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不答应先递帖子再说。
时柯写了一个拜帖, 邀人在五月五端午节后在京都茶馆一聚。
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茶馆更安全?
写完之后他将事情交给顾易管家处理,自己去地里关心一下三件套的苗怎么样了。
这会四月中旬,刚下去一个月, 长势还不错。
林三郎也就是林卫,正带人在地头上记录测量。
时柯弄出来一个小册子,专门写实验记录。
见他过来,几人赶忙行礼, 时柯叫人起来先看了看记录的情况,又蹲在地上搓了一把土。
土壤松散发黑,可能是在山上的缘故, 这里土壤肥力还不错。
时柯又和林卫交流两句关于三件套的虫害之类的问题, “ 就像是暖房里的蔬菜一样, 这些肯定有病虫害,而且因为在外面的缘故,病虫害可能会多发, 全记录下来。包括当时的植株性状,位于哪个生长期。有会画画的吗?找个写实的,一分一毫不差的画下来。这个我会让管家留意,你们负责记录就行。”
林卫一板一眼记下来, “关于杀虫的东西, 小的这里倒是有不少。最简单的就是草木灰,复杂一些的要去寻石灰硫磺来,艾叶烟熏也可以,只是附近山上有点难找, 另外一座山颇多。”
说到这里, 时柯倒是想起来自己山上的温泉, 后面两个大汤附近的硫磺味倒是不大, 但这里应该有硫磺石。
制作土火药的原料只差硝石,但是他要的人还没找到。
不是说京都擅长炼丹的道长挺多的,怎么没人来他这儿应聘?
难道是他的报酬不够,但是一月十两银子,包吃包住,应该不少了吧?
这还是初期底薪,没算提成和其他福利,算上之后年薪五百两,还送一座房和单独研究院。
怎么看,他都是那种人傻钱多速来的大冤种老板。
怎么就没人来呢?
时柯百思不得其解。
和林卫说完病虫害,时柯嘱咐道,“庄子附近有围墙不错,但也要警惕晚上下山的野兽,尤其是挂在墙上的被伤到的野兽。血腥味太大,会有源源不断的食肉者下山,每天要注意让人去围墙墙头看看是不是有东西过来。”
自打开春之后,时柯每晚从系统出来,能听到不少狼嚎,远近都有,一听就是饿很了。
时柯只能多加嘱咐,让人多看着点。
自己村里人少,真要进来了,那根本不够一群狼分的。
“不然,再加高几米围墙?”时柯发愁。
林卫:“……”
支楞耳朵偷听的暗探们:“……”
见过怕死的,没见过怕死成这样的。
那围墙再加高加厚,人都能骑马列队跑上去了!
更别提围墙上的几乎和人等高的青石栏杆,围墙外挂着的小刺,墙上每天都要有人巡逻,时柯还很大方地付工钱请教头来教他们。
除此之外,时柯让木匠弄出来的武器,也是够了。
就差每人发一套护甲和马匹就能上战场作战去了!
这要说不够,您还想怎样?
怎么说呢,每只兔子基因里都刻着“走到哪儿菜种到哪儿”“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射程真理”和“火力不足恐惧症”。
大燕人还没体会到精髓,但他们在时兔子的指挥之下,已经不自觉向这方面发展。
时柯发完愁走了,暗探们看他远去背影,无语凝噎。
身后一汉子叹口气,“就算是隔壁老大的庄子被人打劫,老爷这儿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话说得实在,没人敢接。
想攻破时柯庄子就要上山路过他们村落。
跑马过来,路有马拒。人到他们村子外,外围墙一圈弓箭对着人,有锦衣卫暗探在,往上数八辈祖宗都能念出来,混进来不容易。
就算有人武功和他们老大一样强,先搞定外围墙的高度冲进来。
假设搭云梯进来,或者撞门进来后,他面对的是除了只有一条路能走的其他方向都是陷阱的外围墙和内墙之间的打击空地。
这种情况下除了挨打往前冲以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往往冲不到内墙下方,人就没了。
所以,这还不够吗???
