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叶站在台上,金色的、银色的彩色箔片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演播厅里的灯光很亮很烫，照得人头脑昏昏沉沉的,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晃动的影子。
难受,想睡觉，但池叶知道台下都是期待他、喜欢他的粉丝,还有很多盯着他的记者，他打起精神,不想表现出异常,既是为了镜头前的形象,也不愿令这么多人为他担心。
他抬起右手将落在头发上的一片金箔摘下来,左手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奖杯笑着朝台下的粉丝挥了挥手,叮嘱她们早点回家。
时间不早了,舞台上到处都乱哄哄的，《音乐少年》最后一期的直播刚刚结束，主持人已经退场，选手们四散开去,和到场的亲朋好友说话；工作人员忙着清场,指挥观众有秩序地离场；媒体则四处拍照找素材。
池叶一个人站在舞台边上,帮着工作人员把粉丝劝走。
发烧好像比下午的时候更加厉害了。
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意识也有些飘散。
但比赛的紧张和拿到冠军的兴奋还充盈在他的心里,耳边都是欢呼和赞美,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粉丝和嘉宾都在向他道贺，或者要与他合照，简直忙不过来。
这让他开心雀跃,像梦一样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一切真实的东西都在眼前,这么久的付出取得了相当不错的回报，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池叶！”
这边粉丝刚离场，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池叶回头一看，是刘子勤，旁边跟着一个和他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女性，一脸兴奋和善的笑意。
刘子勤先问了池叶的身体情况，问他发烧好些没有。
池叶笑着说舞台上热，感冒早被赶走了，没什么事。
刘子勤这才揽着女人的肩膀，亲昵地说道，“妈，见到偶像你可要稳住，别太激动。”
又故意用吃醋的口吻对池叶说，“池叶，来，和你介绍下，这位是姜女士，我和你说过吧，姜女士可是你的铁杆粉丝。刚才比赛一结束就想过来找你拍合照了，估计今晚看你的时间比看她自己儿子都多。”
池叶忍不住被刘子勤的介绍方式给逗笑了。
他笑着朝刘子勤妈妈伸出手，“阿姨好。”
刘妈妈，也就是刘子勤口中的姜女士赶紧握住池叶伸过来的手，一个劲地夸赞道，“小叶今天辛苦了吧。你今天唱的这几首歌真好听，钢琴也弹得好，小小年纪就能这样，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我家臭小子就该多和你玩多向你学习。”
池叶笑道，“子勤也很棒，平时唱歌都是他教我。”
刘妈妈「哈哈」笑起来。
刘子勤听着，立刻在一旁说道，“姜女士，哪有你这样踩一捧一的。你这话要是随便在外面说，可是要给池叶招黑。你儿子也是有粉丝的。”
刘妈妈根本不理儿子，“别啰嗦些有的没的，快给我和小叶拍几张照片。”
又问池叶，“耽误你时间吗？”
池叶调整了一下姿势，问道，“阿姨想怎么拍？”
刘妈妈赶紧拿出手机，一边勾住池叶伸过来的胳膊，一边指挥自己儿子，“用我的手机，开美颜相机。这个角度拍……对对。多拍几张。”
刘子勤一连按了好多张，池叶又配合着换了几个姿势，然后刘子勤叫道，“妈，够了，足够你发朋友圈羡慕死你的小姐妹了。”
刘妈妈笑嘻嘻拿过手机，“拍得还行吧，我还得再pp图。”
池叶看着他们母子间的互动，嘴角一直挂着笑。
他们三拍照的这会儿功夫，又有人来找池叶，是宋泽和杜长明。
刘子勤见状，知道他们来找池叶肯定是有事要谈，自己在旁边不方便，便拍了拍池叶的肩膀，道，“你先忙，之后我们再约饭。”
得到池叶的回答，就带着刘妈妈先走了。
宋泽和杜长明也是先问了池叶的身体状况。
池叶用刚才对付刘子勤的话术敷衍过去。
他当然也可以说自己难受，想马上回家躺下睡觉，明天再谈工作。
