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珏看了一会儿君明越, 竟然真的戴上眼罩、盖上毛毯睡了过去。
对面的陆白嘴巴张大，他想起秦舒珏之前跟他说过的事情，手臂捅了捅身边的宁飞航, 身子靠过去小声说着：“秦哥他一直睡眠不好, 怎么今天……”
说好的没有契约灵在身边睡不好觉的呢！
秦舒珏也没带契约灵出来啊。
宁飞航忆起自己曾经开的那些安眠药物，他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正认真为秦舒珏整理毯子边角的君明越。
随后宁飞航也小声回道：“可能这就是友情的力量。”
陆白翻了个白眼, “友情个屁！”
他们和秦舒珏认识快十年了，也没见过他们之中谁能一句话就让秦舒珏乖乖做事的。
宁飞航仔细一想也是, 他又看了看秦舒珏之前喝的水, 小声猜测, “那就是有人在水里放了安眠药。”
“这还差不多。”陆白点点头，对此万分肯定。
把对面两人谈话全听了个遍的君明越：“……”
就是睡个觉而已，他们怎么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好在秦舒珏这次睡得很安稳, 没有被两个人的说话声吵醒。
将近四个小时的路程, 秦舒珏在中途醒过来一次, 他对面的两个人都已经睡了。
机舱内也拉上窗子，调暗了灯光。
倒是他身边有细小轻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
秦舒珏转眸, 正看到长发青年清隽美好的侧脸，他正低垂着眸子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青年的睫毛很长, 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卷翘弧度，宛若美丽的蝶翼展翅。
君明越认真地叠着手下的折纸，他根本没发现打量他的那道目光。
沉浸在自己动作中的青年往常习惯微弯的唇角抿直，原本温和的气质变得缥缈疏离, 让人不敢靠近。
秦舒珏心底一颤。
他的手忍不住向君明越的方向伸去, 像是要抓什么东西。
直到他真正触碰到青年的手臂, 心里那恐慌感才渐渐消散。
君明越手下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眨眨眼, 示意秦舒珏要做什么。
秦舒珏眼神漂移一下，但是很快，他指着青年刚刚折的千纸鹤，又指了指自己。
君明越以为他是想看看这刚叠好的千纸鹤，一言不发地递了过去。
他刚才在飞机上无聊，想起曾经流传的纸鹤飞灵术法，就找人要了些纸自己折了起来。
刚叠好的纸鹤还没有赋予灵力，给秦舒珏看看倒也无妨。
他见秦舒珏捧着纸鹤发呆，没有说话的意思，君明越又抽出一张纸自顾自地折着。
又折了几只纸鹤，君明越一转头，他发现身边的男人再一次睡了过去，手里牢牢抓着纸鹤的一个翅膀。
直到飞机即将降落，穿破云层的震颤才惊醒睡梦中的三个人。
陆白打了个哈欠，眼底是一片朦胧的雾色，他推了推再次瘫进座位的宁飞航，“起来了，再睡你就成猪了！”
宁飞航拍开他的手，“这不还没落地呢？我就躺一会儿。”
“嘁。”
君明越将纸鹤收进包里，拉上拉链。
他将包挂到椅侧的挂钩上，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将它送到自己的房间。
秦舒珏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捏着自己手里那只纸鹤欲言又止。
“喜欢就收着吧。”君明越转身，看到他的那只纸鹤，眼底晕开笑意。
“嗯。”秦舒珏手指动了动。
白色千纸鹤被他小心地按回翅膀，放进了口袋里。
飞机很快就落了下去。
咸湿的海风飘过，一阵又一阵的波涛声远远地传来。
君明越浑身紧张起来，身体不自觉的紧绷着。
他第一次发现，本体对自己的影响似乎超出了限度。
陆白已经拉着摇摇晃晃的宁飞航跑远了。
他站在那里，被水声刺激着耳膜，竟然一动都不想动。
“你怎么了？”最后出来的秦舒珏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问道。
“我……”君明越失语。
他深吸一口气，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我还好，可能是第一次坐飞机晕机了。”
好在他之前学了很多新世界的词汇，现在正好拿出来用用。
秦舒珏眼神狐疑，却没说什么。
他静静地陪君明越一起站着。
君明越的全部心力用在对抗来自身体的本能上。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占了白月的身体，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成为白月。
也许一开始，那块灵魂碎片就是个意外。
远在秦家别墅的白猫，在监控下睁开了眼睛。
秦舒珏曾安排人时刻关注着白猫的情况，那人见此，立刻激动的拿起手机。
但是号码还未拨出去，那白猫就不见了踪影。
观察监控的人手机“啪”地落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随后急急忙忙地捡起手机拨了另一段号码：“不好了，小家主不见了！”