林卫收起小册子,很想知道老爷到底想把这儿打造成什么模样。
五月初,庄子上又开始走礼。
时柯亲自送到两位座师家中,其他人家皆是由管家操持,好在和他相熟的人家也知道时柯家中现状,纷纷拉着管家嘱托一番。
除了赵毅。
他亲自来送礼了。
时柯:“……锦衣卫都这么闲的吗?他是怎么当上千户的?”据他所知,赵毅身后也没什么显贵人家啊。
反倒是杨林海,不仅家中有个当驸马的哥哥,还有个传承几个朝代的大族,太原姜氏。
杨林海父亲是上门女婿,哥哥随母姓,他不受重视,则承父姓。
管家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虚弱地请求他赶紧去前门接人,“老爷,人都在前门等着您了。您赶紧去吧。”
不等他动身,外头已经传来声响,赵毅人已走到院子里,脚边跟着一只黑色大犬。
时柯想打招呼的话一下子停住,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大狗身上,垂在身边的手搓了搓。
它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摸两下不要紧吧。
但是……但是,这狗勾有主。
于是,时柯瞅着狗勾的眼神一下子落在赵毅身上,赵毅看得清清楚楚,“……只能摸一下。”
没问题!
时柯小心蹲下,先擦了擦手,递过去一半,大狗勾没什么应激反应,再往前送了送,狗勾湿漉漉的眼睛落在时柯手上。
犹豫许久,狗勾伸出它的右爪子搭在时柯手上。
时柯摸了两下,狗勾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坚持地把爪子放到时柯手上面。
放上去,狗勾翻上去,时柯再来,狗勾再放。
最后,时柯两只手盖住大狗勾的一只爪子,急得它尾巴狂扫,看向主人。
汪汪汪!!!
时柯得意笑出声,“我赢了!”
管家:“……”
求您,别说话了,老爷。
赵毅:“……”
赵毅伸手把大狗勾另外一直爪搭上去,哼笑一声,“它赢了。”
时柯:“……你作弊!”
这不算啊!!!
对上时柯明显生动活泼的双眼,赵毅按在狗勾爪上的手不自觉摩擦一下,心底因近些日子的忙碌带来的阴霾散去几分。
“黑羽日后交给你养。”赵毅猝不及防扔下这句话,一手放下狗勾,一手将人拉起来。
时柯被这句话炸的晕乎乎,没有任何反抗站起来,眼睛落了星光,追着赵毅问,“真的吗?给我养吗?是你自己养的狗勾没地方玩吗?它要吃什么?有什么过敏不耐受的吗?”
管家看样子也要晕过去,不过他是被吓得。
老爷啊,你面前这个可是杀人不眨眼,说抄家就抄家,能灭口绝不留命的锦衣卫啊。
您别靠这么近,还有那只狗,您往后退一步啊!
长点心吧老爷!
时老爷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还在绕着赵毅打转。
赵毅却是耐心回答时柯的问题,“对,给你养。不是我的,是养在北镇抚司的狼犬,年纪大了。正好你这儿没什么看家护院比较机敏的狗,送过来给你养着。”
“牙口还可以,没有松动。半生不熟的肉就行,不能吃太多盐。”
时柯恨不得把他说的每个点记下来。
等到管家提醒他们该吃午饭了,才意犹未尽停下。
虽然他还想知道黑羽的相关消息,比如它爱玩什么,一天要跑多远,早晨几点起来出去玩,下雨天喜不喜欢出去等等,但是不能耽误客人吃饭啊。
这多不礼貌。
赵毅很清楚庄子这边一天会吃三顿,偶尔会有下午茶和宵夜,一天五顿,顿顿不一样。
这会儿正赶上中午饭,一起动身去尝尝庄子的新菜式。
五月荷花还没开,要说经典菜式,那必然是端午粽子。
林大厨根据时柯的要求,做了不少甜口粽子,还有两条鱼做的菜。
时柯看到那两条鱼“哦”了一声,“稻花鱼可以上桌了。”
等到七八月份,可以捞一些大一点鱼出来,再放进一批小鱼。
听到不熟悉的称呼,赵毅疑惑出声。
时柯简单阐述如何养殖的稻花鱼,说着他示意赵毅尝一口林大厨做的糖醋鱼和红烧鱼怎么样。
“不错。”赵毅尝了一口说道。
时柯也很是满意,“北方养鱼不像南简单,过冬的池子花费不少。”
也就是茶馆有钱可劲造。
两人吃完,赵毅才问他有什么情况。
时柯神情略微凝重,他挑明了问,“我想知道,锦衣卫可否知晓我母亲那边的人家如何?”
