,这部电影拖住了田晓辞出国的脚步。

  他留在了国内,留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虽然不一定能长久,但能拖一拖也是好的。

  电影启动之后,所有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快演员进组,进入了拍摄周期。

  除了最初的磨合期外,田晓辞很快找到了让自己入戏的方式。

  孟小群孤独,悲剧,无法寻求到自我肯定的一生,与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微妙的重合。

  他想起沈清川家阳台上的那个昂贵的欧式单人沙发,每当他想到它,便能以极快的速度进入状态。

  他的表现甚至超出了张旗的期待,因此电影的拍摄周期也比原计划快了近一个月,于年底杀青。

  在全部片酬到账的第一时间,田晓辞将欠款转给了沈清川。

  前前后后共六百万,他把凭证最后一次整理好,发给了他,然后便陪孔莞出了门。

  那一天沈清川在办公室坐了很久,他的面沉如水,没有人敢进来打扰他。

  所有的工作都入不了脑,一个个数据犹如长了翅膀,晃得他眼花。

  他低头看着田晓辞的转账记录,难辨悲喜。

  现在,就算没有他,田晓辞也可以过得很好了。

  像他最初希望的那样,他已经不再需要他,不再依赖他。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的心却剧痛无比。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么软的一个孩子,做起事来这么决绝。

  那晚,他去了他们共同生活过的那套房子。

  虽然请了人定期打扫,但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还和以前一样。

  餐桌上还放着田晓辞喜欢的杯子,粉色的,他喜欢粉色的东西,温柔而美好。

  床边的椅子上,依然搭着他的那件睡衣。

  他最爱坐的单人沙发就放在窗前,和他哭泣那天的位置一模一样……

  它无声地提醒着他,他曾那么脆弱过。

  似乎在这里,还有着田晓辞留下的一点点痕迹。

  可是,当沈清川一个人躺到床上,那里早已没有了田晓辞的味道。

  他想,田晓辞这个人真的挺狠,他不声不响,就这样与他彻底划清了界限。

  连他的气味也不肯留下。

  他把手覆在心脏的位置,闭着眼睛安抚着阵阵闷痛,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一点硬物。

  那是当初的那对情侣对戒,已被他心口的温度焐到滚烫。

  那两枚戒指都是无名指的指号,只是他自己那枚从来都没让田晓辞看到过。

  而田晓辞那枚,也从来没有上过手。

  它们被他买回家,却寂寥地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岁月。

  直到现在,它们才以最亲密的姿势,大圈套着小圈地被串在了一根链子上。

  他将他们挂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它们本该有的亲密。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田晓辞,所以连戒指也定了一对,还特意定了无名指。

  如果那时候他就能发现自己的真心,打破内心的壁垒的话,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会不会像封允和宁安一样?

  沈氏和楚和有很多方面的合作,他经常会见到封允。

  但却很少见到他和宁安在一起出现。

  仅有的几次,也都让他既羡慕又难过。

  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一次慈善晚宴上。

  到场的名人众多,宁安代表汪荣工作室出席,而封允则代表楚和出席。

  主办方很知情识趣地将他们二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一处。

  沈清川坐在他们的侧后方。

  在正式开始前,有助兴的歌舞表演,灯光暗下去的瞬间,他便看到封允开始附在宁安耳边说话。

  宁安含着笑听着,偶尔会侧过脸来回一两句。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封允便往前俯身,像是亲了宁安一口。

  从他的角度看不太清楚,但他看到宁安用手掌托着他的脸将他推离了自己。

  宁安抿着笑意,眼神里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宠溺。

  封允则笑的特别阳光,又再次靠近了他。

  宁安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便往前俯身,在封允额头飞快地亲了一下。

  然后封允又对他说了几句什么,两人便相对着笑了起来。

  宁安的笑容比最初抿着的时候大了些,笑出小小的梨涡来,即使从旁观的角度,也能感受到十分的甜蜜。

  封允便含着笑握了宁安的手,两人坐正了身体,专心看舞台上的表演。

  封允身上有很少见的孩子气,他只见过几次,每次都是与宁安在一起的时候。

  他与他在一起,毫无保留,完全释放着自我,却不用担心他不喜欢,因为他给予的是亲吻与宠爱。

  他羡慕他们那种状态,却不知道田晓辞在他身边,他是否也能像封允一样毫无保留。

  可是他内心却希望田晓辞可以毫无保留。

  他努力地去解封心底被锁住的那些东西,拂去尘埃,将当初的残酷一一摊开在眼前,一点点去克服。

  他希望自己能够做好十足的准备,去迎接田晓辞回来。

  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