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发现自己不敌后,放弃了与柳清云继续打斗,转而攻向顾家生三人。不过与其说白雀是扑向顾家生三人,不如说他真正扑向的人是三人中的苗兰兰。

  对于这三个人,柳清云都是听秦川介绍的,因为秦川是顾家生的父亲找来的,他重点关注的对象自然也是顾家生,对于另外两人,他只是前几天在施展招魂术的时候,在三人身上都挨个试了一遍,所以秦川对除顾家生外的另两人也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们都是地质勘探队的。

  秦川都不了解的人,柳清云就更不清楚了,他连另外两人的面都没见过。这会儿他看着白雀在积蓄了大量的阴气之后,突然朝着三个生魂中的苗兰兰攻去,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只是白雀的速度极快,柳清云想要救援也来不及了。倒是顾家生下意识地将苗兰兰挡在了身后,苗兰兰是三人中唯一的姑娘,她和顾家生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刻危急关头,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

  顾家生其实自己也怕得不行,他挡在苗兰兰身前后便闭上了眼睛,可是想象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过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前还挡了一个人,那人竟然是从柳清云和秦川到来后,一直悄没声息站在暗处的苗文典。

  从顾家生三人的生魂被拘在这个山洞里,已经六天了,苗文典每日出来进去的,他们三人自然见过他好多次,也知道这不是鬼是个人。可苗文典看起来和那个男鬼的关系十分密切,而且从来对他们三人熟视无睹,所以三人也不敢随便找他搭话。

  现在顾家生看到苗文典竟然挡在了自己面前,或者说挡在了苗兰兰面前,不由得十分诧异。

  苗文典原本就时日无多了,如今受了白雀这汇集着强大阴气的一击,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他咳嗽了声,似乎是想要说话,可阴气对他身体的侵蚀十分剧烈,他如今全身都充斥着阴气,很是痛苦,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清云见状,上前给他拍了张驱阴符,虽说他身体中的阴气太过浓厚,要救命是不可能了,可帮他短暂地压制一下,还是能做到的。柳清云也想要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苗文典在驱阴符的帮助下,终于能够发声了,他看向白雀,目光是说不出的复杂。

  “雀儿,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吧。”

  白雀发现自己攻击的对象变成了苗文典之后,整个鬼就呆住了,像是反应不过来一样,一动不动。

  如今听了这句话,他才算是终于回过了神来,崩溃地大声喊道:“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那她是谁?”说着,白雀指向了顾家生身后的苗兰兰。

  白雀和苗文典这一人一鬼,在顾家生三人面前维持着的深情面具,此时终于撕破了开来。

  或者说这四十多年来,他们虽然朝夕相伴,可内心深处未尝是没有隔阂的。对苗文典来说,他的父母虽然是遭到了白雀的报复,可到底是死在白雀手上的。而对白雀来说,两人当年海誓山盟时,曾发过誓,此生绝不另娶,可苗文典最后到底是另娶了他人。

  所以说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的,委实说不清楚。苗文典曾想过,若是这一生就这么囫囵着过去了,两人能够一道投胎转世,此生也算共白头了。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在最后关头出了变故。

  说起来还是因为大青山要修隧道的缘故,这座山面积极大,地质勘探的队员来一次自然不可能马上就走,少不了要在这里扎营住上两天。问题就出在这里,队员们想着晚上要住在山里,就没急着离开,第一天的检测完成后天都黑了,这才叫天黑后出来的白雀,撞到了苗兰兰。

  苗兰兰这姑娘的长相跟她父母都算不得多么相似,偏偏和她奶奶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而且她的队友们在叫她名字的时候,还被白雀听到了。

  苗这个姓氏算不得多么普遍,白雀回想起当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时候他初初化为厉鬼,多少有些神思不清,如今想来却处处都是破绽,苗文典的妻儿根本就没有死,自己竟然被骗了这么多年。

  若说白雀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莫过于苗文典有了妻儿的事,他被苗文典的父母害死,恐怕都没有苗文典娶妻生子,对他来的刺激大。

  现今他发现了真相,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当即就戾气飙升,想要大开杀戒。只是他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改变了主意,觉得与其杀了苗兰兰,让她死后魂归地府,还不如拘走她的生魂,待7天过后,肉身死亡,地府勾不到她的魂魄,自己便能长久地将魂魄留在身边折磨了,如此不是更解气。