赵毅略微不解。
孙恒源前些日子汇报,不是说时柯和苏家相处还不错,略有局促但斩不断血脉亲情。
可在时柯这里,似乎不是孙恒源说得这般。
时柯焦躁不安地敲了敲桌子,视线落在虚空处,回忆那天见面的情绪感受。
“……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安,外表看似无害温和,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时柯忍不住转了两圈。
和苏宁的第一次见面,他有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他应该在什么时候见过苏宁,或者见过苏宁这样的人,并且这个人可以威胁到他。
时柯想不起来上一个让他产生如临大敌般感受的是谁。
但是苏宁的威胁就摆在眼前。
赵毅见时柯的情绪不似作伪,决定哪天晚上见苏宁一面。
孙恒源也提到对方的不对劲,可他也说不上来。
如果是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巧合,但两个人这么说,苏宁肯定存在某种怪异之处。
“我且让人注意一二,不必焦虑。”赵毅制止时柯把自己转晕的行为,口吻颇为冷凝,“有任何问题,杀了便是。”
正堂的采光很好,西边窗户露出几道光线,打在赵毅背后,还有一两缕斜斜擦过鬓角洒在地上。光影被切开,他的表情冷硬,眉眼却被光线晕染出一层淡金色,沾染几分肃杀。
看得时柯一愣。
这就是锦衣卫吗?说杀就杀。
有圣上当靠山真了不起啊!
……靠,在大燕,是真的了不起啊!
这回换时柯制止赵毅,“不不不,用不着杀人,真用不着这个。”
真有蹊跷,调查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若真要上死刑,倒是再上。
说到这里,时柯扯出稻花鱼的技术转移话题。
据他所知,这会儿应当还没稻田养鱼技术。
牧掌柜的儿子正在南方推广,但时间不到一年,根本出不了网。
所以,今年年底就能上桌的稻花鱼其实就时柯家中这两亩水稻中的淡水鱼。
赵毅如他所想,跟着仔细听了听,听到一半,问道,“此法当真可行?”
时柯看了看外面太阳,见还有时间,一嗓子喊来管家,“走,套上马车,带你下山看看。”
赵毅愣了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他如此直白,旋即笑了笑,纵马跟在马车后面去了稻田地那边。
这里靠近水边,面积不算很大。但是伺候得好,产量应该不少。
两人没靠近,选了个高地观察。
时柯指着稻田里的动静,“喏,那个就是今天吃的鱼。”
在稻田两侧有个相同大小的地区,里面注满水,还有一根竹竿在边上哗啦啦添水。
时柯解释这是越冬池。
北方养鱼要做好鱼群越冬准备,这不是家养鱼,也不是深海鱼,淡水鱼过冬比较麻烦,就算是蓝星养鱼也是需要付出大量精力,更何况没有科技辅助的大燕,
第一年的时候,因为越冬管理不好,很多鱼因缺氧死亡。后续补苗,每到过冬很注意越冬缺氧问题。
越冬池的修建很有讲究,四处都是粘土,不透水,保水性较强。左边这个是流水越冬池,因为这里靠近小瀑布,水可以流动,即使是冬天结冰,也可以从水潭底部抽出一些水来。
问题就是,竹竿经常上冻,要有专人检查。
赵毅捏了捏竹竿,在时柯震惊的视线中,竹竿有开裂痕迹。
住手啊!!!
这是他斥巨资买的十年往上的老竹子做的啊!!!
一根做好的竹竿,加工费和本钱要十几两你懂吗?!
是你给两只狗勾都弥补不了的!!!
“三只?”赵毅突然出声。
啊,三只啊,这个……抚养费承担一下吗?
