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呼啸的风仿佛被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烧成一片荒芜的废墟里突然冒出一株绿芽,在肆虐的大火里摇曳。

  封修景抱着楚闻朝,就像是抱住了一株浮木, 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楚闻朝耳畔, 封修景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四肢百骸的疼从骨头缝里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发泄, 都被楚闻朝轻柔的抚摸压下去。

  微凉的指腹扫过封修景大汗淋漓的脸颊,楚闻朝俯身挑起他的下巴,轻柔的吻上去。唇瓣只是轻轻贴着, 就让封修景一阵一阵的心悸。

  太温柔了。

  “封修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回头看看。”

  比梵音还要有诱惑力的声音,封修景抗拒看见已经消散的一切, 他摇着头,怎么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小深,你回头看看。”

  小、深。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 封修景眼眶里蓄着的泪珠瞬间掉下来,他发着狠去亲楚闻朝的唇,直到口腔里蔓延起来, 淡淡的血腥气。

  “我害怕,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个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哀嚎声, 声声如泣。

  这个时候的封修景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楚闻朝想抬头把眼睛里的泪倒回去, 却不想越聚越多, 他还得耐着性子,不能让封修景听出来不一样。

  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狠狠撕开, 哪有那么容易啊。

  明明封修景的心脏已经千疮百孔了,这么还要这样对他。

  就因为,因为他是反派,他就活该这样么。在成为反派这个身份之前,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感情,又美好家庭的人。

  怎么会这样对他啊,把所有一切都剥夺了,闭着他黑化,逼着他硬生生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封修景这么多年还没有被打垮,就已经远超常人了。

  “不是的,你回头看看,不是你一个人,是我,是我们。我家小深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孩子,只是看一眼,就看一眼。”

  封修景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楚闻朝温柔的劝说下放松下来,他慢半拍扭回头,只看见一簇又一簇绚烂的花。

  眼前的景象像是3d建模,从无到有,原本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别墅逐渐清晰起来,格局,摆设,清晰的如同他还生活在这。

  他甚至知道左手边的小卧室里还放着他的乐高,没有拼成功,永远都成功不了的乐高。

  嬉戏打闹的声音就在眼前,爸爸亲手做的秋千架,一大一小都有专属的名字。

  “庭院深深深几许,不如就让他叫庭深吧。”

  “不好,我觉得这个廷好,开阔,不是都说名字能影响性格嘛,我希望咱们孩子开朗活泼,还是这个廷好。廷深,萧廷深,我的宝贝,爸爸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一辈子健康平安,诸事顺遂。”

  一辈子……平安。

  封修景泪珠滴下去,在深绿色的草坪上突然就开出一株艳丽到极致的花。

  “小深,爸爸妈妈走了哦,以后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们再担心了。”

  妈妈还是年轻的模样,一个刚三十多的姑娘,她总说自己是被爸爸宠坏的孩子,现在一看还真像个孩子。

  封修景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他艰难的抬起手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再见,爸爸妈妈,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们的儿子。”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碎了,碎成一片一片的揉进泥地里,再也看不见了。

  封修景仰着头,第一次露出那样肆意的笑。一旁是楚闻朝直接看呆了,这才是偏偏肆意的少年郎。

  禁锢了封修景十几年的笼子破了,双重人格因为崩溃冒出来,又因为感动消失。

  他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的和一旁担忧不已的楚闻朝对视上。

  “朝朝。”

  “封修景,你怎么样,吓死我了,你差点发疯。”

  楚闻朝唇瓣上还沾着血,眼睛里雾蒙蒙的,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而闻医生在面壁思过,脑袋顶着墙一下接着一下撞,不确定是发疯了,还是怎么样。

  封修景看着这个情况,尴尬的脚趾抠地,别的不说,肯定是他被催眠了,还要对楚闻朝这样那样。

  咳咳咳,咳咳。

  “封修景,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楚闻朝拍着封修景的后背,担心的不行不行的。

  封修景摆了摆手,哑然道:“没事没事,朝朝,我好爱你啊。”

  在黑不见底的深渊里,只有楚闻朝义无反顾伸手来救他。

  “我也好爱你。对了,你的病……”

  “没事了……吧。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两种性格而已,朝朝,我以后成了一个人,你会不会觉得寂.寞呀。”

  “少了那么多乐趣。”封修景耳语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只有楚闻朝才听得见。

  楚闻朝脸颊一热,伸手就给了封修景一拳头。

  “我看你也是好了。”还有外人在呢,就跟他说这些骚.话。

  “呦,闻朝你打的我好疼呀,要你亲亲还能好。”

  楚闻朝偷偷瞥了一眼脚步外移的闻医生,他动作急切又缓慢,生怕发出声音,又怕走的太慢。

  就,封修景现在已经不避着人了是吧。

  “咳,这个屋里有监控。”闻医生撂下这一句直接脚底抹油开溜。

  酸,酸的牙疼。

  这哪里是那个面瘫冰棺脸,他用了整整四年才稍微撬开一点壳子的封修景啊。在楚闻朝面前,别说四年就是四分钟,他都能缴械投降,哪里用得着那么费劲的治疗啊。

  怪不得医书上说要对症下药,楚闻朝就是他的药。

  “朝朝,现在能亲了吗?”

