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重生]侠骨>第19章 参天之树

  “你是……”白韶华微微眯起眼:“那个躲在魏若无身后的小鬼?”

  魏明流轻轻弹剑,对着白韶华不卑不屈:“以宗主您如今的身量,倒是更像‘小鬼’一点。”

  白韶华哈哈大笑:“好哇,原来中原正道就是如此水准,义正言辞的以多欺少!”

  “不然、不然。”魏明流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带着些冷意:“您布下这死灵血咒召唤出的无尽魑魅魍魉,抵得过几万人的军队,我今日是来索要命债的,你们二人,还我师姐性命来!”

  说罢将临走时舒玲所赠之剑破枉挥洒而出,寒光一现,剑光直指白韶华。

  “大人!”沧海出声提醒:“此人武学出自沧云十三部!”

  “不自量力”白韶华冷哼一声,渡厄剑丝毫不惧,灵巧苍白的右手挽了一个剑花,轻轻一抬手,那剑威立刻碾压住魏明流手中的上品灵剑。然还未待他彻底占据上风,身后的魏若无配合魏明流,两人同时施展九转玄阴决,一剑至刚至烈,另一剑至柔至巧,两两施压,竟一时间将白韶华压迫得无法还击!

  沧海看到九转玄阴决微微一愣,咬牙刚想护住白韶华,却又被一旁沭云端三人缠住!一时间斗得个天昏地暗,剑气激荡之下竟将这小小的灵堂屋顶墙壁都掀了去。

  魏若无与魏明流对视一眼,同时剑指白韶华心门——

  “一剑斩不谶!”

  “山岳隔万重!”

  两道剑芒直直逼向白韶华,白韶华躲过一剑必定会中另外一剑。他狼狈的后退几步,似是走投无路之际,却见一道黑色的、充斥着诡异的凶煞之气的剑光冲天而起,嘭——地一声与双魏两剑对撞在一起,随即两人被震荡开来,魏明流只觉大脑似乎有如针刺一般疼,而内腑更似被火炙烤一般又热又痛,最后喉咙一甜,哇的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而白韶华屏息凝气,悄然接近伫立于中央的不断冒着黑色火焰一般的古怪剑刃,渐渐露出一抹疯狂又得意的笑容来:

  “哈哈哈……太好了,九渊剑成!真是天助我也!”

  “这……这是……”一旁的沭云端瞪大了双眼,与温瑜对视一眼:“这是古剑九渊?”

  魏若无皱起眉头,将魏明流轻轻扶了起来。一边细细打量起这柄剑——

  剑柄银白,而剑刃却是漆黑一片没有光泽,然诡异的是剑身之上附着了一层隐隐的黑炎之气,还未真正靠近却恍惚听闻百鬼嚎哭之声,至凶至煞莫过于此。

  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之中,古剑九渊却是上苍的仁德之眼,是一柄救世之剑。究竟是哪里出了查错?!

  “不错。”沧海出奇回应道:“先前主上不过是在拖时间,待九渊剑成,你们所有人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白君玺闻言猛地抬头,无锋剑当空一扬,竟是借着气劲震开沧海,目标直指古剑九渊!

  “不,住手——”白韶华突然厉声大喝,那声音尖锐凄然至极,令得白君玺脚步一顿,而后猛地回过神来,继续不管不顾径直上前,眼看便要触及那古剑九渊,白韶华却猛地飞身跃过,将白君玺一脚踹倒,而后伸手直接夺走九渊剑!

  白君玺、沭云端众人心下一凉,然唯有魏若无发觉白韶华表情不对,对方没有看着九渊剑。目光却反而牢牢跟随着白君玺,似是愤然又似是解脱一般。

  下一刻他们便知晓了答案,那九渊古剑似是排斥着什么一样,剧烈的开始震颤起来,只听“嗡——”地一声,那剑身上的黑炎竟然附着到了白韶华的手上,一瞬间竟升腾起可怕的滋滋地炙烤腐蚀之声,将那只手在转瞬间腐蚀成了森森的白骨!

