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溯光依旧没有出现, 倒是今天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楚颐,看了她许久,楚颐找了地方, 坐下之后, 他还是询问了那个一直没问出来的疑惑“那次,电话里……就是那人的声音吗?”
嘉鱼顿了顿, 还是点了点头:“……嗯。”
“真是你男朋友?”
嘉鱼这次犹豫了一会,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他到底是谁。”楚颐皱眉,“上次送我们出去幻境也就是他吧。”
嘉鱼这次沉默的更久,还是点了点头,但是依旧没回答第一个问题。
“这次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嘉鱼盯着底边,心怕的不行,尤其这几天没看见溯光, 虽然鬼差说没事,但是她更是有些心惊胆颤,“我不知道他做的什么, 只是知道他破了一个什么结界,周围都是阴气……后来他跳进去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颐听得皱了皱眉,却像是确定了什么:“果然……”
嘉鱼一愣,连忙开口:“你知道怎么回事?”
“我过来时候,发现这地方不太多, 阴气多的和冥界没差了……现在你听说他跳进去,那个东西怕是个鬼门。”
嘉鱼已经知道,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楚颐皱着眉,看着她的反应,明明开口:“我之前就在猜了,这里可能有个阵法,借用鬼术聚财,只是易被业力反噬,里头都是炼魂,一己之力,怎么能度化,想来想去,我也觉得只能强开鬼门了。”
“但是冥府之物不好控制……极异被反噬。”
嘉鱼一愣,知道他想说什么,才开口前,先一口否定:“不可能。”
怎么可能,溯光还教她召唤出鬼门,怎么会进去就出不来了?
楚颐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也的确不是泛泛之辈,但鬼门……若只身进入,只怕有些危险,你要有点准备。”
嘉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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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几日,她依然没看见溯光,这日晚上她没有回去,一路逛到了井边,还没完全靠近,忽然听见水井后面传来声音:“帝后,这里可能得先封了,您带了什么符咒了么?”
嘉鱼抬眼看去,就见先前那人从井里跑出来,看见嘉鱼现在魂魄离体的模样,微微一愣,挠了挠头:“咳,不好意思……忘记帝后现在是飘出来的。”
嘉鱼还是认得他的,就是先前见到的岳阳山君。
这时候能见到他,嘉鱼就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连忙问:“溯光……帝君呢?”
“帝君?”山君微微一愣,有些诧异,“您不知道么?”
嘉鱼咬了咬唇,摇头:“我好几天没看见帝君,有些担心……帝君现在哪?”
山君似乎也没有料到,微微皱起眉,却什么都没说。
嘉鱼觉得不太对劲,正想再问。岳阳山君却先开口:“这井不太对,帝后那边有没有福符咒,臣先暂且把他封了。”
这个地方会他们有太多的限制,有时候得接住外力,嘉鱼点了点头,和他回去拿了符咒。山君指导着她暂且按方位贴了符咒,才是松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嘉鱼又问起之前的事情。
山君沉默一会,叹了口气:“帝君现在……应该在太阴宫吧,帝后无需担心,许是过些日子,帝君就会来看您了。”
嘉鱼没有被糊弄过去,最初那个鬼差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眼下山君这话显然不太对,她立刻想到一件事,脸色白了:“……他受伤了?”
山君再沉默了一会,俨然是默认。
嘉鱼没再说话,山君把周围查看了一遍,再瞧了瞧有些是失神落魄的嘉鱼:“您魂魄离体不宜太久,先回去吧,说不定明日就能看见帝君了。”
明天,明天。
嘉鱼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是每次一睁眼都没看见他,现在又听到了岳阳山君这么说,心中的不安汹涌而上,她正想看见他,看一看他到底有没有事情。
这份思念,从来没有这么强烈。
嘉鱼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牢牢的看着他:“如果我想见他,应该怎么办?”
山君有些为难:“您……你现在还是魂体,实在难登九重。”
“但是,帝君虽是先天神,但这样强行破破界封印,功倍事半……不过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您无需太过担心。”
嘉鱼也知道不会有大事,但是只有见到他才能安心,她摇了摇头:“我想见见他……他想见我,总是很容易见到,现在我想去见他,就想看看有没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吗?”
