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在小巷子里钻, 一路都奇迹般地没遇到什么人。

  灼宝震惊:“哥哥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明明跟他同一天来的,怎么像个人形GPS似的?

  陆余轻描淡写:“这几天帮叔叔阿姨们干活,顺便记了下路, 不难。”

  广场上慕名而来的游客多,村落内部民宅林立, 陌生人不好闯入,倒比较安静,间或遇到几个悠然的本地村民,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跟刚刚的热闹喧哗仿佛两个世界。

  安予灼诚恳赞扬:“好厉害啊。”这方向感!

  陆余:“没什么,我经常换地方,也经常帮大人干活而已。”

  不像灼宝这样的小少爷,出门就坐车,还有司机、助理、保镖跟着, 根本用不着记得路。

  他总觉得灼宝是需要娇养的,也乐于把他当朵温室里的小娇花来照顾, 由于不知道还能在灼宝身边留多久,所以愈发珍惜照顾他的时光。

  “累不累?哥哥抱你?”

  “不累!”灼宝努力迈着小短腿跟上, 气喘吁吁地说,“哥哥, 咱们要去哪里呀?”

  陆余:“应该不远了, 看到那片树林了吗?绕过去就是。”

  灼宝忽然想起还有事忘了跟陆余确认, 他小手手正攥着陆余的大拇指, 使力扯了扯:“等等,哥哥你告诉剧组的叔叔阿姨咱们去哪儿了吧?”

  “放心。”

  陆余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便带着灼宝继续前进。

  俩幼崽嘿啾嘿啾穿过小树林, 尽头果然豁然开朗, 是一片好大的空地,正中央一个“巨型跷跷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磨秋。

  而且,上边还挂着俩熊孩子。

  钟函和安谨在上头荡阿荡,上面视角好,看到陆余和安予灼之后,钟函还没心没肺地打招呼:“你们也来了呀!想玩儿排队嗷!我俩之后是罗罗——”

  灼宝:“…………”

  看到这几个货安然无恙,没有被踩踏,也没从磨秋上摔下来,安予灼心里一块大石放下,但看着那么高的磨秋,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你们快下来!危险!”小奶音奋力地喊。

  钟函:“不要!你懂什么?一点都不危险!这比过山车还刺激哈哈哈哈”

  安谨在天上一边“乱飞”,一边抽出空大喊:“灼宝你离远一点!小心碰着你!陆余把他领走!”

  被拽远的灼宝:“……”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的家长容易暴躁,有的熊孩子就是无知无畏——这比过山车可危险多了,至少过山车有安全带!

  灼宝没办法,决定祭出大招,他跳着脚奋力喊:“你们再不下来,我要告诉妈妈和钟阿姨啦!”

  其实打磨秋真的很好玩,两只手扶在横棍上,整个人弯腰压在上面,落地时用力一踩,便能高高扬起,像飞一样,有种从未体验过的自由感觉,虽然比过山车危险,但系着安全带的过山车又怎么有这种身轻如燕的飞翔体验呢?

  钟函“飞”得起劲儿,从高处只能看到一个跳脚的小豆丁,只觉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高喊回:“我就不下去!小告状精!”

  安谨也不满地附和:“小告状精!”

  灼宝:“…………”

  啊好气!

  不过,算起来,老妈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吧?

  安予灼没办法,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妈妈或者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身影,结果只在广场一角找到一个穿民族服饰的当地奶奶,登时想跑过去,却被一直旁观的罗罗阻止:“没用的,她不会说普通话。”

  灼宝:“啊,罗罗哥哥,你怎么知道?”

  罗罗居然先望了眼陆余,才回答灼宝的问题:“刚刚这里还有个叔叔,他走了他们才过去玩的,叔叔好像被叫去帮忙赶游客,留下这个奶奶看着磨秋,但她其实不管的,看到他们玩,还笑眯眯的,就自己在那边坐着纺线。”

  安予灼注意到,罗罗用的词是“他们”,不由得问:“你不想玩吗?”

  罗罗抿唇,没答话。

  其实他知道的,钟函嘴里说“等我们玩完了,轮到你”,可他们俩谁都不愿意跟他玩,自从那次他顺着导演的意思举手,就好像微妙地被孤立了。

  因为所有人都喜欢灼宝,而他没有。

  罗罗对自己说:我才不在乎。反正只要维持表面和平,在镜头前表现好,爸爸就会高兴,别的都不重要,他又不想跟他们交朋友。

  灼宝并不知道罗罗小同学的内心戏,见他不回答也没再追问,只是专心想怎么才能把那俩货安全弄下来。

  他以前也没见过磨秋,真没想到那东西那么高!