时柯眼神飘忽,如果包抚养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赵毅很是大方,“可以。”
好的,您随便看,随便看。
时柯对赵毅的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甚至还主动介绍了下竹竿的一百种使用方法。
“最实用的是水管。当然,陶瓷和其他的也可以,但是比较便宜的还是竹竿,特别是南方,这种竹子很常见,造价不会很高的地方。”
山庄上的排水和自来水管大部分用竹竿解决,因为地势原因,引水和排水很是方便,就是很费竹竿。
但是比起陶瓷,竹竿挺便宜。
赵毅垂眸站起身,拍了拍手,若有所思,看了看庄子又看了看对面山,忽然问时柯,“哪儿的匠人可以做这个?”
时柯“啊”了一声,“我指挥我家木匠做的。”
原本木匠不做这种东西,但是被时柯一同忽悠加上新技术的诱惑,导致木匠的发展方向有亿点向竹篾匠发展。
若不是泥瓦匠和木匠之间差别有点大,可能泥瓦匠的活,木匠也要尝试一下。
“赵千户想做的话,可以借出去几天,但是要包吃住发工钱的。”时柯很是热情地推销自家木匠,“而且,我家的木匠和泥瓦匠可以因地制宜打造自来水池和开关,很是方便。”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可以教别的木匠怎么做水池,怎么判断水池修建方位。这些都是免费的。”
反正这些知识又不是他的独家发明,还要收专利费,多教一个是一个,等以后学的多了,他不就有更多的工匠选择了吗?!
赵毅倒是为他的大方高看一眼。
两人看过越冬池,了解了竹竿水管,又往回走。
庄子上的晚饭也很是丰盛,吃完之后赵毅想借纸笔一用,时柯直接带他去了书房。
烛光照明不是很稳定,晚上看书写字会有晃影。
赵毅悬腕持笔,光影落在他身上,平添几分柔和,和白天说杀就杀的千户大人判若两人。
也许是身处锦衣卫高位原因,即便是在书写,也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一种肃杀之气,仿佛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的不是笔而是刀。
再往下看,不小心瞄到赵毅写的东西,时柯颇为无语,就那么一个竹竿工艺,南方早有了!
赵毅强调他看的不是这种工艺,而是应用方法,如果有可能,排水系统可以用上这一套。
时柯挠挠头,去书架上翻找片刻。
书架上的书很多是同窗送来的笔记和试卷,还有时柯自己写的一些东西。
因为某些东西不方便露在外面,所以他直接夹在试卷中。
家中人一般不会随便进他书房,更不会动他的考卷和书。
没记错的话,竹竿和越冬池,以及稻花鱼的养殖计划,应该夹在两年前的试卷中。
“找到了,冬日苦读系列一。”时柯从最下面的架子上拿出本《论语》,书脊上标着汉字“壹”。
随手翻了翻,确定里面是初稿和修订版之后,随手递给赵毅,“挑着看,有些数据只适合套在庄子上,分析模型也在里面。”
赵毅眼前突然出现一本《论语》,尚未反应过来,听到时柯的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问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一时僵在那里。
笔尖的墨凝聚,落在白纸上,看的时柯心疼无比。
宣纸很贵!
这种大牌子、不是,这种有名有姓的老作坊出来的手工纸更是巨贵。
所以,他是不可能买的,而且他是买不到的。
这种紫檀宣纸是座师从自己的私库中拿出来给他,据说是圣上给的好东西。
这张是时柯用来画图纸才拿出来摆在这里,平常时候都会好好存着,绝对不拿出来。
他一时之间忘了,就这么用掉了。
探头一看赵毅的字,时柯心底的心疼突然没了。
这字,就该配这么贵的宣纸。
赵毅拿着一看就是小作坊出来的作品,看到发黄的纸张中夹杂草絮。
翻开几张,还能看到上面涂改的痕迹,确实是原稿。
小举人究竟知不知道他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就这么随手交给他。
时柯真的不会后悔吗?
赵毅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会上报朝廷,你的功劳绝不会少。可以什么想要的。”
时柯眼睛一亮,有点不好意思,“有个小小的要求。”
这一瞬间,赵毅想了许多,最终开口问道,“要求?”
时柯点头如捣蒜,伸手一指宣纸,“没错。我想要几张你的字帖!”
赵毅:“……”
作者有话说:
时柯:我要写一手一看就很贵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