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葱丝和姜丝切好了整齐的码在盘中, 皎皎准备切胡萝卜丝的时候，裴琬凝扶着肚子缓缓走了进来。
“皎皎，要不要阿姐给你搭把手？”裴琬凝笑盈盈的, 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温柔。
将挡住视线的额前碎发别到耳后，皎皎抬起头来, 笑道：“阿姐还是莫进来了, 厨房烟气重，仔细些身子。”
说着，她赶忙一扬手唤来沉璧, 让她来搀扶着些裴琬凝。
“那也好。”裴琬凝温婉一笑，却是别开了沉璧伸来的手, “不碍事, 我便瞧瞧你是如何做饭的。”
皎皎俏皮一笑, “儿早闻阿姐贤惠宜家，这下给我的压力甚大, 这胡萝卜丝怕是要切的更丑了。”
注意到裴琬凝一直蹙盯着自己切的胡萝卜丝, 皎皎干脆自己揭了底。
“皎皎倒是幽默。”裴琬凝却是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 “都是自家人吃的家常菜, 又不似樊楼里的那般要做出来卖与贵客吃的, 模样如何是次要的, 好吃变形。可要仔细你的手。”
皎皎这才豁然开朗。
这最后一句才是裴琬凝的重点, 左右是觉得自己切菜的动作太过笨拙了。
雪白的猪油放入水分烧得甚干的锅中后登时便化开成清油了，又过了会, 皎皎为了试验这油温是否达标了, 便用筷子在肉片面上沾了少许面糊浆。
白线似的浆糊顺着筷端甫一落入锅中, 登时便化作白泡泡浮在了面上。
油温是够了。
“阿姐, 且站远了, 我要开始往油锅里头下肉片了。”皎皎细声叮嘱到。
“好叻。”
待裴琬凝走远些后，皎皎握着长木筷子捻起一块肉片，动作轻缓地先将肉片末端触碰到油面，再小心翼翼地平放下去。
甫一放下去，肉片便被滚烫的油炸得滋滋作响，惹得裴琬凝是扶着肚子也要踮起脚尖来凑个稀奇。
被炸得蜷曲，色泽微微发黄的肉片放在筲箕里晾凉了未多久，皎皎便又拿着漏勺将这肉片放入锅中再次复炸。
已经三次了呢。
裴琬凝方才一直悄悄地掐着手指数着。
她不禁好奇地问道：“皎皎，为什么要炸三次呢？”她蹙着姣美的眉毛思索了下，“我记得幼时年节的时候，厨房的大师傅们炸贡丸总是炸一次便好了，待等到要祭祖或者宴集的时候才会又炸第二次。”
皎皎笑起来，桃花美眸登时便成了两弯月牙儿，“阿姐你看那灶门里头。”
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往灶里头添柴火的沉璧也侧开了身子。
“噫？”裴琬凝身边的大女使搀扶着她，饶是隔得远远的，她也微微压低了腰去瞧。
“就是火有些小，旁的倒是没什么新鲜的啊。”
皎皎笑意盈盈，“这所谓的门道便是在这火头上。”
紧接着她解释到，“因着这肉片炸制作过后还要下过再与酱汁一同炒制，若是甫一下火头便太大，面上脆脆生的挂浆糊了不说，里面的肉吃起来也是绵扯扯的。但是这火近乎文火，只是炸一次的话，一会和着酱汁炒，兴许外头的脆皮倒是入味了，里面的肉估摸着还没有短生。”
“哦！原始如此。”裴琬凝登时豁然，“看来皎皎在厨艺上的琢磨可是深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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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裴昉满怀期待的手早就是蠢蠢欲动了。
可是这筷头甫一碰到菜上便被裴琬凝打了回去。
“你这个做兄长的，全然被美食给蒙了眼，皎皎都还没上桌呢。”裴琬凝虽是带着些苛责的语气，但眼角眉梢都是笑吟吟的。
将筷子含在嘴巴里，裴昉撅了撅嘴。
裴昀却是兴灾乐祸地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盏茶后，缓缓道：“阿姐教训地极是。”
整个过程中没有丝毫的笑点，裴琬凝却是笑开了花，收住笑声后，她的眼眶里却是蕴了些泪水。
她不禁慨叹到，“自我出阁后，咱们三都好些日子没在一桌单独吃饭了。你们俩兄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互相斗嘴，却谁也离不开谁。阿姐也好怀念那个时候。”说话间，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圆润饱满的脸颊滑了下来。
裴琬凝突然变得有些伤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的裴昉开始嬉皮笑脸地缓和起来。
他将袖子撩到了手臂间，“阿姐，是不是姐夫哥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他，替阿姐出头。”
展示了下自己精壮的肌肉线条，裴昉用大拇指刮了下鼻头，傲娇地哼了声，“不仅有我，还有玄渡呢，他也不错！定能把姐夫哥揍得个落花流水。”
说着，他就把裴昀的手抢了过来，正要撩起他的袖子，裴昀突如其来飞来的眼刀让他止住了手。
“呃...”