安静的别墅一时出现很多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四处搜寻着。
也有人拿出擅长追踪的契约灵在白猫的治疗舱嗅了嗅，但是那个契约灵给出的结论是追踪不到。
秦家的人慌了。
管家当机立断，立刻联系秦舒珏说明情况。
而此时，海岛上本该游玩的人都出现在一个vip间里，几个人看着桌子上慵懒趴着的白猫久久无言。
这只猫大家都认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但是它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清醒的状态下来到这里，几个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一阵来电铃声打破了寂静。
秦舒珏按上通话键，他听了一会儿才说：“不用找了，在我这里。”
电话挂断，像是按下了启动键，陆白扯着宁飞航的肩膀使劲摇了摇，“真的是白月！白月月，你快说句话啊！”
白猫半分眼神都不给他，很是高冷。
“你扯我做什么？”宁飞航抽了下嘴角。
这陆二白力气太大，疼死人了。
“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月真的醒了，我们等的花都要谢了！”
秦舒珏迈着长腿走过来。
明明白月是他的契约灵，他的眼神却依然如往常一样，没有激动没有波澜。
他直视着白猫，冷冷问一句：“你是谁？”
“秦哥这是惊喜来得太快，不敢认清现实了。”陆白在后面做着背景音，小声跟宁飞航说。
宁飞航拧眉，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白猫懒懒甩了下尾巴，琥珀色的眸子看了眼秦舒珏就移开了。
它看向沙发最边缘坐着的君明越。
青年眼眸沉静，一言不发地看着它。
瞬间，白猫刷地跳到了君明越的身上。
君明越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声稚嫩的童声。
“现在是你的选择时间。”
童声稚嫩却沉稳，它低语着：“这具身体是你的，但是你可以选择将它交给我，然后你以人类的模样生活。”
“你也可以选择以猫的形态活着，但是一旦回归本体，你就只能重新修炼，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重新化形。”
“——开始选择吧，君明越。”
君明越撸猫的手一顿。
如果在今天之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一个。
但是秦舒珏今天的表现让他犹豫起来。
能一眼就看出白猫不是他的契约灵……还有飞机上的那些话……
“秦哥！你干嘛呢，别动手啊！！”
“我的祖宗啊，你怎么突然想不开了！”
陆白和宁飞航慌张的声音唤醒君明越的思绪。
他抬眼一看，秦舒珏又抽出了那把熟悉的匕首，正要往自己身上戳。
陆白和宁飞航，一个人抱着他的腰，一个人按着他的手，生怕他真的解决自己。
“放开。”秦舒珏紧紧看着白猫的方向。
君明越：“……”
他就知道，秦舒珏每次说杀他都是骗人的。
自己不会是他想自杀的借口吧？
秦舒珏将刀又压下几分，“那不是我的白月。”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去伤害契约灵的身体。
他身边的两个人继续锁着他的动作。
君明越：“……”
虽然看着很感动，但是这扑面而来的无语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觉得秦舒珏是冷漠的性子，怎么现在这么……跳脱？
君明越抱着白猫起身，他走向秦舒珏的方向。
他说：“他是白月。”
与此同时，他在意识深处说：“我选择以白月的身份，作为秦舒珏的契约灵活下去。”
“至于你，该进入轮回了。”
童声回复：“还有三个月，珍惜你剩下的时光。”
外界，秦舒珏坚定地反驳：“不是！”
君明越将猫举到他身前，“这是治疗中的正常情况，过些时日就恢复正常了，相信我。”
看着那眼眸一片认真的青年，秦舒珏缓缓放下匕首。
“我就信你一次。”他接过白猫。
君明越安抚他：“最多三个月，再等一等。”
陆白放下手，两个人对视一眼，仍心有余悸。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契约灵对秦舒珏的影响这么大。
渝淅这一言不合就拔刀是真的吓到他们了。
秦舒珏抱了一会儿白猫，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那就是自己的契约灵，但是那强烈的抗拒依然萦绕着他。
最终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陌生的契约灵，将它送给了君明越抱着。
四个人带着一只猫从vip间出去，正式游玩这座海岛。
他们目前在的是海岛内部，君明越看不到海水，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几个人在附近玩了起来。
主要是陆白和宁飞航玩，秦舒珏和君明越在外面看着。
地面的设施和普通的游乐场没什么区别，他们更多的是体验空中游戏。
从开空中碰碰车一路玩到了铁索栈道，空战狙击……甚至还有很多契约灵参与的项目，让游戏的可玩性更多了起来。
