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十分钟前才响过,讲台上老师已经入了无人之境,讲的面红耳赤,前排同学唰唰唰记着笔记,笔尖落在书页上,沙沙作响。
陆珩双手搭在桌子上,盯着黑板和老师,作痴呆状。
沈郁亭黑着脸,瞧着心情极差,手上动作却和心情毫不一致,还能抽出空来记笔记,条理清晰一字不落。
陆珩扭头看他一眼,从比平常更冷硬的侧脸线条往下,看到他握着笔的右手,一行字最后一撇猛的一拉,拖的极长。
………谁来救救他。
他双手合十在心底祈祷,希望老师能别停下,最好课间也别停,为他争取一点酝酿说辞的时间,再不济匀出点逃跑的时间也行啊。
刚这么想过,老师的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开始放辅助的教学视频。
陆珩哀叹一声。
沈郁亭手暂时停了,笔尖一顿,转头盯着陆珩,一脸凶狠的、要把他吃了的表情,“想好了吗,怎么解释?”
陆珩无辜地举起双手,“你表情柔和一点啊,这样我总感觉你下一秒就要给我一拳,这让我怎么解释啊。”
沈郁亭轻轻呼出一口气,撤了脸上很差的表情,开口道,“你说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到他身上的。”
其实他知道陆珩或许只是因为某些他没有说清楚的误导因素误会了什么,不是他的错,但是一想到这家伙把喜欢这个字眼和席卷蕴联系在一起,就忍不住生气。
要真说起来,那个家伙还是他的情敌。
草。
真是越想越生气。
陆珩哭着脸,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猜想都和他说了,最后手机也没有幸免于难,连通着今天和席蕴没有几句的聊天记录一同“昭告天下”了。
沈郁亭对别人的聊天记录没有兴趣,更别说对面是席蕴,他把陆珩递过来的手机推过去,看他一眼,“所以你还去找他要过名单?”
陆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从他话里扣出‘名单’这个字眼才蓦地想起来——他要过名单的,只有岑致一个人。
怎么就忽然提到岑致了?
他迟疑着点点头,“对啊”,说完反应过来什么,警惕道,“我就是要了名单,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事呢!”
“…知道了”,沈郁亭垂下眼睫,捏着笔杆的手指紧了紧,没了刚才坏脾气的模样,脸上显露出几分细微的紧张,“你和他说什么了吗?”
刚才提起名单的事情,陆珩摸摸下巴,将席蕴暂时抛到脑后,琢磨起名单上其他人,心道既然不是席蕴的话,那会是何方神圣呢?
忽地听见沈郁亭这么问,他思绪暂停,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能和他说什么啊?”
“嘶,不对”,陆珩觉得不太对劲,心里头有种莫名的直觉,直突突地冲他脑门儿,他狐疑道,“你问这个干嘛?”
说话的时间,视频停了,老师拿起粉笔继续讲课。
沈郁亭攥了攥手里的笔,垂下眼睫,很不自在地丢下一句,“随口一问。”
?
陆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砸吧砸吧嘴唇,提醒道,“你脸怎么这么红?”,他扯了扯衣领,抬头看空调的度数,故意道,“温度不高啊老沈。”
“……”
没有回复,陆珩神色一怔,收回视线,觉得之前自己实在是太傻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竟然一直搞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看着微信联系人,半晌一拍脑门儿。
————找错人了!
*
立冬的前一天下了一场雪,秋天收尾,冬天来临。
这场雪来的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雪下的不小,一夜的功夫在地面上盖了厚厚一层,学校里的建筑都被白色笼罩,晶亮的冰棱倒挂在枯枝上,惨淡的日光照在上头,剔透明亮。
庆幸的是没有风,外面也就不太冷,岑致下了楼,深灰的围巾轻轻卷起一个角,和衣领夹在一起,他抬手拨下来,顺了顺围巾末端,下了要台阶后没继续往前走,站在宿舍门口那一棵梧桐下等人。
梧桐早在十月中后旬就落了叶子,树干光秃秃的直到现在,被一片白给盖住。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八点半了。
不远处响起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岑致抬起头,看见一身米色风衣的陆珩正往这边走过来。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往前迎上去,走近了发现对方身上的大衣算不上厚,穿在身上好看,但总让人觉得薄,没忍住问了一句,“不冷吗?”
