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邈说出自己的猜想：“畜生道里面有一个五鬼道, 五鬼道里有很多没有皮肤，四肢内脏舌头全是黑色的怪物。皇宫里人皮的数量跟这些怪物的数量严重对不上。”
江邈：“这意味着，只要给怪物生育过的玩家, 哪怕只是一个，哪怕不是继承人，玩家内部都会变成黑鬼。你的舌头是黑的, 你跟黑鬼怪已经一样了。”
“为什么会这样……”
姚珺眼眶一红, 不敢相信：“或许，或许只要不被怪物剥皮，我就不会变成你说的那种黑鬼怪……我就能……”
姚珺紧紧捂着嘴，没发出声音，眼泪无声地从眼缝流到手缝里。
江邈也觉得这个消息很打击人。但她并不认为所有玩家的皮都是怪物剖下来的。
原因很简单，怪物剖下玩家的皮，还在皮上画画, 是出于纪念意义。
所以，给怪物生育两个继承人的玩家会被做成人皮画。
那么, 那些没能完成任务的玩家呢？
已经拿到玩家轮回点券的怪物, 会费尽心思把没完成任务的玩家的皮剖下来, 就为了随手丢到一边？
答案是否定的。
所有的行为都有内在驱动力。
很多时候，某些站在受害者角度想不通的地方, 站在加害方的角度，一切都符合逻辑。
绝大部分的黑鬼怪的皮是自己掉的。
为什么生育两个之后，进行大婚, 玩家就要立刻被剖皮——因为再过一段时间，玩家的皮就要掉了。这是玩家给怪物生育的代价。
而掉皮这个时间点，多半就是游戏规定的第十五天。
江邈松弛了下来，给姚珺一点安慰剂：“别太紧张。我很肯定高级怪物有能让你轮回的方法。今晚我们行动, 不能再拖了。”
蜥蜴人敲了敲门，隔着一扇门说：“母亲大人，你要的滑板我们做好了。”
江邈眼前一亮，“拿来，我试试。”
这个地方没有塑料化工材料，江邈委托蜥蜴人用木头做滑板。木头打磨纯手工制作，她现在才拿到新的滑板。
橘红色的斜阳如金箔纸，撒在古风街上。
江邈耍帅，从滑坡飞出去，还在屋檐墙壁上速滑。她打了个圈，稳稳地落在青楼前：“重是重了点，转弯不太方便，其他都OK。谢了儿子们。”
蜥蜴人抱着蜥蜴人呜呜痛哭流涕：
“呜呜呜妈妈喜欢就好了！蜥蜴人一定会帮妈妈做更好的滑板的！”
“妈妈居然还跟我们说谢谢？为妈妈服务是我们的荣光啊！”
上完早朝，洛西和刘宁宁一起探索皇宫——很多地方洛西以前不能去，现在没人敢拦着。
皇宫很大，现在都快晚上了，她们也只地毯式搜寻过五六个宫殿。洛西在冷宫前停下，看着冷宫这个两字，多少有些发怵。
冷宫门口有两个金吾卫。
刘宁宁累趴了：“这里会有线索吗？！我们找过很多地方了，完全没线索啊……”
洛西语气肯定：“江邈说过，越是怪物不让我们去的地方，越是能获得线索。我觉得，这个地方金吾卫守着，一定很重要。”
上一次，她在有金吾卫把守的地方找到了人皮画。那这一次呢？
洛西跨步进去。
里面脏兮兮的，蛛网和灰尘都很多。洛西心跳如鼓，跟刘宁宁把这里探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
这里没有茶杯碗碟之类的必需品，也没有任何食物。
她们走到一间卧房里，洛西看了一圈：“这里没人啊。”
刘宁宁忽然指着地上的一串脚印。
这个脚印非常轻，若不是地面的积灰有点多，她们甚至无法发现这个脚印。
洛西一愣：“是我们刚刚踩的吗？”
刘宁宁把镰刀抽了出来，板着小脸摇了摇头。
刘宁宁才一米三左右，而洛西约一米五。这个脚印比她们的脚都大了一圈，绝对是个成年人。
洛西把双刀握在手里，面不改色地用唇语说：“这么说，有人？”
刘宁宁眯着眼睛，仔细扫过这间不大的房间。
在古旧衣柜的缝隙里，她看到一点点衣服的布料——像抹布一样，深黄色的底色，还有黑色的印花（？）
刘宁宁屏着呼吸，指了指衣柜。
