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杰王翼王僵持不下的关头, 芝华施施然的出现在了大堂,“我家长公主请二位进去说话。”
到底翼王还是有些身手,他一个激灵窜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后院。
等到院门口, 翼王反倒有些踟蹰了。
“既然来了, 就请进吧。”
院子里的木棉树下,温无晴身着青衣正在品茶,她清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夹杂着晨起的水汽。见翼王进来了, 也不过是抬眼一扫。
仅这一眼,翼王便信了, 这人是鄣宪长公主。不光是她的举止气度,而且这个眼神,像极了隆庆皇太后。
翼王已经年过五旬,年轻的时候也曾见过隆庆太后, 对她那个高贵又目空一切的眼神印象深刻。
“臣, 见过鄣宪长公主。”
温无晴看着翼王撩起衣角跪倒在地, 扎扎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才叫他起来。
“周将军请起。”
温无晴略抬抬手, 芝心便上前为翼王端上了茶点,正宗的大虞宫廷点心。
翼王又是连番谢过, 才开口:“原以为长公主不幸遇难, 圣祖忧心难寐, 也抛下南庆而去。
“现在南庆群龙无首, 幸而长公主归来,这是南庆之大幸,也是吾辈之大幸啊。”
翼王说着又单膝跪了下去, “臣请长公主入宫,主持大局。”
谁说翼王是一介武夫不善言辞的,他从进来连一句质疑的话都没说,反而是情深意切的要请温无晴回宫。
原本是好好的一出大戏,温无晴还没表态,又一道身影伴着哭号冲进了院里。
杰王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便是一个滑跪,竟然跪着步步上前,走到了温无晴面前。
“皇后娘娘,臣,来迟了啊!”
杰王早年为了讨南庆王欢心,学过戏,有实打实的底子在,这一声皇后娘娘被他吟得婉转曲折,生生惊了木棉枝头的鸟儿。
也惊了温无晴和翼王。
翼王一时不察,眼睁睁看着杰王连哭带喊的窜了过来,哭倒在地。
杰王的词儿都是早就想好的,先是哭南庆王,然后哭温无晴,接着哭自己,那真是押韵又合辙,有着较高的艺术水准。
至少在温无晴听来是这样的,她都想给杰王打拍子了。
一番哭唱之后,杰王打了个哭嗝,“老臣恭请皇后娘娘回庆北。”
这下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二位王爷殊途同归,都是来请人的。
“二位王爷,本宫奉皇命嫁来南庆,侥幸在海难中留得一命,怎奈何造化弄人。如今本该青灯古佛过一生,可是又听两位言辞恳切,生生泣血,倒叫我没了主意。”
温无晴端坐树下,面露哀伤。
“万万不可!”翼王一听,立刻出声,“眼下南庆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可不是长公主隐世的时候。”
“皇后娘娘,陛下不在了,您就是南庆的主心骨,万不可胡思乱想啊,臣等还盼着您给做主呢。”
这时候翼王和杰王倒是出奇的统一了。
温无晴继续说:“可我一介女流,又并未与陛下正式成亲,说得又算什么。”
翼王一挥手,“您有宝册圣旨,自然是南庆国母。”
“陛下不在了,您就是南庆太后,懿旨即皇命,谁敢不从,您这是多虑了。”杰王也劝道。
温无晴微微倾身,“我说的算?”
翼王点头,“自然算。”
“没人会质疑我的身份?”
杰王连连摆手,“谁敢!”
温无晴得到了肯定答复满意地一拍手,“好,既然如此,我们择日回庆北吧。”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松口了,翼王杰王错愣了一下,还是杰王反应快,他飞快起身大喝一声,皇后娘娘圣明,把翼王挤到了一边。
不过是一个上午,大虞彰显长公主、南庆皇后娘娘活着回来了的消息便传出应林城,飞至庆全境。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
南庆都城庆北城还笼罩在初春的晨曦里,南庆是海岛,气候常年湿润多雨,这个时候还不太暖和。
城门还没开,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惊醒了在城楼上站岗的士兵丁阿小。
迷迷噔噔的丁阿小看见一架十分华丽的马车冲破了晨雾缓缓驶来,阳光照在马车的金饰上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如梦似幻,不似人间。
“神,神仙!”
