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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雨声醒了过来, 杨风晚又想起了谢凌途渡劫离开前的一夜,天气也是这般,殿房内光线灰黯, 窗外天色黑压压的, 正下着小雨。

  从被窝里侧了个身,离着不远,谢凌途一身金贵的红衣十分醒目。衣袍的红与墨发的黑相互衬托, 这人睡在他身边,压着被子,露在外的脸线条流畅, 静谧时如同一副惊心动魄的画作。

  杨风晚目不转睛寻人看了会,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发木,等着撞上人视线,见人睁开眼看过来, 他才慢半拍的又把头缩回了被子里。

  似醒未醒,杨风晚脑海里闪过了苍穹山出现的巨大黑鳞蛇身,又记起前世被人所杀, 亲眼看着人入魔,他剜出心源时的种种。

  谢凌途到底能不能读心?

  他猜测谢凌途是能读心的,来自心源的特殊感应告诉自己, 他的心源就在这人的体内。

  可……直觉而言,从离开苍穹山后,他们处于这么近的距离, 谢凌途若是能读心, 他心中弯弯绕绕乱七八糟的想了那么多, 这人就该明说了。

  被窝外,能感觉到身旁的人靠近了些。杨风晚正胡思乱想着, 身上搭来只手,谢凌途连同着被子一起在抱他。

  “………”

  气闷憋的难受,杨风晚忍了会,脸露出去一半。视线之下,谢凌途挤了过来,大床空了快三分之二。

  “你一直守着?”,无话找话,谢凌途已知晓他醒了,他也没必要装睡。

  “处理了些魔渊的事,帮春梅解了傀儡蛊、刚回来想睡会。”,谢凌途懒散说着,杨风晚近的能听清人的呼吸声,还有一丝疲倦。

  白日到入夜,将近三个多时辰,他睡着的这段时间,谢凌途一直在忙。

  再加上渡劫的那几日,这人几乎就没睡过什么觉。

  应当是困了……

  “你……要不要盖被子?”

  谢凌途是压在床被上睡的,杨风晚害怕人着凉,天外正下着雨。

  “你确定?”

  “什么?”

  谢凌途道:“不怕我了?要和我睡在一起?”

  怕?蛇吗?

  床上被子就一床,他现在裹了近半,有一床被褥阻隔着两个人之间,身体会多出些莫须有的安全感。

  “………”,谢凌途看来很清楚他看见了原身这事,补上了这么一句话。

  杨风晚觉得,或许在他看来他并未多的表现出来,但那似有似无的疏远和退缩,谢凌途还是能感觉得到。

  就如现在,听完谢凌途的话,他没再急着表态。

  要适应谢凌途的原身是蛇,他还得需要些时间,离得太近,说不定就会应激。

  没说话,谢凌途阖上了眼。

  杨风晚刚睡醒,没什么睡意,谢凌途搂着他的手没松。杨风晚原想安静的待会,又不放心。

  一点一点的挪,他手探出被褥,谢凌途有所发觉,环在被子外的手就会收紧。

  如此来回折腾,他一动,谢凌途便下意识的环住他,直到杨风晚不知从哪儿抓来了床毛毯盖在了人身上,彻底老实下来,那只手才放松。

  有总比没有的强……这般就不会着凉了。

  *

  翌日用过早膳,两人去见了白风凝。

  魔渊内的一处偏殿,院子里,白风凝正在习剑。

  “白师兄。”

  白风凝伸手,握住了空中飞回的剑。

  青年唇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在转身看清有一道红色身影时,又消失的荡然无存。

  杨风晚走上前,白风凝将剑收回剑鞘。

  “白师兄昨日可休息的好?”

  “嗯。”

  “我……我是为了昨日你所说之事、”

  白风凝道:“先进屋吧。”

  走过院子,推门而入,白风凝似想起什么,手蓦地僵了僵。

  屋内,一片狼藉。

  站在门口,杨风晚大致看清了里面的陈设,木桌书柜,裂开的裂开,倒地的倒地、花瓶也尽数碎的差不多……

  白风凝解释道:“昨日莫长修胡闹,我已说过他了,这些坏了的东西,我会赔偿。”

  一旁谢凌途道:“但愿是真如你所说。”

  白风凝回道:“自然。”

  两人听着话里有话,语气皆意味不明。

  杨风晚觉得让两人碰面,显然是个错误决定。

  白风凝在屋内找了两把能坐的椅子,“风晚,坐吧。”

  杨风晚坐下,谢凌途站在他身后,却并没去坐另一把空椅。

  白风凝显得无所谓,也是站着。到最后,坐下的就他一人,杨风晚颇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那那都不舒服。

  白风凝道:“我昨日夜里,听闻了六大仙门长老被害之事。你调查江家灭门,想来是为了确定乌月到底是何底细,是否牵扯此事。”

