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柯不消停是折腾管家, 代文墨不消停受苦的还是学生。
虽然在代文墨看来,这完全就是历练,让学生们提前参与大事, 为他们以后的仕途打下基础。
但在学生眼中,那就是他们的魔鬼先生又来了!!!
从一开始的习武,到后来的亲自种植农作物,再到现在让他们解决难民问题。
老天爷啊, 他们如此可敬的代文墨代夫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曾经心高气傲半点不服先生教导的士族弟子此刻满脸沧桑,看着他们代夫子在课堂上高谈阔论,最终意犹未尽道, “即日启程, 五日后抵达京都。夫子已经为你们准备好食宿, 京都的‘年集茶馆’,可以拨出一些客房让我等入住。”
未等他说完,底下一阵安静, 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响的欢呼。
“先生可是说那家每月活动的茶馆?!”
“休假时我曾与祖父去过,学习环境确实好,只是竟不知茶馆还能宿下?”
“听闻茶馆几番合并,现在确实能腾出地方住下, 只是我等应该是第一波入住的学子。”
“那茶馆的书可真是随便阅览???”
代文墨任由他们交流, 满意地看着学生们脸上的震惊。
他得知茶馆可以提供食宿时,也是吓了一跳,后才从小师弟那知晓,那茶馆掌柜和供货商与他有些渊源, 又听闻是西云学院的学子过来准备考核, 这才腾出地方给他们使用。
见他们还在兴奋讨论, 代文墨不打算现在泼冷水, 等到明天出发时再说。
第二天踏上回京之路,代文墨把具体要求一讲,马车内一阵哀嚎,再不见昨日的欢声笑语。
另一边,顾易管家拿着厚厚的,可以装订成册的图纸,怀揣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老爷,这……这是要修整的地区?”
顾管家抖着手翻开,房屋建筑、道路建设、排水系统、防御系统……一个个看得懂看不懂的名词写在上面,最后还附带两张价目表。
看到最后算出来的数字,老管家眼睛发直,真要这么干,他们庄子没得饭吃了!
其实那个数字也就是占了时柯家产的不到三分之一,茶馆那边属实暴利,卖菜谱卖香料,明面上是做读书人的声音,但实际上开在东市的香料铺子还是从茶馆拿货。
价格比市场价低两成,其中利润仍然不少。蓝星进货价比大燕进货价相比,只能说前者是后者的零头。
放在大燕销售,实际利润要比外人看到的还要高不少,所以他不缺钱。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的银子是用来建设自己家的,心疼归心疼,可在性命遭受威胁时,花点钱消血光之灾也算不得什么。
而且他也趁机扩充一下庄子劳动力,让人去耕地。
那么多的地空着,他总觉得不对劲,还是要种点粮食种点菜才行。
人多了,生活需求就多,公共设施要跟上。
杂货铺得有一个,不然缺什么东西都要进城,太浪费时间。医馆也得准备着,尤其是擅长治疗内伤的大夫和创口的大夫。万一野兽下山伤了人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布庄绣庄预留出来,等规模做大从杂货铺分离出去。
“老爷,这要做出来……这银钱……”顾易管家欲哭无泪,主家花钱也不是这样一股脑花出去啊!
时柯被他念叨的头疼,索性把苏姨娘和时老爷子拉出来当挡箭牌,“我姨娘去世时留下的家产足够,父亲去世前也为了置办了一些。不然……大房那边也不会如此……”
挡箭牌拉出来时,还不忘让大房背黑锅。
反正他娘早去世了,苏嬷嬷离开时家许久,具体留没留下只有天知道。时老爷子都给他留了个庄子,再给他留一点银钱也是应当的,理由充分。
顾易还是不太信,时柯只好带他去卧房看了一眼床底下一排一排堆起来盛放金子的木箱!
管家:“!!!”
乖乖隆叮咚,难怪大房如此不要脸面,各种挤兑苛待庶子,实在是姨娘和老爷子给主家留下的太多!
等出门时,顾易管家眼眶发红,但是走路带风,腰板挺直,做事都要利落两分。
有这么多金子,何愁弄不完这么多工程?
等到代文墨带着一干学生来到京都时,城外早就大变模样!
难民排成长队,在做登记。唐子溪坐镇一方,眼利如刀。士兵维持着长桌前的秩序,不让乱插队。
学子们第一次见到难民这般模样,一个个凑在窗边往外看。
代文墨从马车上下来,唐子溪老远就看到他,和身边的士兵说了一句,朝他走来。
“可是来了!”唐子溪拍了拍他肩膀,脸上虽然疲惫但是带着笑意,往他身后马车一看,齐刷刷好几十个脑袋往他这儿看,不由失笑。
代文墨跟着往后看,学生们刷一下收回去,还有的收得太快,和人撞到一起,疼得一声抱怨。
这真是……代文墨摇摇头,和唐子溪简单说了两句话,“这是往京郊去做工?”