那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君明越抬手和刚刚坐着飞行类契约灵的陆白两人打了个招呼。
随后他问一边站着的秦舒珏：“你不和他们一起吗？”
“不用。”男人身姿挺拔，即使一身休闲的装扮也让他穿的摄人心神。他的眉紧紧皱着，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君明越仔细看着他，细心地捕捉到那丝情绪，“你不喜欢这里还跟他们一起出来，难道你不会拒绝吗？”
有时候他真的看不懂秦舒珏。
明明是霸道的不行的性格，偏偏又能纵着身边的人做出各种出格的事。
他会容忍陆白在他家各种胡闹，也会一言不发跟着几个人来这个海岛。
秦舒珏淡淡看他一眼，反问：“你不也一样？”
他也看出君明越不喜欢出门，更喜欢整天宅在家里种花养草。
君明越沉默了一下。
“我出来是为了你。”他在秦舒珏不解的目光中说，“你之前有几天在疏远我，为什么？”
就在他们相撞那天后，秦舒珏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两个人再次恢复他刚刚来秦家时候那样的日常。
一开始君明越以为他工作太忙，没时间再跟他一起打理小花园。
后来他从管家那里知道秦舒珏最近刚忙完一个项目，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休息，完全不需要天天回去工作。
秦舒珏面对他的质问，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难道要说，自己那几天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花园里他那双沉静的、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琥珀色眼眸，然后就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要不是陆白出现一阵胡来，他可能到现在都没办法面对君明越。
秦舒珏不说，君明越也不再追问。
“就这样吧，你不必为难自己。”
他抱着猫转身，“你若不想与我做朋友，那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秦舒珏急急拉出他，“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希望君明越误会，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机器发动的声响一阵接过一阵，游乐园处处充斥着人们欢乐的笑声，唯有他们两个人所在的地方自成一片区域。
秦舒珏：“我……”
“秦家主，君先生？”一道低哑又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将秦舒珏的话语打断。
郁清霜穿着她标志性的旗袍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
一个是郁清露，一个是黛烟。
“好巧。”君明越点头，与她们打了个招呼。
郁清露在她姐姐身后，对他们浅浅一笑。
黛烟看了看君明越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白猫眼中浮现疑惑，她的眼神在两人一猫身上转了转，随后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她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君先生真是深藏不露。”黛烟对君明越眨了眨眼睛，里面充满了和善与友好。
“黛烟姑娘谬赞。”
另外三个人：“……？”
只是见个面，怎么突然打起了哑谜？
黛烟拢了下长发，温婉地说：“我想与君先生单独谈谈。”
君明越知道她这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当下他顾不上秦舒珏，直接与黛烟一起离开。
秦舒珏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管好你们郁家的契约灵。”
没有哄好君明越，他现在特别烦躁。
看着君明越看都不看他就跟一个契约灵走了，他心情更加不好了。
郁家姐妹看着他跟过去，不由面面相觑。
郁清露：“姐姐，你说秦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我们等他们回来就行。”郁清霜对秦舒珏更熟悉些，她知道这个男人可能是小时候受了刺激脑子有点问题，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不用试图理解，只要不招惹到他就能相安无事。
……
“没想到君先生也是一个契约灵，实在是让我惊讶。”黛烟看着眼前抱着白猫的男人，眼里的赞叹毫不掩饰。
如果是君明越一个人出现，所有人和契约灵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但是当他抱着自己的本体出现在黛烟面前的时候，那丝属于契约灵的联系在她的眼中宛如黑暗中的萤火，哪怕微小如尘也能让她瞬间感知到。
