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喆道：“睿哥，你是不是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薛睿没理他，只是狐疑地看着沈云间，道：“沈云间，你身边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他说不出来，没有头绪。
他的确什么也没看到，但是大腿上那一脚的触感又真真切切，现在还隐隐作痛，那凉意至今未散。
范喆等人却无暇理会别的，见薛睿鼻血流个不停，忙着带着他打车去医院了。
原本他们打架周围围了许多人围观，这会儿也都散了。
沈云间又看了眼沈也，见他表情还是不善，可是这里人多繁杂，余莎莎又还在旁边，不方便开口，只能悄悄勾了勾沈也的手指，然后去扶起自行车。
幸亏自行车没有损坏，要不还得给人家赔钱修车，沈云间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勾着沈也的手指，慢吞吞地骑着车。
余莎莎回过神来，忙着追上沈云间。
“谢、谢谢。”余莎莎瑟声道。
沈云间骑得很慢，跟余莎莎走路是一个速度，他没什么表情道：“不用谢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
余莎莎抬起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沈云间没有看她，只是道：“我上次救你，是因为你不是自愿的，可是这次你自愿，对吗？”
余莎莎看着他，抿了抿嘴，没有否认。
沈云间道：“所以，如果以后你还是自愿的话，那我不会再救你。”
“我……”余莎莎红了眼眶，“我、我也不是……是、是他们说可以和我做朋友，我没有、朋友……”
十七八岁，半成熟半幼稚的年纪，说懂事确实懂事，说幼稚也真的幼稚，长时间受到孤立和霸凌，长时间寂寞孤独，所以当有人伸出绳子说愿意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她急切地想要抓住，哪怕知道这不是绳子而是毒蛇。
沈云间看向飘在旁边的沈也。
沈叔叔呢？当年被霸凌被孤立的时候，又是怎么挨过来的？
“不会了！”余莎莎突然道：“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会自尊自爱，不会再为了交这些所谓朋友轻贱自己了！沈同学，我向你保证！”
沈云间看着她，道：“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负责，不需要跟我保证什么。”
余莎莎一滞，头又缩了回去，脸颊有些微红。
沈云间之所以车骑得这么慢愿意和余莎莎一起走，只是因为还在灯市街的范围，如今出了灯市街，沈云间道：“好了，已经安全了，我要赶紧回去上晚自习了，你自便。”
说完便骑车走了，余莎莎甚至来不及和他道别。
沈也坐在沈云间的后座上，淡淡睨着余莎莎越来越小的身影。
今生，算救下了余莎莎吧？
不知前世余莎莎遭遇如何，今生，起码救了她……
沈也突然想到了前世那个小姑娘。
他记得那是自己已经入鬼宗渐入佳境后，为了压制体内的噬鬼反噬之痛，免得被体内的恶鬼反将他吞噬，他必须吃更多的鬼来压制和续命，所以他选择了一所高中。因为正如他所说，许多高中都建在坟场上，所以校园里有很多鬼，与其放任这些鬼在校园里吓人、吸取学生的精气和寿命，还不如被他吃了。
他就是在那所高中认识了那个女孩，他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只觉得笑起来甜甜的，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棉花糖。
棉花糖在学校里也是被孤立的存在，不过与余莎莎不同的是，余莎莎自卑懦弱，棉花糖却开朗坚强。棉花糖有对和沈云间相似的父母，父亲酗酒家暴，母亲尖酸刻薄重男轻女，见棉花糖是个女孩，觉得没出息，想等到她十八岁就把她嫁人，用她的彩礼钱给她哥哥娶媳妇用。
可棉花糖不肯，非要上学，上高中上大学，想用自己的努力考一所好大学，离开那个鬼地方，离开那对吸血父母。
她已经高二了，她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只需要高三再努力一年，她就可以梦想成真。
她被孤立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她到高中都还在穿打补丁的衣服，还有那补了烂烂了补的破书包。以及她很少和室友一起活动，因为青春期的年纪偶尔总有想放纵的时候，可棉花糖从不让自己放纵，无时无刻不在学习。
可落在别的女生眼里，就说她假正经、装、作、演。
毕竟懒惰的人，是见不得别人勤奋的。
但棉花糖并不在意，她觉得她是来学校上学的，交朋友的事不急，她现在真的没有这个时间。
可就是那群看她不顺眼嫉妒她的同寝室友，成了害她的刽子手。
当年的沈也跟棉花糖只有一面之缘，吃饱了鬼后就回到京安市继续工作了，隔了个把月才又来进食，他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棉花糖的室友给棉花糖下了药，然后趁着宿管阿姨不注意，领了几个男生去女寝，侵犯了棉花糖。
不但如此，还拍下了照片，洗了出来，贴得全校都是。