丁阿小叫了一声,连怀里的□□都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惊醒了城楼上的其他人。
“什么神仙。”守城官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一巴掌拍在了丁阿小头上,“那是皇后娘娘的凤驾。”
“快,赶紧开城门,都别给爷睡了,再睡命就没了。”
守城官大叫着把人都轰了起来,列队的列队,开门的开门。
等到温无晴进城的时候,守城官已经带着士兵们齐刷刷地跪在了洒了黄土的道路两旁。
“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秋万载,圣体康健。”
守城官毕恭毕敬地喊着祝福的话,其他士兵们也有样学样跟着喊,跪在最后的丁阿小也跟着哼哼。只不过他岁数小,站了一夜的岗身上染了露水,刚才又被守城官骂了一顿,连累带吓,现在整个人就有些支撑不住了,摇摇晃晃的。
“你怎么了?”
丁阿小正要倒,却被人一把扶住了。他抬头,正对上青果一双忽闪忽闪的大圆眼。
丁阿小登时便怔住了。
青果见他不说话,脸却通红,伸手一摸,果然额头烫得吓人,“你生病了?”
青果把手上的点心匣子递给丁阿小,“是不是饿的,先垫补一口,快去瞧大夫吧。”
青果说完见丁阿小还在发呆,不免觉得好笑,“你发什么呆啊。”
眼看车队就要走远,青果索性把点心匣子往他怀里一塞,径直走了。
丁阿小想叫住青果,可人已经走远了。
“你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守城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把抢过了点心匣子,“去吧去吧,给你一天假,回去歇着去吧。”
守城官抢了好东西便发了善心,放丁阿小离开。见匣子到了守城官手里,其他士兵立刻围上来,想看看稀奇。那是一个红漆嵌贝壳的两层匣子,看着就不是凡物。再一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摆着各式点心,都是北方的样子,士兵们见都没见过。
“哎哟,看样子,咱们的皇后娘娘还真有些来头。”
“别瞎说,不想要命了!二位王爷都说了这位是皇后娘娘,那她就是,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守城官踹了一脚多嘴的兵丁,现在先皇后宫里还有好几位“因梦”怀孕的嫔妃呢,再冒出来个皇后又有什么稀奇的。
“头儿,那你说皇后娘娘来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发饷了。”
上头不发饷银,兵丁们穷的揭不开锅,却天天看着城里大官们一箱一箱地往回拉好东西,谁心里也有意见。
“这是你能操心的事?”守城官是兵油子,自然懂得多,“今朝有命今朝吃,明朝再说明朝事,来来来,分了。”
一群人就这样把一匣子点心分了,一块也没给丁阿小留。
被挤到外围的丁阿小还在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发呆。
那人长得真像自己的姐姐。
丁阿小想到这儿,立刻狠狠拍了自己嘴一下。
呸呸呸,真是瞎想,姐姐上个月就被翼王家的管家给逼死了,哪能再给自己点心吃呢。丁阿小看着远去的车队,悄悄想着,抹把脸跌跌撞撞地走了。
杰王早就备好了皇后凤辇,进城后温无晴换了凤辇,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抬进了南庆皇宫。
说是皇宫,其实是南庆王府扩建的。
虽然历代南庆王都仗着山高皇帝远,一直在逾制修府,可如今整个南庆皇宫也不过是一个占地三万多平方米,前后五进带着两个花园子,分成东西跨院的大宅子而已。
温无晴坐着凤辇逛了一圈,终于进了凤翎宫。
“皇后娘娘,自从知道您要来,圣祖爷就派人修葺了凤翎宫,今天它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杰王说着又要哭。
温无晴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杰王还以为温无晴是被震撼了,“娘娘,这地方您瞧着可还好?”
温无晴点点头。
“还算不错。”
面对杰王带着些许沾沾自喜的介绍,温无晴回头温和一笑。
“只是狭□□仄,看上去有些可怜。”
温无晴的到来对于南庆是一场不小的震荡,朝廷中不乏质疑声。可是温无晴既拿出了先皇册封圣旨,又有迎亲使团幸存者的指正。再加上翼王杰王的支持,很快质疑声就被以各种手段压了下去。
温无晴终究成了凤翎宫的主人。
南庆新朝初建皇位空悬,政事一直都是由两位王爷主持处理的,如今皇后娘娘回来了,终于召开了一次像模像样的早朝。
澄明殿的龙座被换成了凤椅,凤椅之前竖起明黄纱帘,温无晴端坐在帘后开始垂帘听政。
而温无晴上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于鹰啸岛的论功行赏。
这倒是出乎二王的意料之外,可是温无晴既然提了他们也不好不理,更何况,鱼鹰还带着三千人马驻扎在庆北城里呢。
大臣们讨论来讨论去,这有功固然是要赏,可是翼王杰王谁也不舍得真的从自己嘴里割肉,最后想出了一条“好”办法,他们封鱼鹰为台州巡按,把位于南庆西北部台州五县的管辖权赏给了鱼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