  自己去阻止是不现实的,如果有手机就好了,可以再给老妈打个电话……等等,手机!

  安予灼想起,他便宜大哥不就有手机么?

  灼宝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冲过去,想去地上那堆外套里找找,然而人还没跑到,忽然听到一阵惊叫。

  “啊啊啊啊!”

  “天哪!”

  “卡住了怎么办?”

  孩子们的叫声连成一片,最后那句是钟函说的,语气里充满惊恐。

  还真出事了!安予灼心一沉,立即掉头往回跑,却被陆余一把拽住:“别过去,危险!”

  灼宝这时候才看清,原来磨秋一头被卡在地下,钟函好像被卡住了脚,而他亲哥安谨则高高挂在另一端,双手努力抱着横棍,像只被斜挂在木棍上的烤鸭,伶伶仃仃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那东西离地至少有两三米,要是掉下去,摔断腿都是轻的,万一头着地,后果不堪设想。

  十岁的安谨终于知道怕了,声音慌乱:“怎么回事?”

  钟函也急了:“不知道!卡住了!”

  陆余一手按着灼宝,一边冷静地高喊:“双臂用力!腿跨上去,滑下来!”

  安谨咬咬牙,想着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艰难地撑起身体,可他力量有限,只能做到挂在上面不掉下去,又不敢做大动作,整个人僵在上边。

  那位看着磨秋的本地奶奶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活儿,步履有些蹒跚地努力往这边赶。

  只是速度相当有限,她刚走到空地中段,那磨秋便又动了!

  “zun住它!zun住它!”奶奶着急地喊。

  “她说什么?”罗罗一头雾水。

  陆余摇摇头,方言难懂,他们完全听不明白。

  安予灼的视线则始终落在磨秋上,只见被卡住的另一头有些松动,而钟函一只脚卡在地缝里,似乎要压不住。

  灼宝福至心灵,明白了奶奶在说什么。

  她想说的是:按住它!

  “快!”

  灼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陆余,像颗小弹球一样,哒哒哒冲到钟函那边,跳起来按住磨秋另一头!

  松动的磨秋终于又暂时被按回去。

  安谨也生出劫后余生之感:如果不是灼宝,磨秋那边脱开人,失去平衡,他肯定会摔下去的!

  然而,现在高兴还太早。

  钟函因为一只脚卡住,现在只有小半个身子在磨秋上,而灼宝人小体重轻,两边重量根本不平衡,磨秋没被压住几秒,又缓缓动起来,灼宝只觉身体一轻,好像有什么勾住了裤脚,屁股蛋一凉。

  完蛋!

  这条裤子本来就大一号,被勾住掉下去很正常,这说明……他也被磨秋举起来了!

  “罗罗!愣着干什么!”

  是陆余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陆余玩了命地冲过去,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几乎本能地、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赶在磨秋翘起之前,用力扑住了灼宝。

  陆余心跳加快,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肾上腺素激增,以至于手被磨秋木质横棍上的倒刺划伤,都没感觉。

  而罗罗只愣了一秒,也冲了过去。

  几个孩子一起,终于把摇摇欲坠的磨秋给稳住,安谨费力地在另一头挂住自己,怕得手都抖了,连喘息声都不自主地带上些哭腔,整个人六神无主。

  郭琳带着节目组工作人员和热心村民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继子跟条烤鸭似的,被高高挂在磨秋一头,而磨秋另一端,剩下的几个小男孩,姿势各异地努力按住横棍,其中一个圆滚滚的亮黄色皮卡丘屁股尤为醒目。

  “……”

  “快救人!救救我儿子!”因为跑得急,郭琳马尾都散了,边张开手往前冲,边喊,“拜托各位了!”

  村民们动作也利落,几个年轻男人冲在前边,三下五除二按住磨秋,和工作人员一起,把它缓缓放下,接住快没力气的安谨,交给郭琳。

  安谨从来没见过继母如此狼狈的模样——记忆中的郭琳女士总是得体精致,形象很符合奶奶口中的“狐狸精”。

  然而此刻,“郭狐狸精”不顾形象地一抹碎发,扬起手想打人,最后巴掌没落下,反倒又不由分说把他拉进怀里:“熊孩子!你吓死我啦!”

