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门外聚集起了一群百姓, 他们都是听说双圣遇险赶来的,想要冲进去救驾。
虽然门外的士兵反复解释双圣安全,可是百姓们依旧是将信将疑,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越来越靠近大门。
“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赤霄军啊, 我听说赤霄的姑娘各个身长八尺, 我看这几个女人也就是普通人,别是假冒的吧。”
人堆里有几个男人特别显眼,他们嘴上说着煽动的话,连推带挤的领着百姓往门边闯。
赤霄有军规约束不能随意对百姓动手, 女兵们只能努力拦着劝着,却不敢伤人, 一时陷入了被动。
就在场面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之际,朱红大门突然打开,温无晴从里面快步走出,星目红衣带着一股爽朗的英气。
“温无晴在此。”
百姓们没想到这能见到天圣, 一时竟忘了行礼, 反而凑上去把温无晴一通好瞧。
“像, 像长公主。”
“什么像啊, 这就是。”人堆里的百姓搭着话, 随即一呲牙,“你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 这是咱们的天圣皇帝。”
“陛下, 我是东顺街的二妮娘, 您去我家豆腐摊吃过豆腐。”有个大胆的妇人也认出了温无晴, 拉开人群就要往前去,“当时您说我家二妮是个读书的料子,您真是金口玉言, 我家二妮今年考上青山学院了,以后指不定能当女官呢。”
人实在太多了,妇人挤不进去,只能把怀里的一篮豆腐举过了头顶。
“陛下,这豆腐是按您给的方子做的,卖的可好了,您尝尝。”
妇人这么一说,大家都反应过来,纷纷向温无晴说起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西街的捕快,城郊的农户,反正都是新大曦人,他们是这个新建立王朝的受益者,过上了前朝想都没敢想的日子。
所以一听说双圣遇险,他们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跑来了。
温无晴站在台阶上,看着乌泱泱的百姓,脸上一直挂着笑,她仔细听着每一个百姓的话,点头应和着。
这场面不像是君与民,倒向是久别的朋友,拉起了家常。
百姓们闹哄哄的说了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和邻居说闲话呢,眼前的人可是大曦的天圣皇帝。
“哎哟可了不得了,咱们咋连个礼儿都忘了。”
百姓们说着便要跪,却被温无晴出声给拦下了。
“大家不必多礼,我爱听这个,可不爱看别人跪我。”
温无晴的话很直白,惹得百姓们一通笑。
等他们笑够了,温无晴才接着说:“我们很好,大家放心,都回去吧。”
温无晴说完冲着百姓们一抱拳,转身进了门廊,在路过青果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人群中有钉子。
温无晴的大红袍角消失在了门洞里,百姓们也散了,三五成群的准备各回各家。
藏在人群中的那几个人顿时慌了,他们没想到,费劲巴力煽动起来的人就被温无晴三言两语就给劝散了。
“哎,别走欸。这才刚见到天圣,还有泽圣呢,万一天圣说假话…”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他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刚才还说说笑笑的百姓都停了下来,一起看向说话的男人。
“你这个后生,双圣从不骗咱们,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姓中有人先出了声,引来许多附和,其他人也不走了,团团把这几个男人围在了中间。
“我…”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在同伴的示意下陪着笑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我这是口不择言,瞎说的。”
“他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他的同伴也跟着陪笑,尤不忘任务,趁机游说,“可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家想啊,要是里头真出了事呢。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反正我可是不放心,我看还是得进去看看。”
圈子中心的几个男人端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还想接着煽动,可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这个后生,刚才就一直推着我往前走,现在天圣都发话了你还在这胡咧咧。”
“你是哪个街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是啊,我是这片的捕头,你姓甚名谁,在哪做工,务农还是做生意,家里还有什么人…”
百姓们越围越多,吓得几个男人嘴哆哆嗦嗦的连大气也不敢出,愈发显得可疑了。
“绑了绑了,送他们去见官…”
等到青果带人赶到的时候,那几个男人都已经被捆成了粽子,一个也没跑了。
他们面对群情激愤的百姓,早就吓破了胆,生怕自己被百姓活撕了,一看到赤霄军,仿佛是盼来了救星,嗷地一嗓子就哭出了声。
“姑奶奶啊,我说,我啥都说…”
任务完成得突如其来,赤霄军面面相觑,百姓们把那几个粽子往地上一扔,拿着箩筐,扛着扁担,哈哈笑着就散了。
那边温无晴刚进院子,就被许明他们几个老臣拦住了。许明他们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眼巴巴看着温无晴。
“你们倒是放屁啊。”最后还是许夫人把那群人拉开了一道缝,自己挤到了温无晴面前,“陛下,老头子他们想求您,给杜知秋那个糊涂蛋留个全尸。”
刚一说完,许夫人就别过脸去使劲儿地一跺脚,“唉,这话说地丧良心。”
许明他们八大臣是鹰啸岛的老人,真要论起来,他们哥几个相处的时间比同吕归尘相处的时间还要长,时间长了,这人心也就偏了。
“你们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给杜知秋求情?”