山君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帝后若真的这样希望,臣便勉励一试吧。”
溯光教过她用玉佩起鬼门,却没告诉她别的法术,但是如果能起鬼门……是不是也就能直接去他身边?
山君手捏了一个决,嘉鱼睡意渐气,慢慢睡了过去,眼前像是雾气弥漫,周围白茫茫一片,像是陷入一团云絮中。
嘉鱼模模糊糊的从地上爬起来……自己这是睡着了?
明明都是光线,但是太纯粹的白,依旧让她看不清周围的景物。站起来的,一脚就像是陷入一团棉花里。
这个触感及其真实,嘉鱼就捏了自己手背一把,立刻就传来疼痛。
居然不是做梦?
不过这里又是哪里?
手上握着什么东西,她垂头一看,发现就是那个玉佩。嘉鱼微微一愣,心中升起一个可能……莫不是,这玉佩引着她到这里来的。
那么,这里……就是溯光的地方?
这条路白茫茫一片,回首与远望去,似乎都漫长的毫无尽头。
山君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帝后,我不能送你太远,之后您要自己走,这里是个交界处,您一定要留心,不可心生杂念,陷入魔障。”
怎么可能没有杂念,怎么可能没有魔障,嘉鱼现在满心都是溯光。
山君的声音渐渐淡去,周围陷入茫然无际的白色。她的意识都几乎被这片白茫茫的吞没,嘉鱼心中忽然升起无尽的悲凉,几乎要陷入这片白茫茫之中。
光想找她,总是很容易找到。
可是她想见他,只要他不出现,她就怎么都找不到。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路,却茫茫无际,无从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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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是一颗巨大的树,枝叶娑婆,迎风摇摆,上头几乎都隐约闪着光。
溯光披衣坐在院子外,头顶是一轮巨大的月色,更衬托他神色淡漠,如凝霜雪,含章给他抵了一杯茶:“我说帝君也不用这么着急,左右人间不过数日,能有什么事情?”
溯光没说话。
含章继续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开口:“虽然可以借冥府,但是帝君这次也真的太乱来了……法门虽然封印了,但是当中还隔了一个界呢,左右都要直接对付那个恶念的……至于他开的法门阵法暂且放放也没什么事情。”
溯光蹙了蹙眉:“这两次封印过来……我却觉得那法门没有那么简单,似乎还链接或者什么地方。”
“还连接着?”含章一愣,“他没事连到别的地方做什么,这种法术可是耗损极大,他何必吃力不讨好?”
溯光喝了一口茶,没说什么。
含章看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帝君这么急着回去,怕也不知是为了法门吧?”压着笑意,“这是怕帝后担心?”
含章这么一问,溯光却是有些出神。
诚然,含章说的没错,他加紧疗伤,的确是为了早些回去,人间和九重比较不一样,他这里才过了一两日,人间怕已经数十日的光景了。
他想见到她,却不知道她会不会担心。
溯光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前头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个仙蛾:“帝君,神君,前面……有个人躲过天劫上来了!”
躲过天劫?
含章挑了挑眉,不禁有些惊讶,近三百年,几乎没看见飞升的仙人了,跟别提避过天劫直接飞升,这种大功德才有的,几乎万年难遇。最近也没听说人界出了这么个人,而是怎么一回事。
念头未落下,后面又跟过来一个人,几乎是颤抖敬畏的看着帝君,哆哆嗦嗦着开口。
“帝,帝君……那个飞升上来……不对,好像也不是飞升上来的,那位姑娘……咳,不对……您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溯光对这些本就不太上心,只是方才他们表现的太过怪异,欲言又止,加上他心中也生气一股莫名的期待与希望,方才过来看了下。他过去的时候,那位姑娘已经被仙蛾放到一朵莲花床上,细心照料。
见帝君来了,仙蛾连忙恭声退下。
溯光一步步朝着前面走。
没靠近一步,他心中就那股莫名的期待就更盛,明明知道不切实际,可是依然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不可抑制。
等到他真的看清上头躺着的人,脚步一滞,几乎就僵住了。
夜风微凉,拂过窗棂上缠绕盘旋花,抖落星辉点点。
溯光坐在床边,垂眸看着。
床榻上,他的小妻子正躺在那里,双眸紧闭,面色苍白,显然是魂魄离体之像。
一开始,他便给了她帝后的名号,自然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只是无关情爱,只是觉得她既然做出如此牺牲,自己就应该给予她最大的弥补。
问鼎天道,踏云成仙,自然是他想到的弥补。
如果嘉鱼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他自然也会答应。
直到后来从李研的幻境里出来,他才想到反应过来这个事情,对她而言,无论他给的条件多么丰厚,都不过是交易筹码。
所以,当嘉鱼说,让自己哄她开心的时候,他自然是答应的。
也是那段时间之后,嘉鱼没有再那么抵触她。后来,嘉鱼就答应了,溯光也知道,这些无关情爱,但是他一开始也觉得无甚所谓。
先前他教嘉鱼开鬼门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个世界里他受限极大,但是对于冥府,却没有过多的限制。
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通过冥府之力,把法门拖入,他再在冥府之中将法门封印。这样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算是一个办法。只是这里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他一直也无法回去告诉她,他不是没想过嘉鱼会怎么样。
她会担心自己吗?