唐子溪收敛笑容,望着这些难民,点头,“圣上征召去修理京郊的官道。第一批已经到位,开工了三天。这是剩下的,附近有想做工的人家,可以挑选。只是要上报户部,记下他们的去处,等到江南道水祸平息,这些都要回去,不然当做流民处置!”
代文墨想到什么,连忙问,“小师弟可是上报了?”
他还记着小师弟说的商业之事,但是他不知道因座师的评价和本身的火力不足恐惧症,时柯把此事推延,专心致志发展他的小山村。
提到小师弟,唐子溪的表情很是奇怪,他道,“你不如带着学生们去看看,嗯,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代文墨被说得满头雾水,不过已经轮到他进城,当下决定先去安置好学生,再去和小师弟交流。
隔天,代文墨带着学子们去的时候,正赶上山庄发放中午饭食。学生们有点好奇,但有的还是嫌弃,这里庄子太破了。
但是很快,他们忘记了庄子问题,眼里只有越来越近的午餐,味道真香!
代文墨总算明白那句“开开眼界”是什么意思。
山脚下正在大动土木,放眼望去没有一块土地不在施工。
几乎是半数难民都在此列!
往山上走,视野更好。能看到不少人推着什么车穿梭其中。
停下来就有人过去排队,代文墨发现那应该是运输饭菜的一种小车。
时柯正在和工头说情况,余光看到代文墨来,先让工头去吃饭,他去招呼同窗。
“岁寒。”
“文墨兄。”
代文墨指着时柯道,“这是夫子的小师弟,时柯时岁寒,十六岁举人,我不在时你们可向他请教学问。”
“见过时举人。”
这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有一位低空飘过的秀才,余下不是童生就是白身,而时柯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然是人人称赞的举人老爷,出于慕强心理,顿时乖觉不少。
时柯同情地看了一眼被折磨的学生们,遇上代文墨这般不靠常理出牌的夫子,也是一种折磨啊。
“来的可巧,庄子上正在吃大锅饭,这可是我家大厨拿手好菜。”时柯看他们风尘仆仆,定然是一出京都就直奔庄子而来,倒是不和他们客气,直接请他们进来吃饭。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学生们眼前一亮,他们想吃!
代文墨显然也是想到小师弟家的手艺,也不和他客气,跟着进了山庄。
吃过午饭,时柯带他们去小书房商量此次难民之事,同时配合代文墨给学子们上一堂课。
学子们的期中考核是难民一事,但详细的考题肯定不是轻巧的“难民”二字。
代文墨写下简单的几个字,“探其缘由,解其根本。”
时柯一看,这不就是问为什么怎么做嘛,他一抬头,看向面无表情隐隐绝望的学子们,不由默然,就这么两问绝望什么?
接下来几天,他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绝望。
学子:“探其缘由,难民根本在于官员不作为,天灾人祸相加,以至成此局面。”
代文墨大笔一挥,打回,“狭隘之词,未窥全貌,不得妄言!你且道来谁不作为,谁在作为,天灾为何?”
学子:“学生探明,乃是江南道荆州刺史许鹏下令隐瞒不报,下属官员一应支持,并未有任何传信至京都。接连大雪导致江南气候异变,开春时又遇上连绵阴雨,整个江南雨雪纷纷,水位上涨,淹没农田房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方才北上南下。”
代文墨还是摇头,“我且问你,谁说此时是刺史所为,下属官员又是何人?出于什么立场什么缘由让他们支持刺史所作所为,置我大燕百姓不顾?这是谁人告知你等的消息,证据又是什么?”
学子委委屈屈,相同答案的同学也在一边帮腔,“可是先生,这是难民所言,也是江南道传来的消息。”
这位学子家中在江南有些产业,这些事情不止是从难民身上挖掘出来的,更是从家中得到的一手消息。
代文墨笔一扔,拿着卷成一卷的书想敲开这群学生的脑子,“难民所言并非不对,不对的是你们!难道他会说,你只会听?你要分辨,分辨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更有可能他们说的就是真话,但事实恰恰与之相反!”
唉,怎么带出这么一波榆木脑袋的学生,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座师。
时柯在一边拉架,为他们说好话,“文墨兄莫要心急,学习嘛,不都是一次一次吃教训吃出来的。”
学子们:“……”您不如不说话啊时先生!
看完他们的前半张答卷,虽然答得一塌糊涂,但总能养出独立思考的好习惯。后半张答案写的还不错,尤其是有几个学子以方寸山庄为例分析,引申到不少事情上,还给出自己的答案。
虽然想法稚嫩带着天真,但其中部分方法倒是可行。
时柯和代文墨各自点评一部分,最后时柯总结道,“以工代赈,阻流民之势,可养活小民不下万人。今以此法行之,使百姓得利,不忘根本。”
学子:“学生受教!”
待考核结束,学生要离开山庄时,已经六月末即将七月。难民一事也快了结,庄子上的工头带着他们回城门口登记,说明他们没有乱窜成为流民。而此时,庄子上的防御建筑也可以收尾,时柯心满意足。
阿勒汗送来消息,他们已经组好船队,跟着镖局的人一去南下,前往黔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