温无晴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看着这群衣着考究,气质雍华的老臣们,却有点想不起,当初第一次见他们时的样子了。
“陛下还没醒呢。”温无晴冷笑了一声,“要说你们对杜逆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我是不信的。”
说来说去,是吕归尘对他们太好了。
温无晴话音一落,在场的大臣皆是一颤,是啊,他们想着为杜知秋求情,却都忘了吕归尘。
这,这算什么。
“天圣…”
老臣们纷纷跪倒,一身冷汗。
“好好想想吧。”
温无晴不欲多说,抬脚往客房去了,她没叫起,那群人也不敢自己起,就这样跪在了太阳底下。
温无晴刚到客房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任意。
“陛下醒了,已无大碍。”
温无晴点点头,接着往里走。
“天圣陛下。”
任意咬了咬牙,追了上去,“此毒本没什么,可陛下小时候体弱,伤了根底,无意中加大了毒性。”
温无晴急急刹住了脚,一双眼盯了过来,“怎样?”
任意压根不敢抬头,“只怕以后要好好调养。”
温无晴努力压低了声音,“否则!”
“否则,恐有碍寿数。”
温无晴飞快地闭了一下眼睛,“你有办法么?”
任意小心地说着:“要慢慢养。”
那就是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了,温无晴袖子的手攥成了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松开了,“你拿出个章程来,要人要物尽可说。”
温无晴继续往里走,忽然又停下了,这次她没有回身,“我信你。”
说完,温无晴大步进了屋,只留下任意,站在廊下,冲着温无晴的背影,深深地一揖。
“臣,领旨。”
卧房里,吕归尘早就醒了,他翻看着鹰啸送来的密函,轻轻一笑,随即带出了一串咳嗽。
杜知秋跪在床边不远的地方,想上前,最后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又跪了回去。
刚解毒的吕归尘脸色苍白,他把手上的密函扔到杜知秋眼前,“我的好先生,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京中竟然有这么多敬王余孽。”
那边杜知秋一摔杯,皇宫和京北大营就起了乱子,幸亏鹰啸军早有准备,反来了一手瓮中捉鳖。
杜知秋是破釜沉舟,可吕归尘又何尝不是壮士断腕呢,这场博弈从大曦建朝就已经埋下了,今朝一夕引爆,全局却没有胜者。
杜知秋索性不跪了,他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没想要杀你,我只是不想看你错下去,我没有错。”
吕归尘看着这位昔日的老师,一时无言,该说的已经说了很多次,说烦了,说腻了,可是他依旧执迷不悟,甚至为了推翻温无晴要和敌人联手。
密报上写明,这场乱事背后不但有敬王余孽甚至还有塔克族在京中的暗线。杜知秋的族人当年也是死在了贺北啊,到底是什么样的恨意,能叫他忘记灭族之恨。
吕归尘不愿去想,他真的累了。
“你是没有错。”恰在此时,温无晴推门而入,“错的是我。”
“我应该早点杀了你,你不配活着,享受大曦荣光。”
温无晴挥挥手,让出了门口,自然有人把杜知秋拖了出去。
“我很生气。”温无晴走进屋,“你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不是我。”
温无晴坐在床边,别着身子不去看吕归尘。
“咳,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任意。”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温无晴仍旧不给他眼神。
“我没事。”吕归尘拽了拽温无晴的袖子,趁机捉住了她的手。
温无晴的手十分冰凉,一手心的汗。
“我错了。”吕归尘心疼地勾起她的小指,想把她的手捂热,却忘了,他的手也是冰凉。
“陛下怎么会有错。”温无晴微微抖了抖手,到底没把吕归尘的手甩开,“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看样子温无晴都知道了,吕归尘赧然一笑,“这不是你配合的好么。”
“我不是次次都要配合你的。”
温无晴转过身来,一双眼看着吕归尘,眼睛里满是谴责。
她也不是早就知道了,只是看到吕归尘倒下前的那个眨眼,还有任意的恰好出现,再联想之前总总,温无晴才明白,这都是吕归尘安排好的。
吕归尘用自己的命帮温无晴铲除了劲敌。
要知道,朝野上下支持杜知秋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嚷嚷着要温无晴还政,虽掀不起大浪,可却烦人得很。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前朝余孽的推波助澜,索性,吕归尘眉毛胡子一把抓,一次玩了个大的。
只不过这代价有些大,比如,温无晴生气了。
“你怎会不配合我呢,你我二人默契无限,战无不胜。”
吕归尘拉过温无晴的手,细细地摩挲着,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也怕了,他怕他万一醒不来,温无晴该有多伤心。
幸好,他活下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呢。”
温无晴抽出手,起身坐到了窗边,“你都不珍惜自个的命,我又在乎什么。也好,现在地盘有了,兵马也有了,你死了,我就带着孩子单过,我自己坐江山,再也不受你的气了。”
“哪个敢气你!”
吕归尘苦笑着要下床,忽然停住了。
“孩子?”
他就保持着一条腿在床下,一条腿在床上,左手掀着被子,右手扶着床沿的姿势,呆住了。
温无晴面对他如此高难度的姿势仍觉不够,又伸手拍了拍肚子,“嗯,孩子,刚满三个月。”
哐,吕归尘成功掉下了床。
“陛下,您还好吧,用不用我进去。”
守在屋外的任意出声追问。
“不用,别进来。”
吕归尘狼狈地摔倒了地上,忽然又改了口,“任意,进来,快点。”
“我媳妇有喜了!”
吕归尘话音一落,任意和芝心同时一脸惊讶地推门闯了进来。
这下又热闹了,吕归尘是胸也不闷,气也不喘,他开始了后怕,刚才可是温无晴把他给抱进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