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七月的天带着潮气的闷热,人声鼎沸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

  二楼天台上斜长的影子映照在锃亮的地板上,模糊的人影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去,微风一吹摇摇欲坠。

  楚闻朝一睁眼就和从眼前掠过的麻雀“对视上”,他茫然地低头,只见漆黑一片,周围被浓重的夜色包围着,呆愣的脑袋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处境,楚闻朝原本虚虚握着栏杆的手下意识攥紧。

  咚的一下,楚闻朝稳稳踩在地板上。他唔了一声,那种落地的踏实感让他这个梦瞬间真实起来了。

  果然还是管公司压力太大了,梦里都要忍不住跳楼了。

  “闻朝,你在干什么,你慢慢回来,不要因为我想不开好不好,闻朝,我求你了,回来好不好。”

  突然出现的人影让楚闻朝手指蜷了一下,心脏高高吊起,他慢慢回头,看见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那人脸上挂着泪痕,手足无措,略尖锐的声音却吸引来无数人的视线。

  “我,认识你吗?”

  楚闻朝偏头疑惑的模样让宋笛正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表情僵了一下,只一瞬间就调整过来,又带着哭腔道:“闻朝,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可是,我暂时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我,我配不上你,可是,你也犯不着因为我干傻事啊。”

  “哦。”

  冷冰冰的一声轻嗤让宋笛有些难堪,那个眼神里的不屑好像不是演的。

  楚闻朝当然不是演的,他从来没见过演技这么烂的演员,哭的都要笑出来了,眼神里明晃晃的都是算计,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他不是什么善茬。

  在他自己的梦里居然要被一堆人像猴子一样围观,这让楚闻朝有些烦躁,他掐着的手心被手指死死捻过,眉目间的冷漠毫不掩饰,擦着宋笛的肩膀就要离开。

  眼看着主人公要离开,宋笛急了,他不假思索要去抓楚闻朝的手腕,却被反应迅速行楚闻朝躲过。

  宋笛也不恼,只是眼眶含泪,一字一顿道:“闻朝,是不是霍声箫跟你说什么了,我们没什么的,真的。”

  楚闻朝的脚被定在原地,他豁然回头,死死盯着宋笛的眼睛道:“谁?霍声箫?”

  宋笛被楚闻朝凌厉的眼神吓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恐,连眼泪都忘记流了。他嘴巴动了动,不知怎的思绪又拐到楚闻朝吃醋了这个层面,他脸颊红了一瞬,轻轻嗯了一声。

  “我跟霍声箫就是普通朋友,没有什么的。”

  宋笛后面说了什么,楚闻朝其实听的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耳朵捕捉到一个名字,霍声箫。这个名字他可太熟了,这几天睡觉之前都是带着骂他的怨气。

  楚闻朝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陌生又极其真实的场景,指甲陷进肉里钝钝的疼痛,都让楚闻朝喉咙有些干涩。

  他,他该不会是穿书了吧……

  所以,他眼前这个哭唧唧的男的,是宋笛……

  楚闻朝无语到就差当场翻白眼了,他堂堂一个娱乐公司董事长,穿书就穿书吧,怎么穿的还是渣攻贱受追妻火葬场文,还他喵的是舔狗攻二。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董事长,某天被下属硬塞了一个剧本,说是无论如何都要看看,是当下最热的一本,买下版权拍出来一定大卖。

  楚闻朝翻开第一页就蒙圈了,里头那个舔狗攻二怎么和他同名同姓同职业啊,会不会是底下人恶作剧故意搞他啊。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越往后看,楚闻朝就越是生气,书里那个楚闻朝是个深情攻二,他出现在主角受宋笛伤心失意,被主角攻霍声箫的爱慕者打脸羞辱,被霍声箫强取豪夺又随意丢弃等等各种场合,像天神一样救他于水火。

  可惜霍声箫虐他千百遍,他待人家如初恋。书里那个楚闻朝存在的意义就是垫脚石,攻受感情催化剂。

  现在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是穿书了,他嗤之以鼻的攻二成了他自己,啧。

  楚闻朝一想到剧情后期为了宋笛又噶腰子又捐骨髓,出生入死半条命都搭上了就收获了句:你是好人,我们是真爱。楚闻朝原本就阴沉的脸更黑了,跑,这不跑等什么,他绝对得离这俩人远远的,粘上一点关系都觉得晦气。

  下一刻,楚闻朝面前唯一的通道被阴沉恐怖的男人堵住。楚闻朝轻飘飘地看了眼喧闹的人群,几乎是瞬间现场就安静下来。用脚趾头想想楚闻朝都知道面前堵住去路的这个人是谁,大概就是霍家的太子爷,本书的主角攻霍声箫吧。

  “怎么,楚闻朝,你跟宋笛偷偷摸摸够了,现在知道避嫌了对吧。”

  好家伙好家伙,一开口那个渣攻的味就冒出来了。

  精彩,真是精彩。宋笛真是有手段,哭哭啼啼两下就在全帝都最豪华的商业宴会上宣誓了主权,明晃晃让圈里都知道,他宋笛,可是被霍声箫在乎,被楚闻朝爱慕的人。

  “不好意思,宋笛是谁,不认识,麻烦让让,你挡我道了。”

  楚闻朝已经很克制没有直接说好狗不挡道了,众目睽睽之下,稍微保持一点点形象吧。

  刺目的灯光下,存在感极强的探究目光让楚闻朝立马察觉,许是以前被狗仔偷拍的次数太多了,他现在对于这种窥探,感知的一清二楚。

  楚闻朝眉峰略微一挑,眼皮掀了掀,透过三楼承重墙隔绝掉的大半视线,他只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杯红酒,骨节曲起,酒液顺着主人手指移动的方向晃动,有几滴挂在泛着银光的杯壁上。

