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俞注视着因为愠怒而身子微微颤抖的祝舒, 有些错愕。

  向来冷淡自持的祝舒眼尾泛红,浅色的眸子掀起一片波澜,宛若夏日灿阳下的溪流, 唇角的痣也因情绪的波动而变得越发殷红。

  祝小公子, 真的生气了。

  “我还未应答你,你为何要擅自揣摩我的想法?”因情绪激动,尾音颤抖。

  莫文俞怔愣住。

  在他说出所有的真相之后, 大量的事实如洪水般向祝舒涌去,可是这些祝舒都没有在意。祝舒最在意的,是他最后猜想的“拒绝”。

  “你从另一个世界过来, 是在辛直他们过来祝府示威的那一天对吗,我一早......便有所察觉。”祝舒盯着莫文俞,颤着声音道。

  原来的莫文俞一直疯疯癫癫,总是需要别人跟着才不会出事, 即便有可能是在自保装傻,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化那么大。

  再者,变化的契机也太过奇怪。

  原来的莫文俞不会为了保护祝府而挺身而出, 最好的解释便是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看过不少话本,这种事情在话本里并不少见,我并不觉得奇怪。”祝舒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 也仅仅只是根据猜测诧异了一瞬,便坦然接受了。

  莫文俞恍然大悟,就像他穿过来的那一刻, 便因为看过不少类似的网文, 而迅速适应了一切。

  “那你为何......”不拆穿我。

  祝舒没有回答。

  或许是从莫文俞站在他身边, 愿意与他面对那些人的时候,亦或许是莫文俞对他说出“想做就做”的时候, 再或者是莫文俞同他说不会离开的那一刻......

  有许多许多机会可以去问他拆穿他,但祝舒都没有。

  祝舒在等,等什么?他不知道。

  或许有许多事情的发生或者选择都不需要原因,顺其自然便发生了选择了,那便是答案。

  答案不需要刻意去找,就像丢失的一件东西,有时候拼命地找,反而找不到。可是一旦忘记了,那件东西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就像莫文俞,自然而然出现了。没有任何理由。

  马车里沉默了半晌,祝舒没有回答,莫文俞也没有再问。

  身份这件事情便在沉默中掀了过去。

  许久,莫文俞起身,半跪在祝舒的面前,抬眸注视着那双浅色的眸子。

  仍然如古井那般澄澈,却不再那么淡漠。

  “容辞。”莫文俞轻声唤道。

  祝舒没应答。

  “你喜欢我吗?”

  祝舒薄唇紧抿,仍然没应答。

  如白瓷般的脸颊却染上了红晕。

  莫文俞知晓了答案。

  指尖攀上祝舒微微颤抖的膝盖,直起身,就在缩短双方胸膛的距离,即将拥抱住对方的那一刻,莫文俞被推开了。

  莫文俞愣在了原地,心都漏跳了半拍。

  “其他事情,我不追究。但你猜测我会将你赶走这件事情,我生气了。”祝舒的眼尾微微下撇,眸子沉了半晌,那是不开心的表现。

  莫文俞微微一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第一时间觉得祝舒会将他拒绝赶走,是因为他害怕了。这是莫文俞的一个习惯,他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会从心中最可怖的事情开始想起。

  这样一来,若是真的面对,不至于手足无措。若是没有,那便是最大的福运。

  他害怕祝舒讨厌他。

  但所幸没有。

  “所以,我还没有接受你的喜欢。”祝舒缓缓道,不知不觉端正了身子,“若是想抱我,需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若不是嫩粉的耳根子和颤抖的指尖异常明显,全然看不出对方内心的紧张。

  这样紧张又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游刃有余的祝小公子也很可爱。

  可爱到他想拥上去,抵在他软糯的耳边,告诉他心中的爱意。

  但是不行。

  因为他还没有经过祝小公子的同意。

  莫文俞轻轻一笑,捏了捏对方的指尖,便察觉到对方战栗了一瞬,保证道:“那么,我会努力让容辞慢慢地愿意接受我的喜欢,愿意让我抱,愿意让我......”

  接下来的话让祝舒身子一僵。

  一道温凉的指尖抵上他的唇,止住了他要说的话。

  “你、你别说了......”素来清冷的嗓音依然微微有了颤音,和原先冷淡的模样截然不符,“你的嘴巴......可以停一会儿。”

  但这才是祝小公子,即便再怎么有一副淡漠的面孔,他也是一个会害羞会撒娇的人。

  莫文俞弯眸灿然一笑,不再逗弄容易害羞的祝小公子。

  *

  许是因为在外不适应这样寒冷的天气,马车即将到达祝府的时候,心情松懈下来的祝舒便发起了热。

  莫文俞赶忙先将马车使向医馆,抱着祝舒就撞进医馆。

  “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吃几服药即可。”祝舒软软地靠在莫文俞的怀里,朦胧间感觉到大夫替他诊脉,又交代了几句话,便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祝舒便感觉好了许多。

  出门游玩了许多时日再回到宅子,祝舒心中竟有些想念。虽说在外看到的风景很美,但毕竟在外,游玩久了,便会有些想念府邸安定的日子。

  天气仍然寒冷,祝舒也只是在院子里走走,并没有出去府邸。仅仅如此,也心满意足了。

  担心祝舒刚好一些的身子着凉,给人披上了一件厚实的袍子,又把人裹得紧紧的,再给人怀里塞进一个手炉,才放心下来。

  天空很是澄澈,一片多余的云都没有,一望无际的蓝倒映在祝舒浅色的眸子中,像是一片海。

  “容辞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莫文俞弯起眸子,提醒道。

  闻言,祝舒裸露在外的耳根子瞬间红了。

  莫文俞笑了笑,询问道:“我现在想抱容辞,容辞同意吗?”

