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一时竟是听不明白, 什么叫“庶弟与北镇抚司有联系”?
时府一直站在南镇抚司的立场上处理问题,和北镇抚司关系微妙,双方按理说是关系密切的伙伴, 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互相防备下绊子。
时晏本人在南镇抚司上值多日,隐约知晓什么两方恩怨。
可庶弟怎会和北镇抚司扯上关系。
他下意识反驳道,“这不可能。他一读书人和锦衣卫怎会有关系?”
时晏拒绝深想里面的缘由。
闯进来的锦衣卫脸上横肉一抖,怀疑看他, “你真不知?”
看他表现确实不像是知道的模样,以防万一,糙脸大汉还是多问两句。
时晏只感觉荒唐, 他一点也不心虚地往时柯身上扣帽子, “我那庶弟平日里嚣张跋扈, 连我都不放在眼中,又怎和北镇抚司混在一起?”
这话你倒是真敢说出来。
锦衣卫能被派出来钓鱼,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探查时府的利害关系。
他瞅着时晏谎话张嘴就来一点也不脸红的脸皮, 深觉这是个人才。
南镇抚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锦衣卫又放了两句狠话这才离开,一出门绕了几个弯才回南镇抚司找杨林海汇报。
“你说,时晏不晓得时柯与北镇抚司的牵连?”杨林海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稍眯。
“是, 大人。据小的观察, 时晏确实对此毫不知情。”一脸横肉的锦衣卫站在杨林海对面禀报。
坐在上首的杨林海挥挥手让他出去,自己一人坐在房间内思考。
时晏不知道时柯和北镇抚司的关系。
时柯明显和北镇抚司有牵连,赵毅手底下的人对此百般维护。
不过一个未入仕举人,那儿值得他另眼相待?
要说这举人身后的势力, 杨林海看不上眼, 两个过两年致仕的老家伙, 几个还没长成的小吏, 不值得锦衣卫忌惮。
杨林海坐直身体,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赵毅这家伙还没成亲,连个房里人都没有,连带他手底下的锦衣卫大多数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
外头上值的锦衣卫听到房间里传来两声闷笑,互相看了眼就当没听见。
他们上司有病的时候居多,反正是自己人,发病就发病吧,只要别说出去就成。
时府。
那一脸横肉的锦衣卫走后,时晏得知了庶弟非但没得到教训反而傍上靠山的消息。
一时之间,眼睛恨得发红,牙根跟着痒痒,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剥皮拆骨嚼巴嚼巴吞下去。
什么好事儿都被他赶上!
分家前有座师同窗相助,分家后又和北镇抚司关系亲近,两座大山摆在他身后,时晏动一动手也要顾忌对方实力。
一咬牙,想到地底暗格中的信,时晏甩袖进了书房。
他可以同意对方要求,条件是杀了时柯。
举子犯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即时犯下重罪,也只能让学政大人处置,除非是圣上下令锦衣卫抓捕归案,否则他们没资格处理举人。
所以,想让时柯进牢房挂掉比直接杀了时柯还要难办。
时晏写完最后一字,绑在信鸽脚上放飞。
檐角切割出的天空下,鸽子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时晏关上窗,回到书桌旁练字。
作为几边人都惦记着的时柯,他已经做好前往座师家的准备了!
不过长风一看他们老爷同手同脚的样子就知道这太紧张了。
难道两位座师比锦衣卫还难搞?
时柯:“……真的吗?”
真的这么紧张吗?
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同座师相处啊。
上辈子家中没有长辈,只有一个哥哥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大。
这辈子有个亲长辈还是时老夫人那样,他直接开怼。
但是,但是两位座师不一样。
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两位老人,只是恰好是他那届主考官,这才有了师徒之名。
这次去就是把师徒之名落实。
“万一,万一座师看过之后不满意我不收拜师礼咋办?”
时柯忐忑不安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去见座师的当天。
长风见这情绪没影响到时柯正常发挥,开导两句任由他去了。
第一家去的是主考官关焕青家,一见面被拉住念叨许久,即时是在吃饭时关焕青还在叮嘱命途多舛的小弟子,“我与你师娘就在家中,有什么事就来聊聊。”
时柯在没见真人前听好友提起过关座师是真的话不停歇的关心人,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见了面才知道,这哪儿是不停歇,这是甩水一样的甩子字吧?
通常他上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下个问题就到。
不用他回答,座师会看着他的形象脑补。
最后还掉了两滴泪,抓住时柯的手道,“唉,我当师父的竟是庇护不了我的学生,真真失职!”
时柯:……?
啊?您脑补到什么地方去了啊座师!
学生好端端坐在您面前呢!