  封修景的狗狗眼疯狂眨巴着,身后无形的尾巴就差摇起来了。

  “你没听到闻医生说屋里有监控嘛,亲什么亲,亲亲怪。”

  “哦。”

  封修景失落的眼皮都耷拉下来,手指扣着后侧的真皮沙发,恨不得把一块表皮都扣下来。

  啾。

  猝不及防,封修景唇上一热。

  他的眼睛一寸寸亮起来,忐忑的把手指按上去,哑然道:“朝朝,不是不亲嘛。”

  “我家男朋友都要哭了,亲一下怎么了。乖哦,不能哭。”

  “乖宝,你是要我的命嘛。”



  “嗯,你给吗?”楚闻朝唇角勾起了,慢吞吞环上封修景的脖子,牙齿轻轻磨过他的鼻尖。

  “封修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

  刚开始还好好,没一会儿封修景就开始浑身发颤,压抑着的冷汗冒出来,他咬着唇不敢泄出来一点声音。

  嘎吱嘎吱的,是封修景攥紧拳头时骨缝里的声音。

  楚闻朝顿时慌的六神无主,他无助的看着闻医生,又不敢轻举妄动。

  “闻医生,怎么办。”

  “你最好不要刺激他,握着他的手,陪着他就好。”

  楚闻朝颤抖的手指捧着封修景的手,冰冷的唇贴在他的手背上,无声的安慰。

  好半晌,封修景突然睁开眼睛,抱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来,这个变故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呢喃着就剩他一个了,楚闻朝这才俯身到他耳边说了那番话。

  “抱歉呀乖宝,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咱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好。”

  等两人出到走廊,闻医生还在面壁思过。

  “闻医生,我们就先回家了。”

  “好好好,再见再见。”

  封修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供着吴叔叔的牌位拿下来。

  “怎么了,怎么撤了。”

  楚闻朝第一天进来就发现了,常年供着,怎么就撤了。

  “乖宝,怎么办,吴叔叔是共犯。”

  封修景都怀疑当时是不是就知道吴叔叔有问题,他只是接受不了选择性遗忘了。

  嘶,脑子一阵阵的疼,封修景伸手敲了一下,想再敲第二下直接被楚闻朝拦住。

  “别想了,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就是知道他是共犯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又不能把人扒出来打一顿。”

  “我就是气,我爸一直把他当成是亲兄弟,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在我心里一直是最温柔,最彬彬有礼的叔叔。他说把我当成亲儿子,还开玩笑百年之后给他养老送终,怎么会突然成了共犯呢。那些致人昏迷的药是他下的,他亲手端的,七条人命啊,为什么呢。我……”

  “封修景,别想了。”

  封修景迷茫的抬眼,眼底的血丝已经开始蔓延,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他那么爱你,会不会有苦衷呢,万一是逼不得已。他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就让这件事随着那天的风一起消失吧。”

  “老攻,你看天都黑了,你确定要因为这些事浪费时间嘛。”

  楚闻朝的手指划过封修景的喉结,停在他凹陷的锁骨上。

  他跪.坐在封修景腿上,牙齿咬着他的耳尖稍稍用力,炽热的呼吸吹拂过他的侧脸,魅惑的像是林间的妖精。

  “老攻,我之前买了一个吊床,你帮我安装起来嘛。”

  吊,吊床。

  封修景眼睛都瞪大了,就,他家朝朝一向害羞,今天怎么如此大胆了,还要吊床。

  自诩流氓的封修景今天难得羞耻起来,耳尖跟着红通通的。

  “乖宝,崽崽没事吧。”

  楚闻朝揉了揉小腹,眼睛眯起来,哑声道:“崽崽可乖了,之前咱们三个月都那么狠,没道理四个多月了有事。你快去嘛。”

  “好好好。”

  封修景不仅安装了吊床,还在下面铺上了特别特别厚的垫子,生怕有什么问题。

  楚闻朝手指抓着一侧的绳子,侧坐着,摇曳生姿。

  他朝着封修景勾了勾手指,魅惑道:“老攻,过来。”

  墙壁上狭长的影子摇曳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