  楚闻朝视线向上,男人的脸隐藏在黑暗里,依稀能看见他凌厉的下颚,只是大长腿的存在感极强,自上而下看去,长度几乎要超过栏杆。

  慵懒到极致的姿态,好像是个人物啊。

  楚闻朝兴致缺缺收回视线,斜了霍声箫一眼,直接绕开两人走了。完全忽视了霍声箫铁青的脸色,以及愈发攥紧的拳头。

  等楚闻朝一下去,看热闹的人群自动散开,三三两两叽叽喳喳又寒暄起来。

  楚闻朝看似随手从蛋糕台上拿了一大块缀满了草莓的蛋糕,却稳稳当当端在胸前,颇有些遮遮掩掩的意思。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表情被楼上那人看了个彻底,那人饶有兴致地勾了下唇角,手臂撑在镀金的栏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楚闻朝的动作。

  他吃草莓的时候有股说不出的优雅,叉子从草莓中间穿过,两口吃完。

  草莓的汁水染红了楚闻朝的薄唇,他躲在柱子后面“偷吃”蛋糕,殊不知他殷红的唇让楼上偷看他的人都呆了一瞬。

  那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一下,捏着酒杯的手都紧了紧。

  他仰头灌了一口红酒,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楚闻朝解决完蛋糕,又变成了处变不惊的模样,淡定地把托盘扔进垃圾桶里。

  “来杯红酒。”

  “先生,这是宋先生要的,您稍等一下,我马上给您拿。”

  “这不是有四杯嘛,我拿一个,难不成宋笛要一个人喝四杯。”

  “这……”

  服务员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可是收了宋笛的钱,他怕只拿一杯容易让领导发现,就把这几杯红酒都加了料,现在别人要拿,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早知道只拿一杯了。

  “宋笛要是知道是我拿了,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楚闻朝当即就端了一杯,偌大的宴会厅,他连一杯红酒都喝不上,看这个酒店的布局,楼上应该就是休息室,他现在脑子乱的很,急需喝一杯缓解一下。

  服务员眼睁睁看着楚闻朝把加料红酒一饮而尽,他哭丧着脸定了定神还是跑了。心想,反正是你自己要喝的,不关我的事。

  酒液顺着喉管滑进胃里,灼热感让楚闻朝的眉头瞬间紧皱,他是不是喝了假酒,一下子就上了头,脸热的厉害。

  楚闻朝干涩的喉咙咳了一下,手指难.耐地扯开胸前的领带,浑身还是热的厉害,双腿软绵绵的,几乎要站立不住。

  某些不可以说的冲动窜上来,楚闻朝掐着手心,突然想到了什么。

  细密的汗珠从头上冒出来,楚闻朝难得有些慌张,艹,绝对是中招了。书里写过宋笛和霍声箫在一次宴会上圈圈叉叉了,没想到就是这次,他嘴馋喝什么红酒啊。

  “你好,楼上的房间都能住吗?”

  “三楼最中间的那个不可以,别的都可以的。”

  楚闻朝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神里透出来的迷离,视线模糊,双腿发软,上楼梯的动作异常艰难。

  他脑子已经不太清楚,好不容易爬到三楼,双眼一软,预想中的狠狠摔在地上的画面没有出现,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冷香在鼻尖炸开,有些像是薄荷的味道。

  楚闻朝勉强站直身子,迷离的眼神落在男人的下巴上,紧紧抿着的薄唇,紧绷的下颚线,这人好像在紧张。

  气血汇聚的感觉越发明显,明晃晃昭示着存在感。

  有那么一瞬间,楚闻朝确实是色.迷心窍了,他松松垮垮抱着男人的手臂骤然收紧,踮起脚尖,嘴唇凑到男人耳根上,呼出的灼气尽数打在那人脖颈,迅速染上一抹薄红。

  “帮帮我。”

  猫叫一样的呢喃,男人掐着楚闻朝腰的手指骤然一抖,几乎是瞬间就把楚闻朝抱起来,一脚踢开身后的门,砰的一下关门落锁。

  楚闻朝还晕晕乎乎的被抵在门上,修长的手指揪着那人的领带,他眼睛湿漉漉地,看过去时像撒娇一样。

  那人的手又凉又热,捏着他的小拇指,久违的温暖窜上来,让楚闻朝有种想把脸颊贴上去的冲动。

  那是从灵魂深处升腾起来的渴.望,楚闻朝咬着牙,脸颊越发绯红,努力克制着,才没有猴急的扑上去,好温暖,好温暖啊。

  “你,想好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奇异的冷,贴着楚闻朝的耳尖,酥酥麻麻的。楚闻朝偏头躲了一下,他察觉到腰上的力道松了一下,心头一颤。

  楚闻朝眼眶里盛着的泪猝不及防落下,莫名的委屈涌上来,他一把扯开男人的衣领,拉着他的脖子就亲上去。

  想好了,疯一次明天起来谁也不认识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带着酒香的吻持续了好久,一直吻到楚闻朝呼吸不畅,男人才松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拦腰抱起,狠狠摔在床上。

  手臂被拉着举过头顶,男人温柔地吻着他的唇,从凸起的喉结,一直到凹陷的锁骨。

  太温柔了,楚闻朝的腿缩了一下,思绪还没飘远,他锁骨一疼,上面就绽放开一朵绚丽的花。

  嘶,他收回温柔的话,唔,嗯,他太猛了。

  一个晚上,楚闻朝觉得自己是死了,好像又没有,凉飕飕又炙热的复杂感觉交织,像是做了个没完没了绮丽异样的梦。

  他连什么自己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