洛西比了个“OK”。她灵巧地贴在衣柜边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刘宁宁将镰刀对准衣柜的门，一把扯出她认为的那件衣服。
这衣服很脆，一掰就断。刘宁宁把东西扯断了。
那不是一件衣服，是一张皮。那也不是印花，那是霉迹。
一小块，带着黑色霉印的人皮。
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衣柜立刻从里面开出一条小缝隙，露出一个黑糊糊的人影。
入夜。
离开山庄前，江邈滑着滑板，先去了一趟皇宫。
守门的金吾卫没拦着她，甚至巴不得她早点来：“皇后娘娘，女帝等你多时了。”
“再喊我皇后娘娘我就把你的鸡儿揪下来，”江邈平静地威胁，“洛西呢？”
金吾卫立刻夹紧双腿，“女帝……女帝在冷宫……”
“带路。”
金吾卫走在前面，江邈伸脚一滑，慢悠悠地朝冷宫滑去。
洛西和刘宁宁面面相觑。
洛西是因为疑惑：衣柜里藏着一个黑鬼怪，为什么？！
刘宁宁是觉得渗人，这怪物长得挺别致的。
黑鬼怪并不攻击她们，只把刘宁宁手里的那块“皮”抢了回来，护在怀里：“这是我的皮……”
它宝贝得不行，把残缺的皮贴在胸口，细细地呵护着：“谁也不准抢我的皮。”
刘宁宁：“谁稀罕啊？”
除了这一片皮肤，衣柜里还有一大片蛇蜕一样的皮。有些地方被虫蛀过，有些地方长满了霉迹。
它把皮披在自己身上，哼着歌儿说：“现在我像个人了吗？他们说，要像人才能从枉死山庄出去轮回……”
一只黑色的怪物，披着一块破破烂烂的人皮。
洛西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哽咽。
刘宁宁鼓着脸颊：“你冷静冷静，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没发现你都不吃东西了吗？当怪物有什么不好？！”
刘宁宁发自内心觉得，当怪物挺好，拥有超能力！
她甚至想仰天长笑，谁想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
黑鬼怪被刘宁宁刺激得不行，立刻张牙舞爪扑向刘宁宁：“我是人！我是人！”
洛西赶紧把黑鬼怪推远，打圆场道：“你是人，你是人，你超漂亮的！”
黑鬼怪还保留自我意识，听洛西夸她漂亮，很快就不生气了。
它坐在梳妆台前，用胭脂水粉画自己的皮：“我要把我的皮画得漂亮一点，这样才不会被别人发现……”
黑鬼怪给自己描眉，还把缺漏的皮用丝线缝补，动作认真又温柔。
“我是人，只要有皮，就能轮回了。这张皮好没用，居然自己掉了，还烂掉了……”
江邈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刘宁宁女士，洛西女士。”
她停了停，“还有这位，不知名的女士。”
听到江邈的声音，洛西心跳一停。她好像找到救世主的落难者，扑向江邈，压低声音指着黑鬼怪问：“这是什么意思？！”
江邈只挑重点说：“皮是自己掉的。”
江邈看向刘宁宁：“我要出山庄，镰刀还我。”
刘宁宁恋恋不舍地把镰刀还了回去：“你这把刀我感觉还有更厉害的招数没发挥出来哦江邈姐姐，以后再借我玩玩行吗？”
“不行，”江邈把镰刀收进戒指里，“我要带姚珺出山庄，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两个自己小心。”
洛西把双刀的其中一把分给了刘宁宁，“我跟你一块儿去。”
江邈不同意：“你们一起守在这，注意安全。”
姚珺吃了一点东西，给自己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将头发扎起来，绑了一个紧紧的马尾，再走到青楼门口。
街角的尽头，江邈扛着一把长柄镰刀滑回来了。镰刀刀柄有一米多长，江邈像扛着一条扁担。