也许是会的,她在那个幻境里,都会担心那个李研,自然也会担心自己。
但是,他是真的没想到,嘉鱼会直接过来找他。
他希望她会担心他。
嘉鱼会来找他,他显示惊诧,接下来,便升起无法名状的愉悦。
后来,她脸上看到了许多的情绪,开始、沮丧、懊恼……还有应对他的时候,那莫名其妙的倔强。
他喜欢看她这样的模样,自从知道嘉鱼躲避他的触碰并非讨厌他的时候,他也总喜欢有意无意的逗一逗他。
喜欢看见她微红的脸颊,如同如春枝头,桃夭初绽。
看见她担心他,会过来找他,让他心中觉得十分欢喜,仿佛过去一切不确定的因素都开始尘埃落定。
嘉鱼之前还和他生气,说他从来没有把她当过妻子,他起先有些纳闷,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忽然明白了一些。
他的岁月长长久久,过去没想到会有一个帝后,嘉鱼与他而言,实在是个意外。
她躺在他怀里,眉头微蹙,脸色有些泛白,溯光看得心中柔软,伸手拂过她的额发,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他的未知的因果,因为这个因果,他才能遇见她。
这是独一无二的因果。
既然这是他唯一帝后。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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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鱼记得,她是要过来找溯光的。
可是上穷碧落,哪里有那么容易?
自从落入那个白光之后,她的眼皮上下贴合,意识浮浮沉沉,当时在白光了找了很久,都不能没有找到出路。后来意识逐渐失去,一股冷意蔓延开来,这条路茫茫无际,几乎感觉到自己就要醒不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自己被谁抱了起来,怀抱很熟悉,让她觉得安心。
接下来她又睡了过去,之后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眼下,等到她再睁眼的时候,身上的冷意总算褪去,只是刚刚醒来,意识还没彻底回来,她有些想不起自己现在哪里,又是一个什么情况,只是迷迷糊糊的正看头顶。
那是一个纱幔,房间极聚古意,身下也是一张古意床榻,若非身上穿着还是自己的衣服,嘉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了一遍。
不对,身穿也是穿。
做梦……还是现实?
她下意识想掐自己一把,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帝后现在肉体凡胎,虽说有帝君的信物,但是想来也是心志坚定,才能落到这里来吧,这样也好,帝君也不用一直想着早些下界了。”
另外一个声音低低沉沉,清冷动听:“灵草带来了?”
