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茂秦伤了腿是被陈胤背回来的,徐道年在后头捂着手臂,跟在陈胤后头慢慢走着。
周茂秦看上去精神很好,在陈胤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没受伤的那条腿。
徐道年扯到了胳膊,痛的皱了皱眉。
“你没事吧,徐大人!”周茂秦察觉到,关切的别过头来。
好歹是因为自己才受了伤,周茂秦心里有些愧疚。
“无妨。”徐道年摆摆手。
陈胤去城里请了大夫。
大夫用木板将徐道年的手臂固定好,缠上一层又一层的布条,为了防止他乱动,还绑了根布条,吊着他的手臂挂在脖子上。
周茂秦看他这副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徐道年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周茂秦的腿也伤了筋骨,上了木板,同样缠着一层层的布条,弯曲不得,只能搭在前面的木板凳上。
见他这模样,比自己还要狼狈几分,徐道年眉尾扬了扬,无视了他的笑声,大度的没有同他计较。
大夫叮嘱了两句,准备离去,陈胤跟上去送他。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徐道年和周茂秦,两人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坐着。
周茂秦眉头微微蹙着,思索着什么,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手撑着靠椅站了起来。
徐道年看着他单脚蹦过去,锁上了门窗。
周茂秦跳着回来,徐道年走过去伸手想扶他一把,他只摆摆手,矫健的在靠椅上坐下:“有人故意封锁安州凌汛的消息。”
徐道年愕然“安州凌汛,我接连三次派去临安城传信的人,都没了消息。便让亲信偷偷出城,一路绕小道,这才将急报送到临安城。”周茂秦倚在椅背上,这些话说出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是有人截了传信的人,封锁安州凌汛的消息,难怪,难怪自己来安州城周茂秦提防着自己,徐道年皱着眉回忆:“封锁安州凌汛消息,在城外派人截杀我!”。
周茂秦闻言惊讶了一瞬,没想到徐道年在城外还险些丧命,转念一想,也是,费尽心思要封锁安州凌汛的消息,可还是传到临安城,京中还派了人过来,那背后之人想来是急的要跳墙了。
伸手,拉开案台的暗格,从里头拿出个布袋,递给徐道年:“想来是怕你查到些什么!”
徐道年接过布袋,一股腐烂的味道从布袋里头散发出来,瞬间在鼻腔里充斥着,屏息打开,里头是一捧腐朽的稻谷壳:“这是……”
“那日堤坝被冲毁,一大堆烂掉稻壳从里头冲出来,河面上浮满了稻壳,崤县的堤坝就是个空壳子。”周茂秦叹了口气。
徐道年闻言手不觉握紧,装着稻壳的布袋在他手里捏的变了形,修建堤坝都敢贪污,这是置安州千万百姓性命于不顾啊!
“我觉得不对劲,便去府衙找当年修建堤坝的文书,结果有关的文书,统统不见了,只在角落里,找到一份积了厚灰的修建堤坝的工匠名单。”周茂秦顿了顿。
徐道年蹙着眉:“然后呢。”
“我派人去打听名单上的人,结果这些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周茂秦将绑着布条的腿放到矮凳上,“现在想来,前任安州知州死的也有些蹊跷,正值壮年,便一睡不醒了,他死后,我便调来安州,任知州。”
徐道年的手渐渐松开:“徐某定不负周大人信任,将此时如实上报给陛下。”
话毕,打开门,走了出去。
—
徐道年坐在案前,一条一条梳理着方才周茂秦说的话。
两年前,王相奉先帝旨意,监督重修崤县堤坝,然后安州知州离奇去世,修建堤坝的工匠全死了,相关文书失踪。
两年后,安州凌汛,前去临安城传信的人被截,自己来安州赈灾遇刺。
王相。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连在一起,矛头都指向了王相。
徐道年拿着墨条研磨着,提笔在信纸上写下近日发生的事情,周茂秦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写了上去,字里行间没有提及自己对于王相的怀疑。
沈兄他,自有判断。
换了支笔,蘸着盐水,在角落写下个小小的徐字,待纸干透,角落上的徐字消失,才装进了信封里。
走出门去,交给了沈长洲派来的暗卫,他有办法将信安全的送到沈长洲手上。
暗卫的视线在他缠着的手上停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
安州城的雨停了半日,又开始下了起来,不过比起前些日子,雨势小了不少。
崤县溃口的地方趁着雨停已经修补好。
周茂秦不放心,拄着拐杖,愣是要去瞧一瞧,被徐道年几次拦了下来。
后来还是徐道年这个伤了手的,搀扶着他这个瘸了脚的,去崤县亲眼瞧了瞧,他这才放下心来。
徐道年和拄拐的周茂秦去了府衙,城中的粮食又要见空了,但算着时间,好在朝中的赈灾粮不日便要到了。
—
礼部王捷一行人押送着赈灾粮,一路快马加鞭,估算脚程,再一日便能到安州城了。
路上生怕遇到意外,保险起见,走的都是官道,昨夜连夜赶路,此刻便在官道边上稍作休息。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隐约还有脚步声,众人警惕,纷纷站起来。
脚步声渐近,一群人拿着刀剑从林子里走出来。
六月的天,此刻又下着雨,就像个蒸笼让人热的心烦,为首的那个还不怕热似的的穿着厚厚的兽皮。
王捷从车上取了杆红缨长枪,握在手里,打量着渐渐逼近的这群人。
看打扮,应该是山匪,早就听闻安州附近山匪猖獗,没想到猖獗至此,竟然敢劫官道上的货。
“放下东西,我们便不伤你性命!”为首的大汉说道。
王捷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指着前头的官旗:“你看清楚了,这可是朝廷的粮!”