  郭琳带着哭腔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我没事……”

  这时候,灼宝也双手提着裤腰,啪嗒啪嗒跑过来:“妈妈!”

  村民奇道:“这也是你儿子?呀不得了,你看着这么年轻,都俩孩子啦?”

  看到灼宝也活蹦乱跳的,郭琳的心又放下一些,可仍旧惊魂未定,反应比平时都要慢,她机械地点头,脱口:“那是老二,这是老大,都是我儿子。”

  被继母抱在怀里、因为过于亲近而有些不自在的安谨,微微一怔。

  郭琳没感觉到继子的异样,放开安谨,又问灼宝:“儿子你有没有受伤?”

  灼宝大声:“没有!陆余哥哥救了我们!”

  想了想,他又奶声奶气地补充:“罗罗也帮忙啦。”

  突然被点名的罗罗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摄像机,按着他爸爸一贯的教育,这时候他应该好好表现一下,说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场面话,可以多博得些观众的好感。

  但是,这一回,罗罗忽然不想把自己搞那么累,脑子里蹦出一个相当朴素的想法:那样做的话,他们又不带我玩了吧?

  于是他只是抿抿唇,小声说:“帮了一点而已,全靠陆余。”

  何况,罗罗想,那是救人啊,本来就是应该做的。

  “谢谢罗罗,多亏了你们。”郭琳诚恳道,她还想问问怎么没看见陆余,就感到继子有些抖。

  ——刚刚虽然放开了安谨,郭琳却还是抓着他一只胳膊,好像生怕这孩子又作妖,突然跑掉。

  如今手里的小胳膊不停发抖,郭琳连忙把人扯过来仔细检查:“疼吗?是不是抻到了?”

  安谨摇头。

  刚刚在上边吊了那么久,有些脱力,所以胳膊会酸、会抖,而且也很害怕,安谨一度以为自己也许会死在这里,或者像同班同学的爸爸一样,摔断了腿,只能靠轮椅过下半生。

  小小的人儿,都快把生离死别都想一遍了。

  他摇摇欲坠地挂在上边时,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奶奶,想到了远在德国的亲妈会不会伤心难过,结果最后救他的竟然是平时自己最不待见的便宜弟弟和继母。

  郭琳叹口气,放柔声音问:“那是害怕了?”

  安谨眼眶一热,点点头,然后鬼使神差地喊了声“妈”。

  郭琳怔住。

  “你叫我什么?”

  安谨其实叫完就有点后悔了,耳朵一下子窘到发烫,可话已出口,再扭捏又太矫情,他于是红着脸又叫了一遍:“妈!”

  “……哎!好!”郭琳再次把安谨小同学拥住,“好孩子。”

  郭琳有些激动,小声说:“妈,等这句很久了。好孩子……”

  灼宝见状,也哒哒哒跑过去,张开小短手,抱住亲妈和便宜大哥。

  重生一世,竟然真盼到这样的情形,这可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阖家欢乐,老爸就一定不会蹈上辈子的覆辙了吧。

  安予灼忽然觉得,这次钟函那缺心眼的玩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这祸闯得也算歪打正着。

  即便是救援,摄影师竟然也没忘记带家伙事儿,镜头把这感人的一幕记录下来。

  可温馨的场景没持续太久,郭琳感动过后,终于理智回笼,想起这次惊魂事件才不是什么“天灾”,而是纯纯的“人祸”。

  如今确定了俩孩子都平安无虞,郭琳开始算账:“我听摄像说了,是你们故意甩开工作人员,专门往危险的地方跑?”

  灼宝立即撇清:“我可没有!是钟函和我哥!还有罗罗!”

  安谨:“…………”

  不远处的钟函和罗罗:“…………”

  安谨悄悄瞪了灼宝一眼,小声解释:“其实我们——”

  但话没说完,安谨就噎住,他看到郭琳竟然哭了。

  “……妈?”

  安谨迟疑地又叫一声。

  然而这回,叫什么都挽不回郭琳女士的情绪,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骂:“你们知不知道父母多担心!?之前有没有三令五申跟你们说?不准去玩磨秋!你们以为我们这些大人为什么费劲巴拉去做那个破跷跷板?还有你!钟函!你等着,你妈妈饶不了你……”

  只是骂还不解气,郭琳也顾不上还有摄像头在,她扬起巴掌就往继子后背上打了两下:“以后还敢不敢做这么危险的事?”