这个声音随风而来,带着久违的熟捻,在她心中放起层层涟漪。
是了,自己本来就是过来找他的,嘉鱼一愣,立刻掀了被子就想下去。但是还没来记及踩下去,那个声音又笑着响起:“……帝后醒了,那臣便不打搅了,灵草也已让仙蛾去熬制了。”
嘉鱼没有去管离开的含章,她抬眼看去,溯光就站在前方,嘉鱼原本就不太清晰的脑袋,看到他之后就更加不清醒。
嘉鱼来之前就没想过自己要对他说什么,只是想见到他而已。
像是寻寻觅觅终有结果,这些日子不安心终于尘埃落定,可是就这样看见他,她心中却突然聚齐更多的茫然,不知应该做什么反应。
一头银发如映银辉,皑皑如雪,他今天穿了玄色的玄端,更显庄重肃穆,嘉鱼有些发呆。
数十天,她终于见到他了。
不得不承认,她这几日极想见到他,但是就这般见到了,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看着嘉鱼模样呆滞,她自然以为她有哪里不太舒服,此刻仙蛾也端上了汤药,溯光试了试温度,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一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除了有些冷,其他都还好。
至于他这模样是安然无恙的,嘉鱼放心之余,心中也无限的委屈。她明明没有事情,为什么都不过来,也不怕她会担心?这几天没见他……嘉鱼觉得整个心都空的厉害,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像是魔怔了一样。
出神间,就感觉又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她唇上,嘉鱼一顿,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溯光手上端了一碗汤药,作势要喂。
嘉鱼垂眸看着这个褐色的汤药,脑袋一炸,直接抬手去接,也终于他这个动作吓的找回了声音:“我,我自己喝。”
溯光不觉得自己刚刚做法有什么问题,但见嘉鱼回过神了,也就让她拿过去自己喝了,看着她皱着眉喝药的模样,溯光沉默着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不出情绪。
他看着模样还好,也没有解释他这几天为什么不出现,更没有问她怎么回过。嘉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闷,现在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应说些什么,从溯光手里接过了汤药,直接仰头喝下了,这汤药不算太苦,只有淡淡的涩味。
溯光有些纳闷,明明嘉鱼是过来找他的,这会怎么就生气了?
他沉思一会,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话。
所以,他只能先不说话,观察她的反应。
嘉鱼喝完了药,用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见溯光目光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幽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依旧什么都没有解释。
嘉鱼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下为什么过来,但是她不想说自己是担心他,想来半天,也只能暂且闭嘴了。
他模样看着一如往常的冷淡,似乎不觉得应该和她什么,这几天见不到,难受果然只有她自己而已。
这时候,又仙蛾送上披风,她垂着头,看不清模样,但是单单看着体型,也应该是个漂亮的姑娘。
嘉鱼若有似无的看了溯光一眼,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不太合时宜的猜测。
……他该不会,在这里还有不少小妾吧。万一有小妾……算了,有小妾她也没办法离婚,但是以后能不理他就不理他。
溯光感觉到嘉鱼的目光欲言又止,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却只当她刚刚来了这里有些拘束,丝毫没发现她的思绪已经千回百转的离题万里:“九重高寒,披上衣,我带你出去。”
出去?去哪里?
送她回去吗?才过来就要送她回去?
嘉鱼有些恼怒,果然有问题,这么怕她在这里呆下去?可是她不能说这个事情,只能一声不吭的跟着他出去。
出来的时候嘉鱼已经觉得不那么冷了,外头正是夜,风有些大,抬头可见星河璀璨,月亮就悬在身侧,模样看起来要比地面见到的大的许多,清冷冷的一片。
放眼望去,这块地方十分辽阔,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树,周围雕栏画栋,飞檐翘角,一派古意。
这片地域悬浮空中,白云悠悠,就从脚底翩然而过。
这里,就是他本来应该在地方?
明明自己现在还是脚踏实地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悬空的,嘉鱼就感觉这个脚几乎像是陷在白云里一样软绵。下一刻,就感觉自己手上一紧,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带着往前走了。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片的清冷,嘉鱼看了看周围,还是有些耐不住好奇,主动出口询问:“……这里是哪?”
溯光一直带着她往前走,离那颗巨树也越来越近,月辉也越发的清冷:“太阴。”想了想,怕她不理解,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月。”
嘉鱼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周围。
溯光带着她走的很慢,也很稳当,但是嘉鱼却发现周围的景物急速后退,远方的你那棵树也愈发的大,枝叶伸张,蔓延开来,头顶也罩下一片绿意。
但是这绿意非但没有遮挡月华,反倒越发的清晰。
路的尽头,嘉鱼终于看见了那颗树。
她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长,这树似乎绵延万里,看不到尽头,枝叶繁茂,树干交错,枝叶似乎都闪着月辉,让她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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