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宵慢吞吞地撑起身。

  周牧野歪着头, 眼皮半敛,懒散散地看他。

  看表情,是在等一个解释。

  阮宵一想到这位少爷的种种自恋往事, 就不禁头皮发麻。

  声称自己气质如兰, 是个灵魂散发香气的美男子。

  以为参加双人滑只是个借口,借着舞伴的名义跟他亲密接触才是真实目的。

  坚信自己每天都在遭受觊觎,无意间被阮宵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要被那样的眼神扒光了, 还劝阮宵收敛点。

  类似的事件多到数不过来,阮宵每天都得经历几次圣者时间,不然真的很容易打人。

  所以, 就周牧野这么个自恋自怜又自爱的大少爷, 如果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其实比不过一块炸鸡……

  阮宵打了个激灵, 不敢再细想下去。

  看在周牧野是伤患的份上, 阮宵此刻并不想刺激他。

  “你倒是说话。”周牧野凉凉开口, “冤枉你了吗?”

  阮宵为难地咬咬红唇, 顶不住压力地低下头:“阿野, 我……”

  周牧野按压阮宵的后腰贴近自己, 仰面看他,冷淡的神色间难掩桀骜:“你怎么回事?”

  阮宵声若蚊呐:“啊?……”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周牧野道, “结果我还不如炸鸡香?”

  “……”

  果然,来了。

  阮宵硬着头皮, 快速掀眸看周牧野一眼, 又看一眼, 讲道理:“阿野……喜欢你, 跟喜欢炸鸡……不冲突的。”

  周牧野笑了, 气笑的:“但当我站在你面前, 你心里全是炸鸡的影子。”

  阮宵:“……”

  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周牧野垂落视线,往旁边虚空处瞥去:“我不过是个替身……一块炸鸡的替身。”

  “……”阮宵见他越说越起劲,眨了眨眼,“喂,阿野……”

  周牧野头向后仰,靠着墙,不去看阮宵,漆黑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还好我守身如玉,心若磐石,没有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不然哪天被你吃干抹净,还不知道自己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面对周牧野戏颇足的控诉,阮宵终于看出了点什么,先前的愧疚之情一扫而空。

  “周!”

  “牧!”

  “野!”

  阮宵不太聪明,但也不是真傻,他捧起周牧野的脸转向自己,牙痒地磨了磨。

  那双原本被泪水浸润得有些黯淡的眸子明亮了起来,显得生机勃勃。

  周牧野轻慢的视线在阮宵脸上扫视一圈,眉一挑,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戳中你心事了?恼羞成怒了?”

  “才没有!”阮宵凶巴巴地冲他吼,“你乱说!”

  吼完又不安地左右看看,意识到这还在医院,于是神色敛了敛。

  周牧野懒洋洋道:“我哪里乱说?”

  阮宵低着头朝周牧野压近几分,不高兴地鼓起一遍脸颊:“全在乱说!我根本没拿你跟炸鸡比!”

  “这样啊……那到底是比得上还是比不上?”周牧野眼睫轻慢地垂了下,又抬眸看他,道,“所以你的最爱是——”

  尾调拖得又长又欠。

  阮宵坐在周牧野身上,双手还捧着周牧野的脸,清丽眼眸在他脸上快速逡巡,看着看着,眼底忽而闪过羞意的水色,脸上也慢慢升温。

  阮宵怀疑周牧野不过是小心眼,执意要听到令他满意的回答。

  又怀疑周牧野从刚才到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看他一直处于沮丧中,所以故意想调动他的情绪。

  可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让他心口燎得滚热又炽热,以至于此刻非常地想……

  周牧野正仰着面,肤色净白,神色懒散,眼角的那颗精巧泪痣,似乎在无言地散发出某种邀请信号……

  阮宵没有回答周牧野的问题,黑水水的眼瞳里透出笨拙的慌张,他深吸气,看准了周牧野的眼角泪痣,低下头。

  “周少!周少!我听说你脑袋被驴踢啦!?”

  恰逢这时,从走廊另一边响起中气十足的呼唤声。

  阮宵陡然睁圆眼,都来不及多想,推了把周牧野站起来,却在惯性作用下滚到地上。

  他万分狼狈地撞到对面的墙边时,一人刚刚绕过拐角,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沈天诚。

  沈天诚听到周牧野进医院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打车赶了过来。

  不过他一到现场,就见了这幅场面。

  阮宵跟个团子一样翻了个跟头,周牧野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沈天诚呆滞一下,接着大步流星上前去扶人:“小元宵,你没事吧?”

  阮宵摔了个七荤八素,脸还红着,拒绝了沈天诚的搀扶。

  他扶着椅子顽强地爬了起来,却一直低着头默不吭声,似乎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牧野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也没跟人打招呼,兀自准备离开。

  沈天诚来就是为了看周牧野的。

  他连忙跟着人走,凑上前,看到周牧野额角贴着的纱布,一脸揪心地“啧啧啧”:“周少,怎么搞的?你这……”

  周牧野目不斜视:“滚。”

  “哎!好!”