  他在想什么,白风凝似都能猜得透。

  杨风晚点头。

  “半个月前,我去往混沌神域收复异兽。在那里我见到了千百年前的上神界,寻到了一块千石碑,依据上面的文字记载,发现了一些事。”

  白风凝缓缓说起,像是在回忆。

  “玉使仙尊列十二神之首,过去是天下第一人,只是在他修习时,因对力量的执念过深,受到了反噬,内丹尽毁。”

  “无丹便不能修习,玉使仙尊为寻得一枚纯粹而助力于自己的内丹,屠神剖丹。只是一枚称心如意,且适合自身修习的内丹极其难寻,不免犯下数重杀孽。”

  “这其中也包括了江家,玉使仙尊屠杀整个江家,直到最后剜了江屠灵的内丹,他才收了手。”

  白风凝倚着屋内的门柱,凝了凝眉,在混沌神界所看见的千石碑,文字记载的要比他口述的更为严重。这其中到底死伤了多少人,剖了多少的丹,不是他简言易骇随意说得清的。

  杨风晚能感知到这人述说起整件事,对玉使仙尊这称呼有多厌恶。

  “依据千石碑记载,那枚内丹也仅是暂时的让他能够重新修习,并未真的起到作用。”

  “他依旧屠杀,剖丹……再之后,玉使仙尊神魂开始消散,临死之际寻来神器弥留灯留下了自己一魂,存于人世。”

  “严格意义来说,他并未死去,而是一直活着,活在那弥留灯之中。”

  “而乌月出现的那年,弥留灯破了……”

  白风凝之所以怀疑江家灭门与乌月有关,缘由便是在此。弥留灯是乌家从混沌神域寻来的神器,书中记载弥留灯破,乌月出生于乌家,身份虽未明说,但结合白风凝提到的信息,乌月极有可能是那玉使仙尊留下的一魂。

  乌月的修习速度,天赋,从小就与寻常弟子不同。年纪轻轻入渡劫期,且没有主角光环,外挂加持,怎么想都不合理。

  “看来,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杨风晚喃喃。

  白风凝又道:“如今仙门诛杀谢凌途,多有乌月的手笔。仙门长老身死,恐怕他也参与其中,你既知他与玉使仙尊的渊源,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我说这话的意思,也是想告诉你,纵然玉使仙尊存下的独剩下一魂,力量同样不可小觑。能在千百年前,位于十二神之首,屠杀整个神界之人,一定不是你现在见到的这般简单。”

  说完话,白风凝的视线看了过来,杨风晚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仙门长老之死的真相不重要,就算是乌月所为,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同时,白风凝还似有似无的在暗示着他另一件事,乌月现下针对谢凌途,魔渊并不是他该待的地方,远离才能避祸。

  “多谢白师兄告知。”,杨风晚心中其实早有了抉择,不管是这一世还是前一世,他都清楚自己会这么做。

  见他如此,白风凝收回了目光,未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还有一事。”,白风凝声音沉了沉,道:“风晚,能否与我单独谈谈。”

  白风凝离开房柱,径直走了过来。

  眼见着快要近到身前,身侧谢凌途往前也走了一步。灵敏探查到一丝危险,杨风晚腾的一下站起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前一刻还好好的,现在气氛又变得有些奇怪。

  “好……”

  “好什么?”,谢凌途冷声问。

  杨风晚道:“就一小会,很快的。”

  好说他与白风凝在书中也是从小时候玩到大的朋友,顶着书中杨家三少爷的头衔,他总不能没理由就拒绝。

  谢凌途没动,白风凝补充道:“你可以出去了。”

  “………”

  两人算不上相识,这算是屈指可数的第二次碰面,似是正反派敌对的磁场过于强大。就是不说话,杨风晚待在两人中间,也是心慌,更何况,两个还都是冷言冷语的态度。

  再不做什么,这两人是不是得打起来?

  白师兄原也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啊……怎么遇到谢凌途就变了。

  “那个……谢凌途……”,杨风晚不敢直视人的眼睛。

  纠结了会,推着人的后腰,连哄带骗的将人推了出去。

  直到关上门才松了口气。

  “白师兄,还有什么话吗?”

  白风凝走到门口,杨风晚擦了擦额间的汗,疑惑人要做什么,就见其在屋子周围设下一种隔绝声音的秘法。

  “………”,这都什么和什么,说个话还得这么小心。

  杨风晚站在原地,等着人检查完毕屋子周围没问题后,才小声又问了一遍。

  “我要说的是你的心音。”,白风凝冷不丁的说。

  “???”,杨风晚一时愣在原地,脑子里直接乱成麻线。

  白风凝道:“隐匿技能会在一定时间后失效,大抵是一个月后,你若是要留在谢凌途身边,就得做好准备。心源只要在他体内一日,他依旧能听见你的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