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深夜里发生的叛乱,最终还是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被平息了。
皇宫和整个京城戒严了三天,之后才恢复正常。
乾平宫里窗明几净,炭火烧的很足,满室都是刚从御花园里摘下的冬牡丹的芬芳之气。
端木药穿着一身素色布衣坐在龙床边,一边看着大堆关于前几天那场叛乱的奏报,一边时不时拿着手帕为病床上的李洛苏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正当他要再次去浣洗手帕的时候,梅时凉又抱着一摞奏报悄悄把头探进了寝殿门里。
“余容,你现在有空吗?”
端木药看他蹑手蹑脚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看了看躺着的李洛苏,无奈地笑了一下,把手帕放在一边走了过去。
“又有什么事?”
梅时凉把他拉到了外面的小花厅,两人坐下后问他道:“陛下怎么样了?”
端木药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梅时凉三天内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他摇摇头,道:“还跟前两天一样,自从陛下那晚晕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这几天里六公主已经让太医署里的所有太医都轮流来看了一个遍,也只能确定陛下确实是中了毒,但因为粟罂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解药到底是什么。”
“难道就这么让陛下躺着吗?那这最后岂不是会变成先皇那样?”
一想到夏天时候的那场悲剧,端木药就皱紧了眉头。
“已经让太医们去好好商议施救的事情了。”
“粟罂家呢?有没有去查过?”
“当然去查过,但没有任何收获,他的妻儿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啧,这可怎么办……”
两人沉默了一阵,端木药看着那摞新的奏报,便问道:“对了,轻寒,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见他的话,梅时凉猛一拍自己的脑袋:“对,我差点忘了还有事要跟你说。”
他把那些奏报推到端木药面前,道:“关于这场叛乱,京中的清缴已经全部完成了,连着下狱了快二百人,大部分都是兵部、工部和刑部的人,还有少部分其他部门的人,已经全都交给大理寺去审讯了,现在云寺卿那里忙得可是人仰马翻。”
“朝廷里最主要的六部中,没想到粟罂竟掌控了一半,经过这一场劫乱,怕是要很久才能恢复元气了。”
“不过,最可恶的还是礼部那群人,明明卢尚书这个老古板最看重礼法了,但没有陛下亲自出面他居然也还是准备了继位仪式,云寺卿审问了他这件事,结果他却推说他只认禅位诏书,并没有跟粟罂沆瀣一气,问他怎么没看出玉玺真假,他又推说自己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之后实在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只能放过他们这群人了。”
端木药听完之后笑了笑,道:“这不就是卢尚书的生存之道吗,只靠规矩程序来办事,无论结果好坏都跟自身没有太大关系,我记得当初粟罂还是他挺看中的一个下属,后来他因为考绩问题被调走,卢尚书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呢……不过这件事追不追究也无所谓,反正明年卢尚书就要退休了。”
“也是,”梅时凉点点头,又道:“还有,皇宫里的禁军已经全部彻底替换成了北明大营齐副将带领的那一支部队,现在由天简负责宫内和京城的防卫工作,子蕙和延年都已经回到吏部和御史台了,我在让他们帮忙协理恢复朝纲了。”
“嗯,这样就好,接下来还要慢慢清算粟罂在京外其他各地残留下来的势力,到时候中书省大概会很忙,接下来就全靠你去忙了。”
梅时凉一听,急忙问他道:“那你呢?”
“我……”端木药回头看了看寝殿的大门,“我的事,还是等陛下醒来之后再说吧。”
虽然端木药没有回去中书省,但每日中书省和门下省的折子还是会全部送到他这里来,于是乾平宫寝殿的灯火就总是亮到深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报更时才会熄灭。
端木药看完今天的奏报,擦了一把脸,便坐到了李洛苏身边。
小家伙还是只躺在那里,没有睁开过眼睛。
他轻轻擦去那些汗水,看着李洛苏苍白的脸,心中突然害怕起来。
好不容易又见到了面,若是不能再互相说说话,那之前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殿内烛火跳动,摇曳的光晕照在雪白的侧脸上,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了深色的阴影,像是遮蔽了阳光的乌云。
端木药想起了围宫那晚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外的李洛苏,骑着白虎威风凛凛,脸庞明艳如春日里名动天下的花王,虽然那身被折磨过的样子不怎么好看,但依然掩盖不住他天之骄子的光芒。
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到,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原本不成器的小家伙终于长大了。
“原来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端木药俯下身去,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李洛苏的额头上,高挺的鼻梁相互抵触,他感受着小家伙灼热的气息,轻轻蹭了蹭他。
“牡丹,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
李微萱留在宫里协助恢复朝廷秩序的时候,也会抽出时间去乾平宫看望李洛苏。
她一直很担心这个倒霉弟弟的病情,可是见他昏迷了好几天也不醒,就去信给了其他姐妹商量如何救人,但回信里大多也都说自己没有头绪。
“别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想了想她们六个人的任务,李微萱现在心里很绝望,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拉着其他人把芍药和牡丹彻底绑死之后再去追求什么人生理想,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变成这种状况。
她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想起了当初东君的怒火,不禁焦虑起来。
东君……对了,京城东郊好像有一座花神庙吧?