两人间的微妙，裴琬凝是尽收眼底。
规矩地将裴昀的手放回桌案上，别开脸去，躲开裴昀眼眸里泛出的刀光剑影，裴昉轻了下嗓子，打圆场，“和我比还是差远了。”
却是逗地裴琬凝噗嗤一笑，“我瞧着你这袖子撩起来怕是为多吃些好吃的蓄势。”
“那当然了！好吃就得多吃点。”
“你看你，还是跟个小孩样的那么不稳重。”觑了一眼正默默倾听，面色淡漠的裴昀，裴琬凝笑道：“阿昀还比你小些呢，成亲后，是愈发稳重了。”她的目光了蕴满了欣慰。
她朝裴昉挑眉，“你而今老大不小的，我听说和你相熟的那位沈大郎君，妾室都生了小孩了，你不着急？”又劝到，“而今你在朝廷有了一官半职，父亲对你也不似从前那么苛刻了，若是遇到喜欢的小娘子，且不妨考虑一二呢。”
听到裴琬凝这番话，裴昉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恐惧，“才不要，这常言道，姻缘太极端，单身保平安。再说了，我在刑部做的好，若是破了大案子，日后万一当了尚书入阁了呢。”他嘿嘿一笑。
听闻入阁二字，裴昀却是极其不友善地哂笑到，“大理寺和京兆府那帮人可盯得紧呢，你这刑部全是些老弱病残，我看你从战国开始努力兴许还有可能。”
裴昉有些生气，“哼！裴玄渡，你这毒舌起来连你亲哥都不放过。我拿你当亲弟弟，你把我当表哥了是吧？”
裴昀一摊手，耸乐耸肩膀，一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无奈样子。
晓得自己肚子头的墨水斗不过裴昀的口舌，裴昉识趣地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他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说到，“就算我以后是单身汉，也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黄金单身汉。还有啊，这赵家老七都不急，我急什么，家里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再不济也有人给我垫底。”
裴昉说地有些沉醉，未发现皎皎不知道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还是裴琬凝轻咳了一声，他才抬起头来注意到。
“哟，皎皎来了，瞧你辛苦的。”裴昉起了身来，朝皎皎迎了去，主动将她手头的盘子接了过来。
在皎皎看来，裴昉大有一种过年家中来亲戚了，喜不胜收地接着亲戚手中的礼物，口中还说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的人。
“无事献殷勤。”皎皎笑着揶揄道。
“对对对，二哥非奸即盗。”
方才裴昉说的那些话，皎皎也算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不禁感慨，不管是当朝还是前世，年轻人恐婚彷佛都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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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新鲜的菜式，裴昉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来，便嚷着让皎皎介绍下菜名。
当介绍到最后端上来的一盘名叫地三鲜的菜时，裴昉有些傻眼，他用筷子指着一盘子的青椒、土豆、茄子大杂烩，登时便忍俊不禁，“你管这叫地三鲜？”
皎皎认真地点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几乎是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裴昉的笑声很是爽朗，“要我说，弟妹在学习上的功夫没见多用半分，这起名上倒是用了功夫。”
“哎哟！”
“二哥是怎么了？”
裴昉撇了撇嘴，斜了裴昀这个始作俑者一眼。
方才是又挨了裴昀桌下一脚。
裴昉正声到，“像什么樱桃、杏子、枇杷组成的树三鲜，鲥鱼、鲳鱼、黄鱼组成的水三鲜，便是这天上飞的，我都吃过，就是这地三鲜吧...呃...”
