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国武在医院躺了两天, 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医院白炽灯的灯光刺着他双眼生疼。
“我…死没死……”
蒋国武虚着眼睛看清屋里的陈设后, 得知自己还没死的结论,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在所有人给他下死亡通牒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是恐惧的。
只不过他一向要强惯了, 不愿意在人前显得自己很脆弱, 所以在装作一副满不在乎,不惧生死的神情。
此刻感受到自己还真真实实活在人世间, 蒋国武的眼睛也忍不住湿润起来。
一滴眼睛从他的眼角溢出,缓缓划过脸颊,将所有的恐惧都一扫而空。
“大哥,你醒了,又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一直在病房里看护的蒋国文,看见蒋国武醒了, 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一个劲地问着,却忘了蒋国武的唇鼻上还挂着氧气罐。
蒋国武眨了眨眼, 表示自己没事。
蒋国文误以为大哥在说不舒服, 急急忙忙出去叫医生。
不一会顾志恒进入病房,给蒋国武检查一番, 问道,“你若是有不服的地方就眨一下眼睛,没有就眨两下。”
蒋国武眨了两下。
顾志恒身心放松了。
蒋国文指了指蒋国武脸上的氧气罐问道, “顾医生,我哥什么时候才能取下这个。”
顾志恒笑了笑,“病人醒来自然就可以取下了。”
说着顾志恒就帮蒋国武去掉了氧气罐,退出房间观赏房门,把空间留给这兄弟两。
蒋国武看了眼因为连日照顾他而有些疲惫的弟弟,缓缓开口问道,“小君去哪儿了。”
蒋国武还记得他能活过来都多亏了蒋茂君从中斡旋,此刻不免有些惦记。
他膝下无子,平时又忙于工作,对几个弟弟家的孩子都不怎么关注,也就空闲的时候问候两句,这次生病他深刻的意识到有个孩子是多么重要。
如果不是他还有几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弟弟在,恐怕他现在都在选择墓地了。
蒋国文惊讶了一下,说道,“小君是个静不下来的,我让他出去耍了,省的吵着你。”
蒋国武轻轻颔首,又说了句,“等小君回来,让他来一趟,我有些话想问他。”
说完便阖上眼,浅浅呼吸着,闭目养神了一会,又睁开眼,看着弟弟,淡淡地说道,“我想离婚,麻烦你们帮我写个登报声明吧。”
“啊?”
蒋国文直接惊讶地乎出声来。
如果是别的兄弟跟他说离婚这事,蒋国文一点都不会惊讶,但大哥说这事,他整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大哥与大嫂成婚三十年,膝下一直无子,大嫂还成天对大哥甩脸色,动不动就回娘家住小半年,大哥都没有想过离婚。
这次怎么就想通了呢。
蒋国武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食指和拇指轻捻着,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蒋国文皱了皱眉,问道,“你可要想好了。”
“嗯。”蒋国武轻应一声,早已做好决定。
旋即又叹息问道,“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很可笑。”
蒋国文沉默着不说话了。
大哥大嫂的感情他们外人不好插手,更不好多说什么。
他们蒋家出生不是很好,一户普普通通的农家,大哥从小就要兼顾养家和带弟弟妹妹的责任。
有一年大旱闹饥荒,他们全家准备去投奔远方的亲戚,在路上差点都要饿死了,这时有个军阀家的小姐路过,扔给好些粮食给他大哥。
仅此一眼,大哥就对这个小姐念念不忘。
后来大哥参军,为国出生入死才有了些许成就,但也于军阀站在了对立面。
后来军阀倒戈,大哥不顾上级劝阻强娶了军阀小姐,并保住军阀一家老小,背了处分,上升之路也就此断送。
若不是后来大哥在战场上不畏生死,建国后可能连今天这个地位,当然他若是不娶军阀家的小姐,也不可能止步于此。
如若这是一出戏文的话,那结局肯定是一番佳话,落魄军阀小姐感激军官救命之情,从此两人过上白头偕老的日子。
可惜戏文终究是戏文。
现实却再残酷不过。
大哥与大嫂成婚后,大嫂却并不感激大哥,反而认为若不是大哥带兵逼迫,她们家何止于此。
并骂大哥是个白眼狼,她当初就不该施舍粮食,养大了大哥这头狼,最后把他们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大哥这些年一直活在对大嫂的愧疚之中,因此就算大嫂不愿生孩子,不愿意与蒋家人来往,大哥都依着她。
其实他们都知道,当初若不是大哥带兵前去阀军阀,大嫂一家哪还有命在。
但这件事有理也说不清,最后只得这样僵着。
本以为两个人会这样纠缠至死,没有想到大哥病了一场,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没有以前锋利了。