而且更让她好奇的是，君明越的契约者就是秦舒珏，而那个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家契约灵化形的事。
真是太有意思了。
身为契约者，不知道自己家契约灵能化人，更认不出人形的自家契约灵，这简直是黛烟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
“秦舒珏认不出你，”她试探一问：“难道说，你们之间的契约出了问题？”
君明越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拐了无数个弯才问出这一句。
他回答：“嗯，我们契约的时候被人暗算，契约只结了一半，他感知不到我的气息和想法。”
这些秦舒珏透露过几分，君明越就记下了。
“怪不得……”黛烟若有所思。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契约结了一半的话，你们是不是可以解除契约？”但是下一秒她又摇摇头否认，“不对，结了一半也是正式契约，除非他和你强行结契，你们才能解除契约。”
“为什么想要我解除契约，你想要做什么？”
君明越关注点本该在书里没出现过的“正式契约”和“强行结契”上，但是他在黛烟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的信息。
黛烟惊讶于他的敏锐，却还是解释道：“我们契约灵必须依靠人类和契约才能出现在这世间，但是这也导致我们性命也和他们绑定在一起，除非用特殊的手段，否则极少有人能如我这般契约者死了，契约灵还活着的情况。”
黛烟活着是她因为已经成了郁家的契约灵，而不是郁家一个人的契约灵。
换言之，郁家血脉不死，她便灵体不灭。
“你要是能解除契约，就能完成我们所有契约灵都期待的事情。”
君明越疑惑：“都期待的事情？”
黛烟没说，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点了几下，亮出一个二维码，“我拉你进个群吧。”
君明越不明所以，却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做了。
群里只有寥寥几个成员，君明越的目光在群主的名字上凝滞住了。
——“绘九-山河绘卷”
黛烟的备注是“黛烟-幻墨郁金香”。
君明越进群发现自己的备注也突然变了。
他本来是月牙图标，进群之后秒变“白月-九玄灵猫”。
瞬间，群里几个人都出来冒泡了。
“是九玄灵猫！”
“九玄大人，我爱你！”
“妈呀，活的九玄灵猫，能让我亲一口吗！”
“嗯？你竟然是九玄灵猫！”群主绘九也出来了。
黛烟看着热闹的群消息，抬眼看着他说：“没想到啊，你的本体是九玄灵猫。”
君明越：？
“这个群能看穿所有契约灵的本体。”黛烟见他迷茫，心知他什么都不知道，便说：“看来你不只契约不全，记忆也不全，以后再和你解释吧。”
“我若再不放你走，你那契约者怕不是要来砍了我。”她眼神示意在远处看了他们许久的秦舒珏。
君明越只好与她告别。
他走向秦舒珏的方向，离得近了，他见秦舒珏眼眶发红，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君明越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秦舒珏说：“我没有讨厌你，你不要和别人走。”
不知道他这怎么突然变了性子，君明越无奈应下，“好，我知道了。”
秦舒珏又说：“你也不要回郁氏了，你要是喜欢种花，我秦家也可以为你提供资源。”末了，他又补一句：“包吃包住配备司机，六险二金，十八薪，工资比郁家给你的翻三倍。”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君明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秦舒珏没回，他只是固执地抓着君明越的手，强硬地将他带上了一辆车。
“我们回去，就现在。”
车子一路开回他们的飞机前。
一到海边，君明越又开始浑身僵硬。
他紧紧环着白猫，以减少自己对海水的排斥。
但是怀里的猫与他表现不相上下，一人一猫全都是姿态僵硬的模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舒珏这次瞬间猜出来他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他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人很安静，不挣扎也不说话，长长的黑发散落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上个舷梯的时间，君明越就那么看着秦舒珏一步一步踩着梯子，带着他上了飞机。
一到飞机舱，君明越立刻恢复，他从男人怀里下来。
“多谢。”
怀里的猫也懒懒地甩了下尾巴，自动跳出去不知道跑哪里玩了。
秦舒珏在他和猫之间看了看，好像发现了什么，随后直接将人带回座位。
收到消息的飞机在他们系好安全带的瞬间，立刻滑过长长的地面，穿破洁白的云层驶向高空。
刚从空中游戏下来的陆白和宁飞航四处瞅了瞅，没找到想见的两个人。
陆白挠挠头，“奇怪，秦哥和小明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