  在拥抱之前,都需要经过祝舒的同意,这个莫文俞记住了。

  话音刚落,祝舒的耳根子更红了,像是要滴血,平日里有些淡漠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不由分说的情绪。

  许久,祝舒才点点头,将袍子轻轻拉起来,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浅色的眸子,闷声道:“可以。”

  紧接着,他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宛若火炉一般,在严寒之中异常炽热。这份炽热伴随着淡淡沁香,让祝舒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帮容辞取暖~”莫文俞很是开心,拖长了一些尾音。

  祝舒再也没办法用平日里淡然的态度去面对,拍拍对方的肩膀道:“不用这样的。”

  从前莫文俞只要靠近一下他都慌张得不得了,同兔子一般窜逃开,突然这样与他亲近,虽是心中欢喜,但有些不习惯。

  哪知,莫文俞眨眨眼睛,怀抱紧了紧,认真道:“我在努力地让容辞接受我的喜欢,首先得从取暖开始。”

  这是自己提的要求,祝舒一时无言。

  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匆忙的脚步声。

  “公子......!”图安正想喊对方,却发现两人拥在一起,立刻赤红了脸扭过头去,“打、打扰了!”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两夫夫这样亲密似乎也没有什么。

  “......”莫文俞本来没打算松开,但顾及到祝舒,仍是松了手,还替后者拢了拢有些滑下去的衣服,这才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图安这才回过头来,将铺子里的事情都告诉二人听:“公子,咱们铺子的对面开了间食肆,辛直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在卖和咱们差不多的东西。”

  莫文俞毫不意外,“卤味虽说特别,但若是仔细研究也能做出来相似的,这个只是早晚的事情,他做了便卖,这个不必着急。”

  不过毕竟用的是不一样的秘方,再怎么像,也做不出截然相同的味道,这个莫文俞倒是不怕,对自己研究出来的秘方还是有信心的。

  “但是公子......”图安犹豫道,“那间铺子将本来应当来我们这儿的客人都在半路截胡,将人拉走了。”

  “来我们这儿的大部分都是老熟人,一开始仍然会选择来我们这儿。但是他们刚走到门口,那边铺子便有伙计过来拉人,将人哄进了他们的食肆。”图安解释道。

  “我们也没办法冲过去再将人抢回来,人都被连哄带骗拉进去了。”图安道,“如此一来,我们这边都没什么客人进来了。”

  闻言,莫文俞蹙了蹙眉。

  铺子与铺子之间招客抢人,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但是像这样人都进来了,却半路截胡将人连哄带骗拉走,就有违铺子之间竞争的原则了。

  若是公平竞争,谁赢谁输都无所谓,左右知晓自己哪里有缺漏便改进哪里。但若是走了奇怪的法子,那就是不守道德了。

  “熟客本就只是图一口,若是看见新的吃食了,也会去尝试,也不是非得来我们家。”莫文俞笑了笑,帮祝舒拢了拢衣服,担心风太大。

  “可是......”

  莫文俞再次笑了笑,“但这样明目张胆抢人,确实没什么道德可言。”

  未了,莫文俞摆摆手,无所谓道:“让他们先嘚瑟嘚瑟吧,我这儿正忙着。”

  图安懵了,下意识问道:“公子在忙什么,需要帮忙吗?”

  莫文俞瞥了眼过去,认真道:“我在准备我的爱。”

  图安下意识望向祝舒:???

  祝舒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等图安走后,祝舒犹豫片刻,问道:“不用理会吗?”

  莫文俞拥了拥他,安慰道:“没事的,相信我。”

  默了会,祝舒道:“我可以帮着做些什么?”毕竟铺子的事情不能只由对方一人承担。

  开铺子后,二人明显都忙了许多,但对方担心他太累,也只是将较为轻松的事情交给他。

  莫文俞柳叶眼一弯,认真道:“那容辞帮我加油打气吧?”

  “……”

  见祝舒又不想理会他,莫文俞连忙正经道:“有一事倒是需要容辞帮忙。”

  隔了几日,常春德得意将手背在身后,看着自家食肆门庭若市,人走了又来,很是高兴。

  常春德特意将食肆开在墨竹卤味的对边,就是为了看到这场景。他早些时候吃到卤味儿,觉得馋人,便特意仔细研究了一番,模仿着那道味儿做出了另一种口味的卤味。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完全可以将食肆开在别的镇子,毕竟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他深知开同类铺子若是开在一个地儿竞争得有多大。但胜负欲让他选择了这里。

  都说墨竹卤味生意红火,味道难得一遇,别人都做不出来!他就得比比,看谁做得好!

  “掌柜的,看来抢人这手法真的有效!”一个伙计凑过来,殷切道,“原本要去墨竹卤味那边的人都被我们拉过来了!”

  常春德斜了他一眼表示训斥,话调却扬了起来,形成一个弯曲的弧度:“你净会出些馊主意!”

  伙计“嘿嘿”一声,拍拍自己的脖子附和了声。

  话音刚落,却听到外边那边静默了一瞬,随即墨竹卤味那儿突然传出响彻云霄的“咚锵”一声!

  二人登时被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