姚珺身边还有一个小屁孩儿。小屁孩有刘宁宁那么大，眼睛是蓝色的。
江邈看向小屁孩：“妞妞，可以开始找爸爸了。”
小女孩朝江邈跑过去，咯咯笑道：“找爸爸，找爸爸！妞妞要找爸爸！”
她的声音是典型的童音，很尖锐，笑起来铃铛似的。
小女孩在街上一蹦一跳，两条马尾辫甩来甩去。她用尖锐的童音，唱着童谣：“找爸爸，找到爸爸……找到爸爸，把爸爸杀掉！”
姚珺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沸腾了：“这是什么意思？”
江邈抬眼：“跟着她。”
枉死山庄天色一变，狂风怒号。路边的一个竹篮筐被风吹走。四周的店铺应声关闭，孤魂鬼全都躲进了房子里。
“找爸爸，找爸爸～我的小伙伴在哪里？快跟我一起找爸爸～”
小女孩敲敲这间屋门，又敲敲那间屋门，“爸爸你在哪儿？！爸爸别跟妞妞玩躲猫猫呀～找爸爸～”
她在一间官家的屋门前站住，敲了敲门：“我的小伙伴，你在哪里？快帮我一起找爸爸～”
江邈认得那是张娣住的官家房子。
紧闭的门嘎吱嘎吱推开，一个半透明的大头婴儿，从门缝里钻出来。大头婴儿眨着蓝色的眼睛，咯咯笑道：“妹妹妹妹，我也要找爸爸～”
提示音：“恭喜玩家触发怪物书。”
江邈感觉天要下雨了。
小女孩飞快朝她跑去，把娃娃抱起来：“姐姐！我们一起找爸爸！”
张娣追着那个大头婴儿跑了出来：“我没看错，我的女儿还在这里！”
莫世瑞想把张娣抓回来，看到门外一个怪物都没有，站着的是江邈和姚珺，立刻松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女孩和大头婴儿已经走远了，没人回答他。
江邈扫了张娣和莫世瑞一眼：“你们最好跟着一起来。”
狂风呼啸，黑云压城。他们四个玩家跟在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身后，小女孩身边还爬着一个咯咯笑的小婴儿。
“找爸爸～找爸爸～爸爸在哪里？爸爸出去了！”
小女孩每家每户都敲敲门：“这里有我们的同伴吗？这里有要找爸爸的小朋友吗？”
在一间烧焦的屋子旁边，又一个大头婴儿从屋子里爬了出来：“我也要找爸爸～！”
江邈收回自己的眼神，看向那间烧焦的农舍——吴敏霞住的屋子。
烧毁最严重的房间在主卧的侧室。她记得所有屋舍都是一间的，什么时候多了一间？
结合莫世瑞出现在张娣家里，嗯，秀人二次分配。
江邈不关心其他玩家，没打听过其他玩家的下落，对他们的遭遇全然不知。这间屋子烧毁了，再联想昨天洛西兵变。
这是杨阳或者何妮住的房间，吴敏霞多半跟怪物走了。
江邈快速地朝屋子里滑去。狭窄的木板床被烧得黑糊糊的，床上黑焦的边缘构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怪物把他当成所有物，带不走的时候就祭天了。还是在睡梦中被祭天的。
江邈视力很好，在那一堆可燃物里看到全无损伤的印章。
提示音：“恭喜玩家江邈捡到无主的【领导印章】，对怪物盖下印章，可以操控怪物。只要你想，怪物必须服从！”
江邈放出绳索，将印章收走。
她知道死的玩家是谁了，很冷淡地说了一句：“阿门，愿你在地狱过得好。”
江邈走出吴敏霞屋子的时候，山庄门口聚集了一大批半透明的大头婴儿。它们在小女孩的带领下，统一发出咯咯的笑声。
“找爸爸！找爸爸！”
小女孩一点一点把山庄大门推开：“找到爸爸，把爸爸——”
她的声音跟无数大头婴儿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陡然超分贝失真：“——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