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小潼？你怎么这个时间打给我？这是谁的电话？”
沈云间看了眼躺在身侧背对自己的沈也，并没有选择出去接电话，而是就在床上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沈司潼小声道：“就是爸爸的手机呀，不知道为什么，爸妈的手机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了，但爸爸的手机有个软件，用那个软件就可以给你打电话啦。”
沈司潼现在住在沈云间之前的房间，所以只要声音别太大，不会吵到隔壁的沈则成和云雪琴。
沈云间了然，看来是沈则成下载了什么保护隐私虚拟己方电话的软件，才能继续不断用陌生号码给自己打电话。
沈司潼继续道：“爸爸睡着了，我是偷偷用他的手机给你打电话的，哥，你要去上大学了啊？”
“嗯。”
“真好，我也想快点长大快点上大学，”沈司潼道：“哥，听说你考上了B大，是很厉害的学校，还要去京安市，也是很厉害的地方，是吗？”
“还好。”
“哥，爸妈还说你挣了很多钱，是有钱人，是不是呀？”沈司潼又问。
沈云间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孩子说钱不钱的问题，可还没等沈云间想好该怎么开口，只听沈司潼又道——
“那哥哥你可不可以送我个礼物啊？”
沈云间了然，原来是小孩子想要礼物，这也很正常，早些年自己还小的时候，沈则成在外面给人开车，自己虽然怕他回来，但每次他回来自己也会期待他给自己带些什么零食玩具之类的。
于是沈云间问道：“好，你想要什么？”
“我想学小提琴！”沈司潼兴奋道。
沈云间一愣，这个要求还真是自己意料之外。
“小提琴？乐器？”
“嗯嗯。”
连沈也听到都有些意外，本来一直在侧躺装睡，忍不住也转过身投来莫名的眼神。
沈云间瞥眉，“倒不是不可以，学门艺术也挺好的，只是永和镇也没有可以学小提琴的乐器班啊，别说乐器班了，文化课辅导班都没有，你去哪学？”
“常明县啊，或者京安市。”沈司潼道。
“什么？”
沈司潼继续道：“我看电视剧里，那些像我这么大的小学生，除了上学之外，都有报很多课外班的。哥哥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希望我走出大山，有更好的未来吗？那难道不应该从小培养我吗？要不然等我长大了再学就来不及了。”
沈司潼说得太跳跃，沈云间难得竟有些跟不上，他躺不下去了，干脆开了灯靠着床头坐了起来，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小提琴也是门很好的艺术，可是你如果去常明县或者京安市学小提琴，你学不上了？你还有十几天可就开学了。”
“县里或市里都有暑期培训班啊，我可以趁着还没开学先去学几天嘛。”沈司潼道。
“那住哪里？”沈云间问。
沈司潼道：“租房啊。”
沈云间道：“就租半个月怎么租？而且租房就先不提了，只说你爸妈现在都是有工作的，你是要他们暂停工作，陪你去常明县租房学小提琴吗？”
“那怎么了，孟母为了孩子的学习还三迁呢，”沈司潼想起今天书上新学的典故，不以为然道：“而且我也没说非要他们陪啊，我现在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我可以自己住啊，只要给够生活费就好了。”
“你开什么玩笑，”沈云间瞥眉，“你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怎么能一个人孤身在外租房住？被骗被卖了怎么办？”
沈司潼有些急，“我才不会被卖呢！”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很聪明了，初生牛犊，无惧世间险恶。
沈云间不理他，继续道：“而且这种艺术课一天最多上一两个小时，其他时间呢？你准备在常明县疯玩乱跑吗？”
“我才不会乱跑，我会好好学习！”沈司潼继续急道。
沈云间心中嗤笑，一个九岁的孩子孤身在外，没有家长看着，会有那个自制力好好学习？沈云间对他这个弟弟可没这份信心。
沈司潼又道：“就算不能租房住，实在不行我可以转学到县里啊，这样周末放假还能继续去学小提琴，反正爸开出租妈开店，在哪不是开，让他们也都去常明县呗，反正哥你不是说了，希望走出大山嘛，那就全家一起走出来啊。”
沈云间叹道：“小潼你还小，想法太简单，转个学没有那么简单，想拖家带口走出大山也没这么简单。你先好好学习，这个暑假就算了，实在不行可以等寒假我接你去京安市学……”