  “啊啊啊——!”

  白韶华痛得哀嚎,抱住自己握剑的手疯狂地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哀嚎。

  沧海冷汗连连,他这才意识到施定尘的话不是在骗他。原来九渊古剑真的会自行择主,不是它命定的主人,便无法得到它的承认。激怒了剑灵,便会遭到反噬身死魂灭。

  然不待屋内几人反应,异变再起,那九渊古剑竟一跃而起,将血咒死灵大阵的阵眼破坏,自己却当起了阵眼,源源不断地开始吸食起来这蜀地无数生灵的血肉生气!

  在场众人近乎肝胆俱寒,人人皆知古剑九渊乃神来之笔所铸造的第一柄神剑,其排行在神兵天下谱中排行第一,却未曾想它不是一柄仁剑,而是如此凶煞邪恶的利刃。

  而原本身为阵眼的白韶华的身体开始渐渐腐蚀起来,竟然不一会儿就到了油尽灯枯之象。

  “哼。自作自受。”沭云端冷哼一声,正待大步跨出灵堂,却发现自己无法走出九渊古剑的结界当中。

  她猛地抬头,看到天空之上的可怖红云越逼越近,竟形成了一道诡谲的血色漩涡,而那涌动着的漩涡就像一张血盆大口,蜿蜒劈下无数道血色雷电,那些雷电宛如会抓人的触手一般,时不时地将树木房屋连根拔起,连带着里面的活物、喀嚓喀嚓不断吞噬着蜀地万物生灵。

  “这……这是怎么回事?”沭云端大步走向白韶华,却被魏若无拦了下来。

  “呵呵呵……九渊古剑的反噬果真厉害啊……”白韶华低笑道:“我自己本是血灵死咒的阵眼,但九渊似乎吃不够饱,看样子,是想要杀死宿主,自己亲自吃个够本了……”

  “难道……这剑是想将我们也当成肥料?”沭云端踉跄着后腿几步,脸色煞白。她看了看温瑜,又看了看魏若无和魏明流:“我们怎么出去?”

  “没用的……九渊古剑没有吃饱之前,这场‘盛宴’不会结束……”白韶华微微一笑,而后目光直直落在白君玺身上:“我身上还有一柄钥匙,倒是可以送你们出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白君玺皱眉:“什么条件。”

  “人之将死,”白韶华低眉恳求道:“兄长,我要你最后信我一次。”

  “你说。”白君玺终究动了恻隐,低下头看着白韶华。

  白韶华似释然了什么,他徐徐叹了一口气,竟将眉间的戾气尽数消散殆尽了,看着白君玺的神情唯有遗憾与不舍,再无他物。

  “当年白家有两名男丁,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后来,施定尘找上门来,说两人可能是神来之笔命定的双剑剑主,意味着最后只有一人能活着。原本,本应该去万蛇谷、沦落至魍魉魔界的人……是你。白君玺。”

  白君玺后背一僵,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那是老宗主亲自安排的,他那个时候惧怕毒宗因为我们而崩离解析,选择放弃体弱的你,但我那时年幼不大知晓内情,只是怕你远去吃苦,因此故意将自己弄得修为尽失,迫使老宗主放弃了我……”白韶华微微一笑,眼里却蓄满了苍凉:“倘若知晓是九死一生,我便会带着你一起离开……可……可你不愿信我。”

  白君玺伸出手来,将衣衫半解,露出心口处的一道深刻无比的剑痕:“那……白韶华,我问你,对于这一剑,你可有何解释的?!”

  白韶华长叹了一口气,亦是有样学样将衣衫半解开来,在同一处亦是有着一道深刻的剑痕!

