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他就已经急匆匆的离开了,看方向应是往后院去的。
祖父来到后门,就看到两顶轿子停在外面, 其中一顶轿子的门被人从里面掀开, 露出的却是一只苍老的手。
这不是他妻主的, 也不是他家殊儿的!
他把目光再投向另一顶轿子上,可算瞧见晏殊从里面掀开帘子踏出, 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殊儿。”他急匆匆向前走了两步,主动去搀扶从轿子里走出的晏殊。
按理说来, 老人家是不可能去搀扶孙女辈的, 不过晏殊却没有拒绝,因为她现在十分虚弱, 连路都还有些走不稳。
从昨天在天牢中被人‘毒杀’之后, 到今天醒过来,她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提不起力气的。
不过她脑子还能转, 所以想明白了一些事,捋清了一些脉络。
“祖父,祖母没事吧。”她醒过来见到对自己十分礼遇的侍人时,就猜到一些。
且再回忆起周清当时的模样, 便知道她一定是参与了什么大事。
被问的祖父摇摇头, 脸上多出些忧虑之色, “我也不知道,人进宫去了还没回来。”
“哎呀,就没人管管老妇吗?老人家我已经三十多年没瞧见这么刺眼的光了, 晏殊快来扶我一下。”
晏殊犹豫着,想着老太太和自己在牢中患难与共,咋说也算是一段狱中忘年交。
她想着虚虚伸手过去,扶不扶的住倒不用细究,态度得有。
而这边祖父便不乐意了,直接把晏殊往旁边一扯,趁着她虚直接把她扯开,不让她伸手去扶人。
“扶她做甚?让她自己走去!”
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自己儿媳妇是燕洵的女儿,祖父是知道的。
不过他只是近期去道观还愿,遇到曾养育晏几渠的世外高人才知道的,祖父想着已经那么多年过去,就不把这些已经翻页的陈年旧事拿出来让妻主伤心,便埋在心里没说。
可没想到的是,今天他竟然见到了‘老熟人’,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在祖父看来,燕洵如果不隐瞒晏几渠的身世,他家瑕瑜根本不会遇到后续的事情,也更本就不会年纪轻就香消玉殒,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就一个儿子啊,这些年里,每当午夜梦回之时,他都后悔不已,若不是妻主还在,他恐怕早就追随儿子而去了。
想让晏殊去扶她?没门!这辈子都不可能!
燕洵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挥退过来要扶着她的侍人,自己一瘸一拐的靠着轿子边走,看上去凄凄惨惨的。
祖父翻了个大白眼,给身边跟着的侍人一个眼神,“你去扶着,别好像文相府故意苛待似的。”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好歹儿媳妇在世的时候对他儿子极好,且很孝敬他,更何况晏几渠死的早,燕洵恐怕这些年里也没过好,祖父在心里和她还是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妻主说一点事都不会有的,你在天牢里比在家还安全,怎么我的殊儿脸色这么苍白……”
晏殊有气无力的看向祖父,“祖母她老人家真是这么说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走咱回去坐下说,再找个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晏殊摇摇头道:“没事,来的时候已经瞧过了,没问题,休息两天就能好。”
她这就是饿得,在加上被喂了假死药留下的后遗症,所以才会这么虚弱,和她一起被送回来的老太太也是因为这才没力气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没有纠结这些小事,反而问道:“祖父,阿卫这几天过的如何,可曾哭过?有好好吃饭么?”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就一直没分开,这还是头一次分开这么久,她‘临死’前最惦记的就是卫如切了。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家,她自然心急如焚的想要见到阿卫。
“你这孩子,回来之后不问问我,反倒第一句就问他,我可不高兴了啊,别怪老头子以后凶你夫郎。”
晏殊知道祖父是在开玩笑,赶忙露出笑脸道:“您大人有大量,哪能和孙女计较啊,孙女路上一直惦记着您呢,这不是第一眼见到便看了好一会,确定您没事才没问的。”
她这么一说话,把祖父给逗笑了:“殊儿真会说话,放心吧,我告诉卫氏说陛下召你入宫有事,没告诉他你去了天牢,他不知道这事。”
既是不知道,那自然是不会太过担心了。
晏殊这才稍微放心下来,边往府中走边说着话:“这几日朝中可发生了什么事?您看孙女这不知情的可怜样,您舍得继续瞒着我嘛?”
可怜模样这个形容词她可没说错,虽然晏殊没照镜子,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脸色一定很苍白,祖父不可能不心疼她这个亲孙女的。
所以这个时候发问,最容易问出答案来。
祖父也不想着瞒着她,“好好好,一会我把媒人送走就告诉你。”
晏殊点点头,走路还是有些晃悠悠的,格外要注意着点脚下,“好,等您把媒人送走就告诉孙女……等等,什么媒人?!”
