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洲在御书房批着折子,长指撑在鬓角,一本本的翻开折子,翻看着,然后在角上印下一个“已阅”章。
“陛下,户部宋侍郎来了。”从白进来通传。
沈长洲点头,合上手里的折子,身子正了正。
宋晟彦拿着厚厚一叠的册子,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沈长洲抬眼。
宋晟彦直起身。
从白识眼色的上前接过册子,呈到案台上,然后退了出去。
沈长洲翻看着册子,是关于临安城修水利的折子,经户部和工部商议,觉得可行,就一起赶了个详尽的方案出来。
临安城降雨并不多,灌溉用水向来是个问题,若能修水利之路行得通,城中百姓大受其利。
沈长洲点了点头,拿了个空册子,提笔在上头写了些什么,不待墨干就起身递给宋晟彦:“宋兄,修水利势在必行。”
宋晟彦接过,上头罗列了一些人的名字,涵盖了六部,都是在朝中多少能说得上话的人。
沈长洲负手站在身侧,朗声说着:“修水利事大,便由户部和工部一同负责,另外纸上这些人悉数可听宋兄差遣。”
修水利一事同六部都息息相关,沈长洲的这份名单,是替自己在朝中铺路。
纸上的墨痕渐干,宋晟彦动容,准备告辞。
看着宋晟彦转身,沈长洲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宋兄,晚些我和婉清回家吃饭。”
宋晟彦脚步微顿,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好。”
沈长洲和自家妹妹成婚后,两人隔几日就溜出宫跑去太师府用膳。
宋晟彦有些纳闷,宫里的菜色有这么不堪?
—
慈宁宫,太后和宋婉清在院里布了棋局,两人下的难舍难分。
太后很少同人下棋,一部分是因为棋艺不精,另一部分是她爱下流氓棋,常常悔棋不说,还有一套自己的下棋规则。
年轻时,宫里旁的妃子就老躲着她,没人愿意和她下棋,只有欣妃愿意同她过两招,后来欣妃死了,自己又成了太后,更找不到人下棋了。
听说宋婉清棋艺高超,就连刘衡都败在她手下,她入宫后,太后实在是手痒,非得让她同自己下一把。
起初宋婉清被她的流氓招唬住,后来干脆学着她的招数,其流氓程度,竟有超过太后的势头。
两人互下流氓棋,倒也下的乐呵。
沈长洲忙政务的时候,宋婉清就往慈宁宫跑。
太后娘娘是个极好的人,虽说瞧上去颇为肃穆端庄,可为人却是实打实的温柔,像极了自己的外祖母。
前世时,在这深宫中,宋婉清最喜欢的人,除了朱嬷嬷便是太后了。
太后拿着白棋,看着凌乱的棋局,皱着眉想了想:“不行不行。”
“这子不该下这儿的。”
说着就将棋盘上的白子收了回来,落在了另一处:“该下这儿!”
宋婉清失笑,由着她去,抬手落子。
黑子落下,才觉此处并非绝佳的落子之处。
便又拿了起来,想了想,落下白子边上:“母后,我下这儿。”
说着看向太后,眼里是丝毫不遮掩的狡黠。
李嬷嬷站在太后身边,看着这一老一小轮番悔棋,忍俊不禁,除了自家长公主,鲜少有人能让太后娘娘这么高兴了。
“陛下。”
外头的宫人齐齐唤道。
沈长洲走了进来,瞧见宋婉清和母后两人下的正欢,没打断,不远不近的站着。
棋盘上一片乱,两人面对面坐着,两人下法新颖,沈长洲从来没见过这种下法,不自觉看的认真。
两人轮番悔棋……
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太后,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两人乐呵呵的下着流氓棋。
宋婉清落下一子,许是赢了,笑意在她面上漾开。
沈长洲也下意识的弯起了嘴角。
太后早就瞧见沈长洲来了,见他不走进,有意不打扰,便没告诉宋婉清,棋局下完了,才笑着示意她看身后。
宋婉清回头,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沈长洲。
男子站在长廊下,墨绿色衣衫微摆。
“陛下!”宋婉清欣喜,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太后理了理袖摆。
李嬷嬷将手臂伸了过去。
太后将手搭了上去,起身,面上有些困倦:“乏了,哀家就先歇着了。”
看了眼宋婉清,笑着补充道:“对了,今日做了些芝麻糕,你一会儿带回去。”
“多谢母后。”宋婉清笑着。
李嬷嬷搀着太后走进了屋里。
沈长洲成婚后,常带着宋婉清出宫回太师府,太后自是只晓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
慈宁宫的大宫女拿着食盒走过来,宋婉清亲手接了过来。
宋婉清抱着食盒,芝麻糕香气透过食盒传了出来,淡淡的香甜味道充斥在鼻尖。
沈长洲走近,极其自然的接过食盒:“走吧。”
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握住宋婉清的手,轻声说:“我来接夫人回家。”
夫人二字重了重。
宋婉清面上一热。
想起昨夜他附在耳边,一声一声的唤“夫人”。
宋婉清又羞又臊,没理他。
—
今日御街两边商铺皆开着,两人没有走宣德门出宫,折去了承天门。
守城门的禁军军阶低,从来没见过陛下,自然不知道这隔三差五从面前走出宫的便是当朝天子。
城门上的禁军教头却是认得的,远远瞧见沈长洲和宋婉清,立马跑了下来,下意识的就要行礼,就被他的一个眼神制止住。
禁军教头亲自打开了宫门。
陛下出宫一向是自宣德门而出,沿着御街而行。
这几个月来,陛下和皇后出宫都穿着便服,未传御辇,还不让自己声张,实在是奇怪。
禁军教头在宫中多年,多少知晓这位陛下的性子,向来是说一出是一出。
陛下的心思难猜噢!
禁军教头感慨万分。
帝后的身影渐远。
皇后挽着陛下的手臂,两人低声说着话,时不时相视一笑。
天边是斜斜的夕阳,身后的影子被拉的长长。
两人瞧上去倒像是临安城里一对平凡夫妻。
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街角,禁军教头笑了笑,才将宫门重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