  “你……”白君玺涩然,以为是白韶华后续后悔,因此在同样位置上给了自己一剑。心下已然原谅了他大半。

  “兄长,还有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死了,万魔宗就群龙无首了……”白韶华嘲讽地冷笑:“小心凤夙……自溯游仙尊自爆换得凤夙身陨,他的神魂阴差阳错一直寄宿于九渊古剑之内,而九渊本是救世仁剑,现如今这等天象,他怕是已然吞噬了九渊剑灵的神识。而我无法成为镇压九渊的主人,待他汲取所有生灵之力,他快要、快要完全复活了……”

  魏明流微微一震,他似乎记得舒玲大人说,让以后遇到凤夙的第一反应便是有多远跑多远。

  而……阎不枉的死仇,似乎便是白韶华提及的‘九渊剑灵’!

  “吾出千成死至此,吾意能归正邱首,岂知死于道路。阿兄,当年那一剑,并不是我刺你的,是凤夙……他精于剑道,但更精于夺舍。他在万魔宗的分魂找到了我,并且轻易控制了我的身体。逼迫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万魔宗傀儡……可这些都不重要,若说伤人,莫过于你当初,为何偏偏不肯信我……”

  “我……”白君玺没有想到真相尽是如此,他颤抖着伸出手,环住白韶华的身体,却发觉身下之人已然单薄如纸,宛如十一二岁孩童一般的身躯之下尽是斑驳可怖的伤痕。白君玺心下痛得发抖,他想要握住白韶华的手。却被其猛地挥开——

  白韶华眼前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原本温柔委屈之中的声音又陡然转厉,阴晴不定恍如回光返照一般:“是施定尘那狗贼!白宁宸当年就是信了他的话才下的决定啊……施定尘、施定尘还没死!我不甘心!不甘心!”

  魏明流皱起眉头,看向白韶华道:“施定尘也害你?”

  白韶华一愣,目光对焦许久才看向魏明流,随即哈哈大笑道:“ 施定尘那狗贼,是不是同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了?虽然那狗贼应该千刀万剐,可他说的话是……真的。你……你也躲不了,我这样的结局,你看到了……?没用的……怎么做都没有用的……”

  魏明流心脏一紧,条件反射地看向魏若无,却不料那双古井无波般的幽深眼眸也正默默注视着他。

  那眼神之中仿佛带着无尽安抚的力量。不论世事如何变迁,魏若无始终是魏若无。魏若无信任魏明流,他坚持的事物亘古不变,不偏不倚,宛如他的剑,亦同他的心。

  …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魏明流只觉自己的大脑有一瞬间放空,似乎是罢工一般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魏若无的眼睛似有极大的安抚力量一般,就算他什么也没有说,也能让魏明流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而后魏若无似乎听到有什么在挣破束缚的声音——他的心内仿佛不知何时被种下了一粒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是到了破土发芽的阶段。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槛;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魏若无的眼眸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就像一朦朦胧胧未曾苏醒始终压抑的情谊,仿佛他与他彼此有情,比生死不弃更甚一样。

  终了,内心彷徨已散,唯有一个答案十分了然的铭刻于心。

  “不,即便如此,我也无所畏惧。”魏明流微微一笑,“白韶华,其实你多年以前已经触摸到爱的本质,但最后却背离了他。”

  “爱是……”白韶华再度望向白君玺英俊但却消瘦的脸庞。眼泪无声的夺眶而出。

  是了,多年以前,他想着,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宁愿替白君玺一并受了。

  …

  爱是守护。

  …

  多么可笑,他明明之前是这样做的,然到底意难平,却开始做起了伤害对方的事情。

  “你……你今后可不能同我这样啊。”白韶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缓慢地将袖中的‘钥匙’与渡厄剑一并递给白君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清澈又痛苦的眼眸,他略有不甘地想要伸手摸摸对方的脸庞,抚平对方褶皱的眉头,却毫无征兆的坠入那无边的深渊之中,终是就这样落了气。

  “嗯。”魏明流轻声道:“我不会的。”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 ;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①

  他抬起眼看着魏若无隽秀无双的眉眼,那一点点的小嫩芽犹如光速的化为参天大树,将他整个身躯填得满满当当。

  愿……眼前人此生此世可以无忧无虑傲首俯仰于天地间,于愿足矣。

  所以,他不会是第二个白韶华。

  作者有话要说:

  ①陶渊明,闲情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