山匪嗤笑着。
为首的轻哼一声:“朝廷的又怎样,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的粮,老子也劫定了!”
见他们不为所动,大汉向后摆摆手:“敬酒不吃吃罚酒,龙虎山的兄弟们,上!”
身后的山匪闻言冲了过来。
王捷握着枪杀进人群。
这些山匪的武功都不低,招式有规有律,寻常山匪断然不会如此,王捷心里一震。
树林中的山匪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运送赈灾粮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军,在这群山匪面前,却逐渐落了下风。
禁军死伤了大半。
三四个人将王捷围住,王捷全力应付着眼前的几人,全然顾不上身后,有人在身后逼近,大刀落下,衣物与皮肉撕裂是声音消散在雨里。
王捷吃痛,撑着长—枪,跪倒在地上。
土匪刀上折射过来的光在眼前一晃,眼瞧便要落在身上,剑贯穿了土匪的胸膛,血顺着剑尖流了下来,手里高举着的刀落在地上,溅起了带着泥的水花。
一个禁军拔出剑,将土匪踹翻在地上,搀起王捷,将他扶上马:“大人快走!
说着砍断马身上连着粮车的绳,在马臀上重重一拍,马受惊,飞快的跑起来。
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上冒出来,王捷无力的趴在马上,任凭马肆意狂奔着。
血顺着手臂留下来,汇成股聚在了指尖,一滴一滴的滴下来,滴在泥泞的地上,随即被落下的雨冲洗干净。
马蹄踏过水坑,溅起一地的泥水。
背上的剧痛渐渐消失,王捷的意识开始涣散。
身后,远处,那个禁军被山匪的长—矛贯穿。
山匪看着远去的王捷,请示为首的大汉。
大汉摆了摆手:“不用管他,放他走!我还怕他不能将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
一匹马停在安州城门口。
马上还驮着个人,那人趴在马背上,身上满是血迹。
一声响,那人从马上栽了下来,水里积了个不小的水坑,他直直的掉了进去,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血流了下来,水坑里发黄的泥水染上一片猩红。
周围的进城的流民纷纷绕过他,也有几个人停下来,围在一边看着他。
城墙上的官兵见了,跑下城墙,看到那马前的官旗,连忙喊人一起将他扶起来。
那人没了意识,分外的沉,两人合力抗着他,送去了城中的医馆。
徐道年在依山寺安顿好新来的流民,走了出来。
一个官兵跑了过来,停在身前,一脸急色:“城门口来了个人,马上挂了面官旗,应该是京中来的,受了重伤,还没醒。”
京中来的,还受了重伤,徐道年生出不太好的预感:“带我过去。”
官兵小跑着在前头带路,最后在一家医馆门前停下。
徐道年走进去,陈胤已经在了,抱着剑站在硬塌前。
那人面色惨败,还昏迷着。
徐道年认出他:“礼部王捷?”
王捷背上的伤口很深,没有处理又淋了雨,现在有些感染了。
大夫为他清了创,缝合了伤口,包扎好,王捷还是未醒。
王捷奉命押送赈灾粮,现在他身受重伤躺在这里,徐道年心里一慌。
赈灾粮出事了。
周茂秦听到消息,连忙拄着拐杖赶过来,还没进门。
“茂秦,城中粮食还剩多少。”徐道年蹙着眉。
周茂秦刚在府衙清点完粮食,如实答道:“不多了,还余两日的量。”
“一允,去附近州府再看看,还有没有粮。”徐道年转过头去看陈胤。
陈胤看了一眼榻上的王捷,应了是,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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