  沈天诚一秒都没耽误,扭头就滚了。

  ***

  那天晚上到家后,商瑶看到周牧野受伤,难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平时商瑶跟周牧野相处随意,但毕竟她就这么个儿子,心里宝贝得很。

  看出商瑶的介意,阮宵站在角落,差点抬不起头。

  第二天,周牧野和阮宵都没去俱乐部。

  周牧野休息,阮宵因为不放心,陪着他休息。

  两人放学后就由老金接回家。

  到了周宅,阮宵跑去后厨房找阮曼玲,结果没找到人,于是他凭着经验去了主屋的厨房。

  果然,阮曼玲正在准备周家人的晚餐。

  阮宵提着书包跑过去,来到炉灶旁,踮起脚尖朝正在煲汤的锅里看,道:“妈,千万别放酱油,一点点都不能放。”

  阮曼玲好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操心,还用你提醒?”

  阮宵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仍旧垂着眼睫,去看其他菜,自言自语道:“我就是不放心……”

  阮宵跟个小厨师长一样,伸长脖子,将料理台上的菜挨个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一点深颜色的调料才作罢。

  一转身,却看到商瑶倚在门口,正笑盈盈地看他。

  阮宵后退半步,局促了一下 :“商阿姨……”

  商瑶端着水杯去料理台倒水,经过时,摸了摸阮宵的脑袋,道:“阿野都跟我说了,说你不想比赛了。”

  阮宵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红。

  商瑶倒好一杯水,转过身,扶着阮宵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左右打量那张精致出挑的小脸,眯起眼笑:“距离比赛也没几天了,坚持坚持,就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阮宵呆滞片刻,道:“但是阿野……”

  “阿野说了。”商瑶这时道,“如果现在退赛,他那一下就算白挨了。”

  阮宵眼一眨,轻拧了下眉,道:“阿野这么说的吗……让我想想。”

  商瑶摸了摸阮宵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小脸蛋,意味深长道:“宵宵,我们周家人都不兴半途而废的,你可得支棱起来呀。”

  阮宵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周牧野了。

  等人走后,阮曼玲一边做饭,一边笑着打趣:“那我们阮家人可不这样,老想打退堂鼓。”

  “哎呀,什么周家人,阮家人的。”商瑶回过身,半真半假地笑说道,“以后都是一家人。”

  阮曼玲却不知被触动到哪一点,颇为感慨地道:“夫人说的是,我来周家都快二十年了,你们待我和宵宵就像一家人一样。”

  “欸?这……”

  商瑶停顿一下,略显尴尬,她端起水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悄悄看向阮曼玲,见她神色如常,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思索片刻,旁敲侧击:“曼玲,你对我家条件还满意不?”

  ***

  休息两天,阮宵和周牧野再次上冰训练。

  不过这次阮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自己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比以往都严肃了好多倍。

  时常能见他在训练时板着一张小脸。

  周牧野有时候经不住嘴欠,带着玩笑意思地逗他。

  阮宵却非常认真地制止他:“请你集中注意力,好好地对待这次训练,不要跟我嬉皮笑脸。”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惹得周牧野直想笑。

  想也知道,阮宵是怕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故,所以每根神经都紧绷着。

  可他越严肃,周牧野就越喜欢搞他。

  阮宵都被搞得有点恼了。

  双人滑的队员却觉得那几天队里气氛迷之粉色,他们最爱干的事,变成了休息时挂在栏杆上,看周牧野和阮宵两人在冰上,一个撩,一个躲,躲不过时,阮宵绝对会叉着腰吼一句:“阿野你好烦啊!”

  阮宵的过度紧张状态一直持续到开赛前两天。

  那时,他和周牧野已经能顺利并流畅地完成这次节目的动作,并且可以很稳地完成捻转两周。

  阮宵终于松了口气。

  开赛前一天,大家训练时都带来了表演服。

  周牧野和阮宵两人的表演服提前一周就预定了,是以前跟周牧野有合作的厂商赞助提供的,厂商阔绰,一下子给两人每人送来三套,让他们自己选。

  为了跟节目风格相称,两人表演服的颜色都是黑色的,只是在材质和设计上有所不同。

  包装盒都很讲究,阮宵挑了一个,从里面拎出一件衣服,抖开了一看,愣了两秒,接着笑了。

  他皱了皱鼻子,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对,对周牧野道:“阿野,你看这件,好骚包噢……”

  周牧野看去,就见阮宵拿起的那件衣服是很规矩的带领子款,布料柔软,只是在身前的位置,中间衣襟两边还是厚度正好的布料,再往两旁,直到衣缝侧面,都是用薄纱拼接而成。

  总而言之,那么薄的布料,又刚好是那样的位置,穿上肯定得露.点。

  周牧野正在看衣服。

  阮宵直接团起来放回盒子里,道:“不行不行,这件肯定不行,我们从另外两件里挑吧。”

  周牧野收回视线,淡淡“噢”了一声,继续看表演服。

  选好服饰后,两人进了更衣室的隔间,各自穿戴。

  因为不会立即上场,出门时,表演服外面还穿着运动服外套。

  等差不多做好了热身运动,两人换上冰鞋,上冰。

  阮宵身体已经暖起来了,脱下外套,放在一旁护栏上,一抬头,就见周牧野拉下了外套拉链。

  等前襟一敞开,阮宵愣了两秒,随即立即瞪大眼。

  周牧野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看什么?”

  阮宵指着他,面红耳赤,“你你你”半天,见周牧野旁若无人地要把外套脱下来,连忙扑上前,躲过周牧野手中的拉链,重新给他拉上,直接拉到了顶。

  气鼓鼓的:“不……不许穿这件,说好的不穿……”

  周牧野漆黑眼眸看他。

  等阮宵上气不接下气地退开两步。

  周牧野低睫,牙齿咬住外套领口,一手复又拽着拉链缓缓往下拉,冲着阮宵一挑眉:“我就要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