瞧着她一脸惊喜(误),祖父不慌不忙的说道:“前阵子郯雁就想给你物色几个侧室,你这等年纪,后院孤孤零零的算怎么回事?”
“她一个大女子哪里会选人?所以我上次在花会就和几个老朋友说了,让他们也帮着找找,觉得合适就过府一叙。”
“今日正好有个媒人上门,卫氏在招待呢,对了,钱尚书的小外甥你也见过,我觉得他还算不错……”
那媒人是给她说亲的,然后还让她家阿卫在招待?晏殊瞪着眼睛急不可耐,她现在能立刻想象到,阿卫一定连快哭的心都有了。
不对,他肯定偷偷哭好几回了。
哪个男子不想和自己的妻主长长久久的,哪个男子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妻主?
可她家阿卫生性软弱,她又不在家,旁边还有祖父,他恐怕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在心里默默的伤心。
“孙女就想有阿卫这一个夫郎,孙女不喜欢其它的男子,那媒人现在何处?快速速将其赶走!”
晏殊脸上带着分明的怒意,想要快走几步亲自去赶人,奈何自己还浑身无力,就连走路都需要人虚扶着。
祖父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动怒,没有往日的半分温雅,横眉冷对吓人的很。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人就在正厅,我这就带你去,别急啊。”
钱氏子庚帖上写的可是要做平夫,他乍一看到都觉得有些欺负人,殊儿不喜欢,那他便不强求了。
毕竟他也是有儿子的人,自然想要儿子一直被妻主疼爱,别来其他男子搅局,晏几渠生前对他儿子钟情至深,最后甘愿陪着一起赴死。
有母如此,他能有这么个用情专一的孙女也不奇怪,相比较于别的世家的长辈,他接受度还是很高的。
“卫氏那孩子嫁给你算是有福气了。”
晏殊刚才虽有点生气祖父自作主张,说给她选侧室便请媒人上门,又没有知会她一声。
可现在祖父并没有强求她的意思,且还对阿卫送出祝福,瞬间就抚平了她的怒意。
她在路上边走边说道:“阿卫与孙女患难与共,同起于微末,走到今日不容易,孙女不愿做那等可共苦,不能同甘的负心人。”
她这话说的前后两位老人家都有些动容,这世间多少优秀女子,能做到晏殊所说的恐怕寥寥无几。
文相府不是很大,后门离正厅也不是很远,没走多大一会就走到了地方。
卫如切正捧着庚帖看的出神,他这些时间为了能和妻主多些话题,一直勤学苦练,认识了不少字,这庚帖上的他几乎全都认识。
有的时候认字多反而不是个好事,让人连装傻的可能都没有,只能愣愣的直面现实。
那媒人换了离他近的位置,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通情达理的主夫,晏娘子娶到您呀,算是有福啦。”
“您看若是妥了,就收下庚帖,钱公子是个好性格的,平日里没事还能和您做个伴呢……”
卫如切攥着帖子没说话,刚想点头收下,便听远处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怒斥,“不许收!”
这声音与往日大不相同,但两人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他对她的声音尤为熟悉,惊的手中庚帖都掉在了地上。
卫如切没顾得捡,就赶紧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妻,妻主?!”
晏殊瞪了他一眼,这傻男人到底在干嘛啊,竟然认真捧着帖子在思考,她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可都要气死了。
没回复卫如切的话,她直接叫来两边的丫鬟,“你们几个,把那说媒的给我请出府去!”
祖父也跟着点点头,然后丫鬟们便开始干活,从地上捡起庚帖塞到媒人手中,几个人把媒人围了起来,大有一种他不走就要挨打的感觉。
“文相公,这,这就是文相府的待客之道吗?我一个说媒的人微言轻,你就说赶人就赶人吗?!”
祖父叹了口气:“你走吧,我家殊儿暂时没有娶侧室的心思。”
主人家都表明了意思,媒人知道自己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生气的拂袖转身而走。
临走还撂下话来,“卫氏正君你可好好想想,这回把我赶走,可就没能帮到你了!”
他是钱千蕴找来的媒人,来的时候特意被嘱咐过,如果卫氏犹豫了,就让他提帮忙的事,能起到奇效。
不过至于具体是帮什么忙,媒人就不清楚了。
刚才聊的一切都顺利,他就没提,如今被这么突然的赶出去,媒人自觉这事很悬,又压不住心里的气,所以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