陆珩手插在大衣兜里,闻言抽出手把圈在脖子上的同色系围巾拢了拢,咧嘴一笑,“冷啊”,他轻咳一声,“但你不觉得这一声很好看吗?多衬今天的雪。”
岑致和陆珩不算是熟识,但也见过几次,大致对他的性子有些了解,笑道,“好看,但要小心别感冒了。”
陆珩点点头,忽然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岑致一愣,下意识摸摸脸,“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不是”,陆珩笑笑,“只是觉得好像有点明白了”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有点感叹的意味,“你太善良了。”
岑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他思忖几秒,无奈笑道,“善良这个词太高了。”
陆珩挑了挑眉,“你真有意思”,他探头朝后看看,“老沈在寝室?”
岑致双手插进兜里,摇头,“不在”,他想起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就有的细微响动,补充道,“他很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陆珩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好奇,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岑致看他一眼,“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昨晚陆珩发消息约他出来的时候他有点吃惊,他们两个至今也只是见过几次面,况且每次见面几乎都有沈郁亭在场,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单独两个人聚在一起。
“瞧我这记性!”,陆珩揉揉后脑勺,扬起下巴,“找个地方坐着说吧”,他握拳抵在唇下,表情认真起来,说的话神秘兮兮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好”
*
雪后街上行人稀少,道路上积的雪已经铲过一轮,仍旧有一层薄薄的冰层覆盖其上,鲜有车辆穿行。
路边摆上了黄色警告牌,一片白里格外显眼。
早上七八点,街道两旁只有早餐店开着,油条和包子的香气在寒冷的天气里闻着清晰。
沈郁亭找了一路,最后在一个很偏僻的小街里找到一家开着的花店。
花店很小,但是门面很漂亮,不是本世纪的现代风格,彩色玻璃窗映衬着雪地的白光,五彩斑斓。
这一条街狭窄,来的人似乎也少,比起外面大街上雪地上杂乱的脚印,这里厚厚的雪层上只有稀疏的几串脚印,称得上整齐。
他不是第一次买花,之前在程清生日的时候买过,但那次和这次本质上不同,心境自然也不同了。
花店刚开门不久的样子,这时间点也几乎不会有人来,沈郁亭沿着路边走,脚下印着先前的脚印过去,在花店门口停下,站在两层台阶之下。
天气冷,他的手心里却有汗,心情实在复杂,一切情绪杂乱在一起,最后还是紧张更胜一筹。
在门口站了很久,花店里的人先一步推开门出来,是个系着围裙的女孩子,瞧着年轻,长长的辫子绕过脖颈,很温柔地垂落下来,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清丽的脸上挂着困惑,“那个,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了,要进来看看吗?”
光看她的表情,沈郁亭就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奇怪的客人。
即使在人家店门口站了这么久却不进去,确实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
沈郁亭抬头看她,“抱歉”,他上了台阶,摘下口罩,开口道,“我是来买花的。”
店内很温暖,各种花卉鲜活美好,店主走在他背后,一边介绍店里的花一边偷偷看他。
她见过不少长的好看的客人,这一位的脸却最引人注目。
不过来买花,是要送给女朋友吧?
两人走过摆放着各色满天星的花架,沈郁亭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一整排鲜艳、馥郁的玫瑰,店主眼睛一亮,赶紧上前介绍,“您是想买玫瑰吗?现在看的这一种是普通的红玫瑰,都是新鲜的。”
沈郁亭盯着玫瑰,望着太过艳红的花瓣,想起岑致,觉得玫瑰好像和他不太相配。
可是网上都说送玫瑰最好的。
他纠结一会儿,看一眼站在身边满眼热切的店员,犹豫几秒后开口,“送人的话,这个合适吗?”
店员一愣,随即道,“这要看您是送给谁的了,要是送给爱人,当然合适。”
沈郁亭敏捷地捕捉到‘爱人’二字,手指蜷缩着抵在掌心,一触即发,顿了顿,才道,“不是爱人”,他有点犹豫地补充上后半句话,“我正在追求他。”
“而且”,他把目光从玫瑰上移开,落在店主身上,“我不知道送花他会不会开心。”
店主捂住嘴一脸吃惊,“女孩子都很喜欢花的,只要是满含心意送的,一定会喜欢!”
“是这样吗”,沈郁亭语气稍顿,沉默片刻,反问她,“那男生呢?”
“……”
店主诡异地沉默了。
——应该不是她听错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亲亲宝们!
今天果然还是没有按时(点烟),可恶,我发誓明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