  自从安致远离婚,全家都小心翼翼地供着安谨,他好多年没被家长打过,一时有些懵。

  而灼宝则驾轻就熟,马上满场地乱跑。

  众人:“?”

  这孩子是傻了么?他妈还在气头上,他就这么淘气,不怕郭琳老师连他一起揍?

  然后,众人就看到,灼宝不知从哪里折了一根看起来就很趁手的树枝,屁颠颠递给郭琳:“妈妈!用这个打!”

  全场众人:“………………”

  灼宝:嘿嘿!

  天知道,他上辈子就想这么做了!

  在父母打哥哥的时候,递鸡毛掸子/球拍/树枝……不是每个弟弟都责无旁贷的事吗?

  这段播出的时候,果然也遭到了广大网友的疯狂吐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太绝了,看到郭琳和安谨母子相拥那一段,我都感动到快哭了,现在眼泪又憋回去了!灼宝可真是个人才!

  ——呜呜呜呜想我妈妈了,看到孩子闯祸,又心疼又庆幸没事又生气的那种感觉演不出来,郭琳老师真是个好母亲,灼宝虽然挺欠,但为了救哥哥,裤子都掉了的那一幕真的感人!

  ——太真实了,我妈打我的时候,我妹妹也这样递鸡毛掸子!啊想起来就好气!

  ——我弟弟也这样……二胎没一个好东西![哼]

  ——灼宝真的好贱啊哈哈哈哈哈哈(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可爱)

  ——我是那个给爸妈递鸡毛掸子的二胎,嘿嘿嘿嘿嘿这样真的好爽,虽然事后我姐打我打的更惨,但这个贱必须要犯[嘻嘻]

  ……

  郭琳最后拎着树枝,把安谨和钟函俩崽子追得满地跑,气撒得差不多回来时,竟然发现灼宝小脸凝重地托着陆余的手,不住对工作人员说:“叔叔轻一点呀!”

  郭琳连忙赶过去:“怎么回事?陆余受伤了?”

  看到纱布上的血,郭琳内疚又心疼:“刚刚光顾着收拾那俩熊孩子,都没发现小陆余受伤……听他们说,全靠你报信,要不然今天后果不堪设想,哎呦流这么多血。”

  “陆余哥哥还救了我呢,他是为了救我才划破手!”灼宝立即举小手手补充,生怕他陆余哥哥做好事留不下名,小嘴叭叭:“之前我跑出去找我哥,差点被陌生的叔叔阿姨围起来踩到,也是陆余哥哥救了我!妈妈陆余哥哥救了你的宝贝两回啦!”

  陆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没那么夸张……”

  “很凶险哒!”灼宝一着急,口齿又开始不清,“妈妈窝(我)差点就见不到你啦!好多好多人呐!他们,他们还要抱我呐!全都不认识!”

  灼宝奶声奶气地叭叭叭,他是真的有点急——这种“英雄救崽”的机会可不容易出现,安予灼想尽量利用,让妈妈和爸爸接纳陆余。

  他计划得很好,帮人帮到底:桂阿姨疑似换孩子的事,舆论已经铺垫得差不多,只差找到机会发作。一旦曝光,她就不能再抚养陆余,说不定还会因此坐牢。

  可那个豪门陆家,未必会因为一档节目,就联想到自家儿子被掉包,何况,再火的综艺,也不是人人都看的,那种豪门世家的掌权人,也许根本没时间关注娱乐八卦或者芝麻绿豆大的社会新闻。

  陆余被提早认回固然皆大欢喜,更可能的情形还是,时间的齿轮如上一世一般缓缓转动,换子疑云按部就班地如期揭开面纱。

  毕竟安予灼作为一个四岁半的人类幼崽,最多利用妈妈的明星光环,近水楼台地暗搓搓推动一下舆论,手却万万伸不到左右豪门那么长。

  倘若这样,失去桂阿姨的陆余,岂不是无家可归,只能流落去福利院?

  帮人就帮到底,等到了那一天,最好让陆余干脆在自家住下,反正安家不缺陆余一双筷子。

  计划梳理完,小安总心满意足:我可真是个合格的慈善家,上辈子到底哪些不长眼的家伙,说我刻薄无情?