李微萱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心中灵光一闪。
既然当初去城南求过月老,效果还不错,那如果去城东求求东君,不知道有没有用。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就直接出了宫,往城东赶去。
虽然现在是隆冬时节,但京郊的花神庙里却一点都不冷清。荣国人爱花,即使是冬天也会去花神庙里祈福,特别是以花为生的花匠花农们,会在此时来祈求东君保佑来年的花木繁荣茂盛。
李微萱戴着幕篱,拿了一支牡丹香,点燃之后跪在蒲团上向着花神像祷告。
“东君,你也不想牡丹和芍药这次回到天庭之后再吵架吧,如果您能听到萱草的祷告,就给我们一些指示吧。”
拜了三拜之后,李微萱发现自己手中的那支牡丹香隐约有了些异常。
花神殿里无风,但那烟气却是向门外飘去了,她掀起了面纱仔细看了看,确定那白烟确实是横着飘的。
于是便赶紧起身,朝着那烟指示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虽然烟气一直没有停息,但李微萱看着那快燃烧完的供香,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定要在烧完之前有些收获啊!
正当她不知自己走到哪里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面幡布。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妙手回春,包治百病。
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李微萱好歹在江湖上混了几个月,但也没见过口气这么大的游方郎中。
但……她看看手中剩下的最后那点火星,心中一动。
挑的不如撞上的,就算对方真的说他自己是神仙,她也得信了去试一试。
于是,李微萱便上前搭了话。
***
“太傅,牡丹怎么样了?”
端木药刚把李洛苏被汗湿的衣服换下来替他掖好被子,李微萱就进了寝殿,身边还跟着一个游方郎中模样的人。
“陛下还是没有醒过,六公主有什么事吗?”
“我找到一个人,也许有办法救牡丹。”
她把那郎中退上前去,让他去给李洛苏看诊。端木药在一旁看着那个人,没弄明白李微萱想干吗。
“六公主,这是……”
李微萱看他怀疑的眼神,拍拍他道:“放心,这是我去求了花神东君之后遇到的人,没问题的!”
“……”
端木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医都没办法的事,求神拜佛随便找个江湖郎中就能行了吗?
不过碍于李微萱的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小家伙的这几位姐姐啊,虽然有时候让人难以捉摸她们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总是不会害自己的亲弟弟的,甚至这次平叛过程中出力最多的也是她们,到底还是靠谱的。
那游方郎中在龙床前查看了一番之后,直起身拍了拍手,道:“六公主啊,陛下中的毒虽然奇特,但我以前刚好也是遇见过的,不算难解,就是用到的药材会比较稀有珍贵。”
两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牡丹有救了……”
李微萱拍了拍胸口,高兴地道:“药材不是问题,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宝,就连撒马尔罕才有产的底也迦太医署里也有。”
“那就好,”那郎中点点头,又问:“这样想来药材是齐备了的,对了,还有药引,虽然这引子是很普通的药材,但对时间有些要求,不知宫里可有保存了十年以上的芍药陈皮?”
“十年以上的芍药陈皮?”
李微萱听见这话惊讶不已,道:“非这个不行吗?”
“非这个不行。”
殿中一时间寂静了下来,李微萱失望不已,本以为柳暗花明了,谁知道暗路还是遥遥无期。
“牡丹从小就不喜欢芍药花,当初禁绝了宫中的芍药之后,宫外也上行下效,十多年了早就无人再种这种花了,更别提陈制了十年之久的芍药皮,这可去哪儿找啊。”
端木药听见这话也皱紧了眉头,他想起自己京城府内的园子里虽然种满了芍药花,但在罢官回乡之后那里无人照料,那些花怕是早已经都枯死了,即使还有新鲜的芍药,现在也无法炮制出十年的陈皮啊。
他看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李洛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六公主,我知道哪里有十年的芍药陈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微萱:一般我去求神拜佛都会特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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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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