  至于顾家生和王盛,因为和苗兰兰是一组的,三人当时正在一处,完全是遭了池鱼之殃。以白雀如今的心性,自然不可能因为多抓了无辜的人,便将另外两人放回去。

  而白雀都能发现了的事情,苗文典当然也不是瞎子,他看到苗兰兰的长相时,便猜到了怎么回事,但他不敢贸然地和白雀撕破脸,激怒白雀,便装作毫无知觉的样子,想要寻找破局的契机。

  这几天白雀和苗文点之间的深情款款,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怕是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刚才白雀吸收了阴气之后,之所以扑向苗兰兰,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打不过柳清云,不甘心苗兰兰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被人救走,他想要让苗文典痛苦,苗兰兰若是被大量的阴气侵袭了,生魂极有可能会被冲击破碎,哪怕有幸回到身体里,也会日日被强烈的阴气折磨,而且这阴气还是伴随着魂魄的。

  可别人不清楚白雀的目的,苗文典却是一清二楚的,他始终关注着白雀,也防备着白雀朝苗兰兰出手,这才能在第一时间挡在前面。

  众人根据白雀和苗文典的讲述与对话,大概推测出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和之前发生的事情。其中属苗兰兰最为震惊,她和她奶奶长得像,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可他们家从没人提过她爷爷,她一直以为她爷爷早就死了,却没想到人不但还活着,他们竟然还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

  苗兰兰三人这几日天天担惊受怕,苗文典可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们,然而在生死关头,他却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边白雀说到了激动之处,戾气越发飞涨,怨声道:“我就知道,在你的心中果然还是他们最重要,你这些年待在我身边,就是怕我去找他们吧。”

  苗文典叹了一口气,没有再为自己辩解,鬼一旦钻了牛角尖,也是很难出来的,再说下去,自己这四十四年的努力,都要变成了笑话。他只是说道:“雀儿,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要再牵扯无辜的人了。不管你相不相信,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也是愿意陪着你一起的。”

  苗文典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时间刚刚好过了午夜12点,这已经是顾家生三人魂魄离体的第7天了,若是今天还不能回去,他们就彻底没救了。

  也是在此时,白雀的鬼体突然如破了的气球一样,开始迅速往外溢散鬼气,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透明,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要消散了。

  白雀看着自己的状态,猛地抬起头来,望着苗文典,质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苗文典沉默不语,一副默认的样子。其实当年他准备带着成了厉鬼的白雀隐居山林的时候,帮助他们家的道长在苦劝无果后,教给了他一个特殊的阵法,并给了他设阵需要的法器,这个阵法能够消磨阵中鬼的鬼气,最终使之魂飞魄散,弊端就是需要7天的时间,待第7天时才能够生效。

  苗文典还记得当时道长说的话:“你须知人鬼殊途,何况还是神志不清的厉鬼,你选的这条路太难走,还是做个防备吧。”

  彼时的苗文典并不愿意这么做,所以四十四年来,他都没有用过这个阵法。但7天前,他看着白雀拘来的三个生魂,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那时他并不知道柳清云和秦川会来这里,只想着靠自己的力量救下苗兰兰三人,所以第一日他便围着山洞设下了阵法。

  “哈哈哈……”白雀怒到了极致,竟然笑了出来。

  苗文典悲哀地看着眼前大笑的白雀,突然将柳清云之前拍到他身上的驱阴符揭了下来。先前被压制的大量阴气,迅速席卷全身,反噬后更加凶猛。苗文典不过片刻功夫,便被阴气侵袭而亡,而他死后,魂魄也没有入地府。

  白雀注意到旁边苗文典的魂魄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终于停止了笑声。

  “破魂阵,专门针对死后执念极深、不愿入轮回的鬼魂所设的阵法,他的执念就是陪着你一起。”柳清云对白雀说道。

  苗文典刚刚成鬼,鬼气远不及白雀,消散地也比白雀快多了,很快就没了身影。

  白雀沉默半晌,低头轻声说道:“也好。”最后的时刻,他周身的戾气仿佛都散去了,眉眼变得柔和起来,不再像个厉鬼,反而有了当年登台唱戏时被人追捧的名角儿姿态。

  “一霎时把七情具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白雀唱完这最后一句,身形便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