“我以前想着,她心里就算有气,但只要我死的时候,她还在身旁陪着就好,现在想来还真可笑。”
蒋国武一双锐利的眼睛里,充满了讽刺。
“罢了,罢了,她这样不喜欢我,把她这样拘在我这里,也不过平白多添几分怨气,不如放手,让她去罢。”
蒋国武轻轻笑笑,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全身都松快了不少。
这些年,因为内心的愧疚,每次面对妻子,面对自己家的时候,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但他又觉得这是他应该受着的。
却重来都没有想过,或许妻子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就像她平时说得那样,当初你就该我让我死,好歹我死也死得风光,死也死得高高在上。
以前他以为这句话是气话,现在想来是自己自以为是了。
“申明上就写我对不起她,我配不上她吧,终究是我欠她的。”
蒋国武说完,体力渐渐有所不支,闭上嘴不在言语了。
蒋国文轻手轻脚出了病房,一颗心脏还激动地跳着。
把蒋国武要离婚的事给家里人一说,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连被临时抓回来的蒋茂君也不相信,大伯和大伯娘两人会离婚。
“坐,别拘谨。”
病房里恢复不错的蒋国武慈爱的抬抬手,让蒋茂君坐在他的面前。
蒋茂君束手束脚的坐下,有些忐忑不安,不明白大伯找自己有何事。
“小君,最近都在忙什么。”
蒋国武轻声问道。
蒋茂君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小声回答,“就是跟几个朋友在一起疯玩。”
蒋茂君说完等着被教训,结果蒋国武只是笑笑,“挺好的。”
蒋茂君紧张地抓了抓裤子,显得有些局促,今年的大伯明显有些不正常呐。
“别紧张,大伯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给我做手术的那个神秘医生,我想亲自感谢一下。”
蒋茂君的心思就算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人精的蒋国武,说话的语气放缓了一点,也不再卖关子。
蒋茂君内心一个咯噔,大伯不找父亲说这事,而是直接来找他,是不是意味着大伯知道我知道那个神秘医生是谁。
也是哈,这世界上有什么事瞒得过大伯。
但是蒋茂君自觉自己是个有志气的人,不会轻易出卖人,拘谨地笑了笑,“大伯,那些高人都是淡泊名利的,我爸都请不动,别说我了。”
蒋国武笑得更加柔和了一些,“请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亲自去见他,怎么都得当面感谢一下,这救命之恩,若是就这样不闻不问,是不是显得我们不近人情。”
蒋茂君一听也有道理,但他内心也清楚顾元青觉得不会是在乎这些小恩小惠的人,不然干嘛要隐藏身份呢。
“这个……我尽量试试吧,要是不行,就算了呗。”
蒋茂君跟蒋国武打着哈哈,准备去旁敲侧击一番。
蒋国武这次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
等蒋茂君一走,蒋国文的病房里突然出现一个一身军装的年轻人,“去查查小君都在跟什么人接触,顺便也把那个神秘医生找出来,给我带过来。”
“是。”年轻人对蒋国文行了个军礼,就退了出去。
蒋茂君从医院离开后,就直奔顾元青家而去。
顾元青正搬着桌子坐在院子里辅导顾元筝写作业。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回事,明明基础打得都还不错,但一遇上稍微难一点的题,那小脑袋就不会转弯了。
给她讲了好几次题,顾元青感觉的在讲下去,可能要气炸。
恰好蒋茂君的出现,及时解救了顾元青发火的征兆,不然他还真怕自己在顾元筝的面前崩了好哥哥的人设。
“什么事。”顾元青看着面前的蒋茂君支支吾吾的,眯了眯眼睛。
蒋茂君眼神飘忽了一下,尴尬道,“嗨,这不是我大伯的事嘛,他醒了非要见那个救治过他的神秘医生,让我去找,我去哪儿找啊。”
顾元青,“然后呢。”
“然后我这不就来找你了,要不你跟你爹说说,问问那个医生肯不肯出来,或者他有什么需要,说出来,只要我们家能办到的一定会为他办到。”
蒋茂君连眼神都不敢看顾元青了,有些心虚。
“就这事啊,行吧,我知道了,晚上我跟我爹说一说,你现帮我妹辅导一下作业。”
顾元青一直注意着蒋茂君的神情,见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自己,若有所思了一刻,说道。
“好。”蒋茂君一听,欢欢喜喜地物给顾元筝辅导作业去了。
一个小时后,蒋茂君整个人都暴躁了,“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你的脑子是浆糊吗?”
顾元筝扭头就跟顾元青打小报告,“哥,他说我是傻子……”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