等到吃完饭,时柯出来脑袋嗡嗡的,仿佛还残留着关座师的话语。
直到进了戚风家中,脸色还蔫蔫的。
戚风一看,大笑,“岁寒必然从丹晖家中出来。”
丹晖,关焕青座师的字,戚风座师又称戚无痕,两位座师嘴里经常提起对方,听闻这两位当年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科秀才。
时柯点点头,给座师见礼,“学生时柯时岁寒见过先生!”
“好,免礼!”戚风亲自把着他的手臂,很是好好大量一番自己的小弟子。
这一看不得了,“岁寒啊,你这身子骨要练练。”
在练了在练了座师。
时柯心如死灰地想,他天天早起要绕着庄子的地走一圈巡查,就为了看幼苗长势,生怕自己手里没粮食。
想想那些地的面积,他真的有在锻炼啦师父!
或许是他的绝望逗笑了戚风,年过半百的座师又是一阵大笑,笑得他耳朵都聋了。
戚风似乎和关焕青是两个类型,做事雷厉风行,一针见血,从不拖泥带水。
一下午和时柯讨论了若干问题。
包括不限于他即将开展的救济方案。
“难民一事终究需要解决,学生做不了别的,施粥救不了很多人,只能为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事情和时柯的计划有关系。他将难民分为北方和南方两部分。
南方部分交给阿勒汗执行,有锦衣卫的震慑,想必他干不出出格的事来。
北方方案的重点是山庄发展。
这一事还是时老爷子给他的灵感。
山脚下村子里的人也是老爷子救回来的孤儿捡回来的乞丐。
他想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从难民中挑一些好苗子培养不行吗?
能为自己挣个好名声的同时培养未来的中干力量。
尤其是茶馆最近风头太盛,需得找个商铺与之打擂台。
这事儿还要再操作一番。
新找的商铺不能与锦衣卫有任何联系,商队也要重新组建,正好从难民中抽人。
戚风从中看到短暂解决问题的希望,连忙追着时柯询问。
时柯在关焕青家解答过一遍,这次说得更是流利。
南方因水患来的难民只会越来越多,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如果继续拖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
更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不如直接招人做事,正好庄子上的防御工事他想要升级一下。
如果从难民中找些人才,那就是淘到金子了!
“学生想着,也不用给他们多少银钱,每天干活包吃包住就好。这会儿正是夏季,不需要结实的木房取暖,只要搭建容身之所就好。”
“吃的就从附近村子收,价钱用东市价格,免得他们进城辛劳,算给他们一个进项。”
“难民里总能淘到有本事的人,组成工程队给人帮忙也可以。只是不能抢了现在工程队的饭碗,关于这点,学生还没想到。”
说完,时柯略微有些忐忑,他之前说完这些话,关座师直拉着他的手哭,哭得他安慰许久才走出关府大门。
戚风很是明白关焕青的感受。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小弟子想出这个法子?
关焕青有过养不起夫人的经历,所以去考进士。对他来说,这是最容易获得生存保障的途径。
而戚风是经历过先帝时期,知道边关将士们时常没有饭吃,后方拨不出粮草,经常被户部卡着脖子。所以他弃武从文,来解决问题。
那么,他的小弟子又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想出这个方法帮助难民。
戚风眼神复杂看了时柯一眼。
时柯:“?”
是他吃得太多了嘛?座师怎么这么看他。
该说不说,座师家点心好好吃,不干不腻,三口吃干净搭配一口茶,清香满口!
唔,我再吃一个就住嘴!
放在戚风眼里,这就是时府苛待庶子的证据。
倒不是他想得这样 ,是时府的问题。
时府越缺少什么越显摆什么,越缺钱就越显摆自己家有钱。
甜点恨不得直接上一斤红糖。
时柯虽然喜欢吃甜点,但是谁家甜点是二百分糖的???
所以他不怎么吃时府的甜点。
座师家不一样,甜淡相宜,配上御赐的茶水,格外香甜。
走的时候,戚风嘱咐他这事儿需要一个章程,这里面人员混杂,要格外注意。
先不要出人头地,等上面决断。
“事情背后牵扯甚广,只怕是要委屈你。此事功劳只能让我和丹晖认顶。”戚风和关焕青的话一模一样。
时柯没有愤懑之情,反倒是卸下包袱一样松口气,乐道,“这事儿学生只是支个招,具体操作和细则还要座师完善,学生只是牵个头,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本来我也是出于私心。我那庄子还少点防御设施,但是不能耽误人农忙,这不就缺人嘛,想着谁干活不是干,这才有了主意。”
戚风笑着捋捋胡子,没说话。
看到难民的人很多,但是想为他们出一份力的人很少。
他这个弟子,还是修行不到家。
换成老狐狸,事儿不干,功劳先请了!
时柯在戚风家中吃过晚饭,和长风一人拎着一个盒子回茶馆去。
明天要给同窗写帖子邀请来山庄看桃花!
四月山下桃花谢了干净,五月时山上还开着不少!
端午看桃花,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