“这青椒茄子土豆烩一锅，能是这么回事吗？”
皎皎显然对裴昉的说法不以为然，“所谓实践出真知，二哥都没试试怎么晓得是什么个滋味呢？”
是吗？
裴昉将信将疑的拿起来筷子，第一筷子下去便是夹得一块炖得十分软烂的茄子块。
他踌躇了下才微微张开口，将茄子块放入嘴间去。
筷子放在口间顿了下，裴昉整个人都面无表情地愣住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了，而后他的眼眸间才泛起惊喜的光亮来，他看向皎皎，咽了口口水问道：“你老实给哥说，这当真就是茄子？”
“对啊！”
连往口间刨了口米饭，裴昉又夹了一块土豆。
面上裹满了赤色酱汁的土豆里面早是被炸得酥脆，一咬开，里头仍是粉粉的，土豆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了。
他不说话，只是两只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还一个劲地哈着热气，裴昉足足吃干净了一碗米饭之后才缓缓开口到，“这地三鲜吧...”打了个嗝，“就是有点废米饭。”
“那你可得多吃些。”裴昀慢条斯理地扒了口米饭就锅包肉后说到。
裴昀不喜欢吃隔夜的菜回锅，今日这些菜的分量偏偏又是足足的，所以他巴不得裴昉多吃些，最好是再打包些带回去。
“阿姐，你尝尝这个。”
晓得裴琬凝怀了身子喜欢食酸性，皎皎看她吃完一块酸甜可口的锅包肉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便又迫不及待地给她布了一筷的酸菜白肉。
“这是五花肉？”裴琬凝是迟疑了下，“看起来是会腻人的样子。”
当朝的贵族都是认为猪的生活习惯肮脏，又不似耕牛那般又劳动力，便是甚少饲养以食用猪肉的。但裴琬凝尝过几次皎皎做的猪肉脯和猪肉松之后，虽不至抵触，但瞧着这筷头厚的五花肉还是惊了下。
“阿姐，这白肉是决计是肥美而不油腻的。里头加了酸菜，酸味将油腥中和的甚好，煮出来的油花子我也都给用勺子撇去了的。”
“阿姐，我给你尝了...”裴昉的嘴巴里面塞了两块大肉，后面的话他嘟囔着十分含糊了。
看他的口型，当是：好吃！信我准没错！
见裴昉吃得那么香，裴琬凝也有些动容了，她甫一抬起筷子，便注意到了汤碗边上的一只蘸碟，“这是用来干嘛的？”她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里头是加了腐乳，茱萸油、韭菜花和蒜蓉、香醋做成的调味料，这样吃起来更是不腻人的。”
裴琬凝让雪枝给自己蘸了一块肉后，她小口的品尝了起来，忽地眼眸一亮。
肥肉软烂，几乎是入口即化的程度，像是在吃醍醐一般，半点觉得腻歪的感觉都没有。这瘦肉也是一点都不卡牙，配上那蘸料是异常的鲜美嫩滑，隐隐间还能品尝到酸菜独有的酸鲜口感。
吃完一块白肉后，裴琬凝抬起头来，擦拭了下嘴角，“当真是极其不错的，就像皎皎说的这般。”她给出的评价极其中肯。
“其实这个做法也不算太正宗。”
“哦？如何才算最正宗呢？”裴琬凝接着她的话问道。
皎皎解释道：“这最正宗的里头还应该加血肠一齐煮。”
血肠？
裴琬凝听到和血沾边的东西不禁蹙起了眉头。
皎皎瞧得出她对这个更正宗的吃法或许不太感冒，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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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裴琬凝送到了花园的廊庑上，皎皎才折返回院子里。
行到幽暗处的时候，眼瞧着四下无人，沉璧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夫人，有信。”
有信？
皎皎不仅有些好奇。
会是谁呢？
倒不像是父母亲，父亲很忙，也从来不会给自己写信，而母亲大字不识的一个。曾外祖父除了在放回长安的时候寄过一次信件，除此外便是隔三岔五屁大点事都要与自己分享的赵玙之了。
“七哥的信？”皎皎的语气很是平淡。
蹙着眉，沉璧摇了摇头。
“小夫人自己看吧。”
将信条展开，几行飘逸而锋芒毕露的字映入了皎皎眼帘。
所谓字如其人，甫一看到这张信条的时候，皎皎便感觉到了铺面而来带有十成十的霸道。
上面写道——
你的东西在我手头，若想拿回，明日末时一刻，西市胡姬酒肆二楼，逾期不候！
呵！
皎皎全当是恶作剧，回到家中把一把丢进了灶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