说是下了药，可是一群未成年的高中生，在那个不比常明县好到哪去的小县城里，能买到什么强效药？能够让棉花糖彻底失去意识全无反抗能力？
究竟是下了药无从反抗？还是即使反抗了、即使同楼层的同学也听到了，也没有人来帮她救她呢……
沈也不知道，但结果没什么区别。
棉花糖不是个服输的性格，她要跟学校讨个公道，希望学校惩罚同寝的女生和那几个男生，闹得沸沸扬扬。
那些人中有两个还算有背景，而且涉案人实在太多了，且都是未成年，要处理起来实在太过麻烦，与其处理那些人，不如处理棉花糖一个。
毕竟棉花糖就孤零零一个人，无权无势无背景，甚至事情闹到了棉花糖父母的耳朵里，她父母也觉得她丢人，先是不认她，后来说来不及等到她成年了，现在就要把她卖去外地嫁人。
于是校方给的处理结果是，棉花糖私生活混乱，乱搞男女关系，予以开除。
沈也第二次来到那所高中的那天，看到的就是棉花糖站在教学楼的楼顶上，一身满是补丁的破衣服，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在狂风中飞舞。
教学楼下汇聚了许多人，老师同学都有，人人手里都拿着棉花糖的照片，有骂她的，有笑她的，还有讥讽她只是装样子不敢跳的。
却没有人叫她下来。
也许老师有象征性地说两句吧，可是声音太小，沈也没有听到。
棉花糖懒得理他们，毅然决然地跳了下来。
甚至来不及等到沈也的跑近。
鲜活的身躯倒在地上，面朝下，看不到她的脸碎成什么样子，只能看到长长的头发散了开，混着血，散了满地。
那些骂她的、笑她的、讥讽她的，终于闭了嘴。
当夜，棉花糖化身厉鬼。
三日之内，她把那所高中搅得鸡犬不宁，厉鬼现形，所有师生吓得肝胆俱裂而亡，有的人吓得躲回了家中，不敢来学校。
棉花糖是死在学校的，怨气极重，这所校园的怨气成就了她，但也困住了她，所以她不能离开校园去找那些人报仇，沈也就帮了她一把。
不消七日，全校师生，无人生还。
在棉花糖头七的那天，她走在了烈日阳光下，任炽烈阳光将她的魂魄焚烧殆尽，灰飞烟灭。
而这满校鬼魂，都成了沈也的盘中餐，吃完之后，沈也顺带把学校也炸了。
从此，开始了他毁灭世界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他那家潜规则祸害了无数女青年的恶心公司。
然后一步、一步……
论年纪，现在的棉花糖应该跟沈司潼差不多大，希望今生，可以救得了她。
“沈叔叔？沈叔叔？”
沈也听到沈云间在叫自己，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回了学校。
“小云间，刚才都没顾上问你，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痛？”沈也道。
沈云间本想说没有，沈叔叔护得很好哪里都没有伤到，可是话到嘴边，他转口道：“手、手有一点痛。”
沈也闻言忙抓起他的手仔细查看，可前前后后正正反反两只手都检查了个遍，也没看到有什么伤，硬要说有的话，就是关节有点红，估计是揍人揍的。
沈也没说什么，牵起他的两只收到嘴边，轻轻地给他吹气。
沈云间的脸立时就红了。
微凉的气息吹在手背上，很舒服，手背是凉的，双颊是烫的。
“沈叔叔，”沈云间小小声道：“我今天又打架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确定他的手没大碍，沈也松了口气，随即噙着笑看着他，道：“怎么会生你的气，小云间，你今天太帅了！”
·
很快就到了国庆节，学校规定，短假允许住宿生留校，但是长假不许。其实国庆七天算得上是长假了，但是由于常明县山区众多路途遥远，有许多高三生和复读生都在县里报了补习班，不方便回老家，所以学校特准高三生和复读生可以留校，不过要先和老师写申请。
“老沈你放心，我也写申请了，我先回家陪我爸妈几天，过几天我就回校来陪你啊。”朱子豪勾着沈云间的脖子情谊拳拳道。
“大可不必，”沈云间黑着脸道：“请你务必七号晚自习时再回来，我谢谢你。”
他还想沈叔叔二人世界呢。
“哎呀，跟我还不好意思，”朱子豪道：“我知道你口是心非，深闺寂寞，你放心，奴家一定早早回来陪你。”
“……滚！”
为了防止山区归家的同学赶不上末班车，所以一中都是中午放假的。
306众人此次放假都返家，只有沈云间一个人留校，还有朱子豪得知沈云间要留校时，也跟着写了申请，不过毕竟是长假，总要先回家陪父母几天，后面几天假再在校园度过。
无论沈云间怎么阻止，朱子豪都非要提早回来不可，说是在家呆久了容易挨骂，还是早点回学校躲清静。
下午反正闲着没事，沈云间便送朱子豪出校，顺便在外面解决完午餐，再买点吃的回寝室，放假期间学校食堂是不开放的。
学校门口有家板面，物美价廉，沈云间常常光顾，吃完面他还想去旁边的书店逛一逛，想看看有没有新型的习题集，顺便等等沈也。
刚才放学后，沈也没跟着回寝室，只说四处飘飘一会儿就回来，沈云间猜沈也应该是去看余莎莎了，他应该是想确认余莎莎安全坐上回家的长途车，免得又被薛睿等人追上。
书店隔壁的隔壁就是那个小胡同，之前沈云间在里面救过余莎莎，开学那天沈也现身也是在那个小胡同里，隐蔽曲折没有监控。可能是习惯了，每次经过沈云间都会往里看一眼。
谁想今日这一眼了不得，他还真又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而且来者不善。
薛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