沈司潼却任性打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现在学，开学之前我就要学会！”
孩子吵闹的声音有些刺耳，沈云间将手机离耳朵远了些，同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想，今天沈司潼这电话来得蹊跷，而且听他说话，有些想法虽然幼稚，但却都是有条不紊，像是心里早就盘算好的。
沈司潼继续道：“而且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复杂，我跟爸妈说了，爸妈都同意了，说就是差开店的本钱而已，你也是爸妈的孩子，爸妈挣钱你也会花，那爸妈开店缺钱你不也应该给吗？”
沈云间了然，看来是沈则成和云雪琴想跟自己要钱，见要不出，就发动沈司潼这个杀手锏，经常在沈司潼耳边鼓吹，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轻易被沈则成二人引导。
沈也黑了脸，也跟着坐起来，“这孩子就是一如以往地欠骂，”说着他忍不住低骂一声：“这小子常年跟在那夫妻俩身边，被带歪是迟早的，早些年你上初中的时候，因为还在永和镇，还能时时引导他，这三年你在常明县上高中不常在家，这孩子算是被他们祸害废了。”
可现在往正确的方向引导也没多大用，因为就算现在引导了，等沈云间上了大学依旧常年不在家，而沈司潼继续跟着沈则成夫妻俩耳濡目染，只怕会染上他们更多习性。
沈也现在是魂体，所以沈司潼听不到他说话。
沈云间想了下，决定还是试试，虽然有时候的一朝点悟比不过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但也有一字之师谨记多年受教终身的例子。
而且沈云间总觉得，沈司潼贸然提出学小提琴很奇怪，小孩子都容易被传染引导，必如说看见谁吃某个零食，自己也会想吃，这正是广告作用，可好端端的为什么偏偏是小提琴？难道是跟某个电视剧学的？
于是沈云间道：“我可以答应你，转学和搬去常明县开店的事先不提，你想在开学前去常明县学小提琴，我可以帮你安排好一切，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为什么好端端的的想学小提琴？”
到底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闻言立即开心道：“哦，因为周子麒就去学了啊，他还会拉《虫儿飞》，镇上的小朋友都好羡慕他，等开学了他肯定要出风头了！我也羡慕，我也要学！”
沈云间再次瞥眉，“那你喜欢小提琴吗？”
沈司潼顿了顿，道：“还行吧，不太喜欢，而是我更喜欢钢琴，我觉得弹钢琴的都像王子一样好帅！哥，我能不能钢琴和小提琴一起学啊？我还想学……”
沈司潼正兴冲冲地说着，沈云间冷声打断，“不行。”
“小提琴也好，钢琴也好，你都不要学了。”沈云间尽量和缓着语气，“如果你是因为爱好，那的确是应该从小培养，孟母三迁的事为你也不是不能做，但你只是为了攀比为了出风头，那没有必要，你好好学习争取每次考试都压过周子麒，这才是真正的出风头。”
沈司潼闻言愣了愣，随即哇一下哭了出来，喊道：“网上说了，对待孩子不能只以成绩判断好坏，哥哥你说过你会做一个好哥哥，结果也像那些只看成绩的家长一样，哥哥你坏，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沈云间道：“我从不要求你的学习成绩，所以也从不过问，也没要求过你次次考第一什么的，但是为什么你可以跟别人攀比出风头，我只是随口让你比一下成绩你就不肯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小学生最快最有效出风头的方式？你到底是不能接受攀比，还是不能接受比成绩？”
“我不管，我就要学，你刚才都答应了……”沈司潼不依不饶地哭着。
“我也说了，不行，我不同意，更不会出钱，你想学可以，将来等你真的喜欢上一门艺术的时候再来找我，现在，不行。”沈云间冷声道，完全不理会沈司潼的哭喊。
“还有，”沈云间又道：“告诉你爸妈，他们想要钱，派你来也没用，派你来我也是不会给的，别费这个心思了。”
现代人都有手机病，谁睡前不会玩手机？沈云间不认为沈司潼可以把沈则成的手机偷出来这么久，而且他哭成这样，一墙之隔的沈则成和云雪琴会没听到？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爸爸妈妈？”沈司潼叫道：“爸妈虽然是乡下人没见识也没钱，可他们是我们的爸妈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们？！”
