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阮诺的心跳声有些快。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尝试着信任傅远舟,这让她既觉忐忑,又忍不住悸动。

  对,试一试吧。

  万一她对他的那些了解只是刻板印象呢?万一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呢?

  好人……

  不知怎么,阮诺莫名有些想笑。

  她眼睛一弯,正要笑出声来,却莫名感觉身边的气压忽然低了好几个度!

  阮诺怔愣一下,连忙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一直被她握住的手也被他的主人抽离出了她的掌控。

  “哥哥?”

  傅远舟起身。

  他还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可刚刚还给阮诺温暖的一件衣裳,忽然现出月的高洁和疏离来,冷月样的光辉现出寸许,就让人难以接近了。

  更别说傅远舟冷着的这张脸了。

  如果说对待别人,傅远舟永远戴着一张伪装的假面的话,那对待阮诺,他似乎显少伪装。

  他的每一次不满、每一次烦躁,都不曾隐藏,甚至情绪的转变都能让阮诺第一时间察觉,似乎是他在故意展现自己的软肋一般。

  也是……

  他若是在外也似对待阮诺这般喜怒形于色,怕是早就让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但阮诺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见了傅远舟的冷脸,她心尖儿一颤,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傅远舟的袖口:“哥哥,你不开心吗?”

  半晌,傅远舟才纡尊降贵地看她一眼。

  这一眼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寡淡的厉害,只匆匆一瞥,就让人感受到他心中的不愉。

  小鲛不信任他。

  事实上,傅远舟老早就猜到了阮诺对自己的态度,但奈何这段时间的小鲛人太听话太软乎了,对自己的依赖也不似作伪,傅远舟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疑惑抛了出去。

  直到刚刚,他忽然听到小鲛人近乎敷衍的拒绝,他才恍然地明白过来。

  他的小鲛并没有完全信任她。

  甚至,她还在防备他。

  傅远舟的呼吸微微窒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轻颤着,心悸感更重。

  小没良心的。

  他对她这样好,她竟然从没信任过他。

  那她当自己是什么?一个贴上来的零食库?

  饶是他不想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绪,可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的冷意,只得起身,将那股子近乎脆弱的失落隐藏了去。

  他得冷静冷静。

  小鲛的话像是冷风一般吹散了他好不容易才升起来的热情。

  这段时间,他确实太放纵自己了。

  傅远舟闭上眼睛。

  以前的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连养鱼逗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是在王府,就是在无心阁做事,几乎不曾耽搁。

  可自从有了这条没良心的小鲛,他心里总是记挂着她,虽然不至于对正事不上心,但也确实是在阮诺的身上用了很多的时间。

  他不该这样。

  傅远舟脸上的冷色渐渐淡了下来,眉眼间也不似刚刚那般冷凝,可不知怎么,阮诺却觉得这样的傅远舟是真正和自己疏远了的了。

  “哥哥?”

  “时候不早了……”傅远舟缓缓开口,声音淡淡:“我也该回府了。”

  “啊?”

  虽然阮诺的元气已经恢复了大半,但乍一听到傅远舟要走,她还是惊愕地坐起了身:“哥哥?”

  也许是傅远舟近来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以为他不会这么早离开,即使他留得越久,越容易受人诟病,他也不会离开。

  “阿阮也早些休息。”

  阮诺呆了呆。

  明明傅远舟对她依旧还像以前那样,也还笑着叫她阿阮,可她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她想不通,但本能地觉得不安:“哥哥,你是不开心吗?”

  傅远舟身形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阮诺,而后眉眼微弯,失笑道:“怎么会……”

  “呼……”

  是呢……

  怎么会……

  阮诺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和傅远舟摆了摆手,道:“哥哥慢些走!改日有时间了,记得来看阿阮啊!”

  “好……”

  他说完,便朝殿外走去,不消片刻,身影便消失不见。

  阮诺这才收回视线,又看向了自己受伤的脚踝,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她才乖乖地躺到床上。

  一夜好眠……

  人鱼的自愈能力比人类要强上许多,第二日一早,阮诺的伤口便已经结痂,脚踝处也开始消肿。

  又过几天,阮诺的腿已经可以尝试着下地了。

  可傅远舟一直都没有来。

  阮诺也从一开始的疑惑郁闷,到渐渐地意识到了什么。

  傅远舟对自己向来很好,说是宠溺都不为过,特别是前段时间她来癸水,身子不爽的那段时间,傅远舟更是近乎寸步不离的照顾。

  甚至有时候阮诺都会恍惚的以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大反派傅远舟。

  是呢……

  傅远舟是什么人啊。

  他生平最重视权势,为了那个位置,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抛弃,甚至连他自己的身体,他都没有太过上心,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浪费时间来照顾自己呢。

  可来看她的人偏偏是他。

  明明阮长歌因为身份等一系列的原因,都鲜少有时间会来,但傅远舟这样一个为了宏图伟业,四处奔波的人,却能做到日日都到,每次还都带上各式各样的小点心,甚至会待上一刻钟之久。

  如此,阮诺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但他这次好像真的和她疏远了。

  阮诺睫毛轻垂,眼底闪过黯然。

  从她说出那句「我以后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去问你之后」,傅远舟身上的气压就肉眼可见地低了下来。

  难道他听出自己的敷衍来了?

  也是,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肯定听不出这些来呢。

  可、可……

  阮诺扣着手指头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直将白嫩的指尖捏得通红,也不曾回神。

  可若是真让她开诚布公地将一切都告诉傅远舟,她又如何做得到呢?

  即使她做到了,傅远舟又能保证将一切都告诉她吗?

  未必吧……

  他们之间必然会设有心防,这心防不单来自她,还有他。

  傅远舟这样的人,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人。

  而阮诺又清楚的知道傅远舟的为人,所以更不会毫无防备地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