  不过小安总其实没注意到,即便上一世,他捐赠过不少可怜人,也都是在支票上签个数字就完事,还从来没这样殚精竭虑地为一个人做过这般长远的打算。

  .

  郭琳女士还真听进去灼宝的忽悠,且越想越后怕,同时更感谢陆余小同学的舍命相救,不由得抓着他受伤的胳膊,反反复复唏嘘检查。

  陆余被看得都有点害羞:“没事的郭阿姨,一点也不疼,伤口不深,就是看着吓人,要不是灼宝看到,我自己都没发现。”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严重!”郭琳担心剧组的医药包处理得粗糙,亲自带他去了趟寨子里的诊所。

  本来拍摄期间,发生这种事,节目组一般都会劝嘉宾克服困难,然而今天的意外,熊孩子固然该打,节目组也难辞其咎,见郭琳发了火,从导演到制片没有一个敢拦的,还殷勤地派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帮忙。

  陆余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被送去卫生所。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细长却浅的划痕,已经凝固的血迹,几度欲言又止,全被郭琳“会不会感染?”、“我们孩子还小千万不能留疤”、“用不用打破伤风”给截断话头。

  “……”罢了。

  陆余老老实实地坐在诊所里等着医生给开药,目光落在身边同样忧心忡忡望着他伤口的小奶团子身上,心里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熨帖。

  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自己都数不清,但从来没人在乎过。

  现在只是划破一点皮,陆余甚至觉得没必要包扎,可如今郭阿姨,灼宝他们如此“小题大做”,陆余一颗心都涨得暖哄哄的。

  居然生出“多亏受了伤”的庆幸之感。

  最后医生再四保证:处理得很好,不会感染,绝对不会留疤,也没必要打破伤风。

  郭琳才放陆余回节目组。

  .

  处理“丢孩子”的插曲,修理磨秋,以及组织好游客有序参与录制,又花掉不少时间,正式开拍“仿火把节”,已经下午三点多。

  可迟到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寨子里平时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这回听到录制《宝贝来啦》的消息,不但年轻人们回来,甚至还有大量附近市、区的游客专门开一百多公里车过来,竟比真正的矻扎扎节还要热闹。

  当地文旅局也相当重视,特意派出本地有名的文艺团,力求在这档火遍全国的综艺节目里,给他们的旅游业拉一波宣传。

  趁着太阳没落山,下午第一个项目便是让当地的小伙子上阵演示打磨秋,钟楚楚临时客串主持人,在一旁用播音腔念打磨秋活动的由来:

  “传说古代哈尼人烧山开田,得罪了众野兽。野兽上告天神,聋子神乌麽罚哈尼人稻谷扬花时杀人为祭。这让人们痛苦不堪,有好心的天神教给他们一个办法,就是打磨秋。众野兽看见人们在磨秋上飞悬高喊,以为是天神对他们的惩罚,自此相安无事①……”

  幼崽们都席地坐在第一排最佳观影位置,看着真正的打磨秋,全都齐刷刷扬起小脑袋,发出“哇”的赞叹。

  “大哥哥们都好厉害呀!”Linda感慨。

  雷达小朋友因为男孩子们去“冒险”没带她,一直在生闷气,灼宝有意缓和关系,殷勤附和:“是呀是呀。”

  Linda愤愤:“肯定比你哥更厉害!”

  灼宝可太能豁得出去他哥哥了,忙不迭赞同:“对对对!比他强多啦,这些大哥哥都好帅,像飞一样,我哥跟他们可没法比——”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安谨怼了一下。

  “……”安谨坐在Linda左边,是隔着人怼他,胳膊伸得还挺长。

  不过,之前刚给妈妈递过树枝,感觉便宜大哥的怨气现在能养活十个邪剑仙,灼宝不敢惹他,怂怂地往边边挪了挪,挨挨挤挤地靠在陆余哥哥身上。

  在郭琳女士的强烈要求下,陆余那只受伤的手被医生精心照顾,包得跟粽子似的,灼宝不太敢碰,小心避开。

  却见陆余主动拿胳膊肘戳了戳他,酸溜溜地朝哈尼族大哥哥们扬扬下巴:“你真觉得他们厉害?”

  灼宝不敢像刚刚那么嚣张,狗狗祟祟地用气音重复论点:“嗯!比我哥强多啦。”

  结果陆余哥哥竟然没赞同他,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等我长大了,一定比他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