沈云间难得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司潼居然是这个反应，明明当初……他跟自己一样惧怕、甚至憎恨这对父母，
沈也亦然。
沈司潼继续叫道：“哥我觉得你太不孝了，明明爸妈对你挺好的，你却对爸妈一点也不好，我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喜欢爸妈，可爸妈总是跟我夸你，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他们夸我？”沈云间彷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对啊，爸妈经常说你学习好，人也懂事，会帮他们做家务，还会拿奖学金给家里省钱，还说让我向你学习。他们对你比对我好的多，你还不知足。”沈司潼道。
沈云间听了想也知道，这必然是沈司潼不听话学习又不好的时候，沈则成和云雪琴用来批评教育沈司潼的言辞。他们总是这样，自己小时候用郭儒来贬低自己，现在又用自己贬低沈司潼。
当面的时候恨不得打死自己，背着自己面对沈司潼这个“更不听话”的孩子的时候，又拿自己当案例典型。
怪不得沈司潼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这么多，总是被家长借自己贬低他，小孩子肯定会有情绪。
“你以前还老跟我说爸妈家暴你，让我不要学他们，可爸妈从来没有打过我，我不听话的时候爸妈顶多就是骂骂我，所以你说的什么家暴都是骗人的吧。”沈司潼又道。
沈云间错愕，“我骗人？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多少次因为哭闹吵到他们睡觉，然后被打的事？”
沈司潼理所当然道：“我不记得了啊，这些也都是你告诉我的，谁知道真的假的。而且你还说过有次爸喝醉了，因为我哭吵到他睡觉，他就打我，你为我还挨了他一剪刀，可是你肩膀没有疤啊，妈切菜不小心切到手都留疤了，你为什么没有？你是不是骗我？”
那是因为在沈也第二次消失之前，把沈云间身上所有的疤都用鬼力抹去了，最多只留下个浅浅的印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书包太重勒的。
沈云间看了眼旁边的沈也，沈也表情有些怪，他无神地垂眸看着床上的毯子，眸光复杂，看不出他的思绪。
沈云间看着沈也，话却是对电话那头说的，道：“你都……不记得了？”
沈司潼道：“不记得啊，反正我记忆中爸妈从来没打过我，虽然他们骂人的时候很烦，但从来没有真的动手过。哥，我觉得爸妈挺好的，你不要这么不孝了。”
沈云间蓦地想到了给沈家送去那一万四千块钱的那天，在广场上见到的情景，看到沈则成对着沈司潼都已经扬起了巴掌，最后还是轻轻放下的情景。
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沈云间轻笑一声，道：“沈司潼。”
他少有这样连名道姓地唤自己这个亲弟弟。
“你我童年经历的不同，注定决定了你我未来会变成不同的人，我不知道谁更好，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必须跟我一样走上我的老路，有些怨恨我也不会强加给你。你要上小学我也要上大学了，我们无法长久地待在一起，我不能改变你，你也不能对我感同身受。”
“所以，你好自为之，以前你是我对沈家最后一个眷恋，现在，不是了。”
“你的未来我不会再管，我也管不了。但是出于血缘关系，如果你将来经历了跟我一样的事，理解了我的感受，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能拉你一把的我会拉，只因血缘，不因感情。”
“九岁的你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好。”
“沈司潼，再见。”
沈云间挂了电话。
他看着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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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手机变成虚拟号码的软件，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