但今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怎么能够先走、扫了所有人的兴。
而且宋泽过来明显是有事要找他说，他不可以因为一点感冒影响工作。
演播厅里确实热，池叶脸上又带着妆，看不出来什么。
宋泽便不再多问，转而说道，“这几个月辛苦了，你今晚的表现很好。不过今晚可不是结束，过两天还有一些采访和节目需要你来。”
宋泽把后面的安排说了，说完又道，“今晚来了很多嘉宾，你的表现，现在不止是节目组和观众看到了，还有其他人、更多人看到了。我刚才和长明说了，这边有几个广告商想找你谈合作，还有几家唱片公司想找你出歌。”
池叶眨眨眼睛，看向杜长明，广告的事都是杜长明在接洽。
杜长明道，“代言我和公司这边来负责，别的你自己拿主意，主要看你想往哪个方向发展。”
池叶想了想，出歌是他喜欢的，也是春和时代给他规划的路线之一，“音乐是我想发展的方向，宋导可以先把几家唱片公司的资料发我看看吗？”
“没问题。另外，”宋泽笑笑，“《音乐少年》结束了，后面我还会筹划一档新的音乐类综艺，可以提前预定你的档期吗？”
池叶笑道，“当然可以。只要有时间我一定。我还要谢谢宋导这几个月的照顾。”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然后池叶又被拉去和媒体拍了些合照，一直忙到十二点多，才算结束。
忙碌了好几天，此时，大家都累了。
演播室慢慢沉寂下去。
家人来到现场的选手，都和家人一起回去了。
工作人员也差不多清理好了现场，准备收工回家。
因为宋泽刚才说起广告和出歌的事，杜长明等不及，风急火燎去和相关公司的负责人了解情况去了。
池叶和众人一一告别后，回到化妆间简单卸了妆、换了衣服，一个人往电视台外面走去。
从演播厅出来，寒风迎面吹来，池叶这才觉得全身发冷，头重脚轻。
他裹紧羽绒服，缩着脖子，站在演播厅后门门口等车来接他，他刚给司机发了消息，应该不一会儿就会到。
在等待的这一会儿功夫里，池叶脑海里朦朦胧胧地闪现过许多事情，有今天在舞台的画面。
唱歌的时候，弹琴的时候，舞台下的欢呼，舞台上的灯光，那些开心的、甚至可以说是辉煌的时刻，一切都像在梦里似的。
又浮现起刘子勤揽着刘妈妈肩膀、母子两人言笑晏晏的画面，接着，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参加少年宫的表演，爸爸妈妈在台下鼓掌、给他录像的场景，表演后，妈妈会带他去吃炸鸡和可乐，给他买冰淇淋和玩具小汽车。
要是他还在原来的世界就好了，要是爸爸妈妈还在就好了。
这样开心的夜晚，在他拿了最高的奖励之后，他也会和家里人一起回去吧，回去吃东西，睡觉，喝妈妈做的姜汤，或者什么都不干，也是成倍的开心。
他看向远处迷蒙的黑夜，昏黄灯光映照出的天空，衬出一些狂欢过后的寂寥。
他呼出一口热气，垂着眼睛，懒懒地靠在门口的一根立柱上，整个人轻飘飘地，像踩在云端，踩在一团棉花里。
好像发烧发得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也可能是在演播厅里一直支撑着他的那股力没有了，整个人都有些松懈下来。
“池叶。”
“池叶！”
迷糊里，池叶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紧接着，鼻尖就传来一阵冷冽的古龙水味道。
他慢悠悠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然后惊讶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顾从舟皱眉看着池叶疑惑的表情。
池叶缓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来啦？不是要开会吗？”
“开完了，顺道就过来了。”
“哦。”
池叶还在懵逼，脖子依旧缩在羽绒服里，只露出两只清亮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顾从舟先开口，“今晚的比赛我都看了。”
池叶微微抬起头，把脑袋从羽绒服里抬出来一截，扬起脸笑道，“嗯，我得了冠军。”
又抖了抖袖子，大大的宽松的袖子里竟然藏了一个水晶奖杯。
他把奖杯推出来，握住奖杯的底座，给顾从舟看，“你看，这是我的奖杯。”
顾从舟的目光从奖杯上掠过去，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但真实存在的赞许，“嗯，不错。”
池叶嘴角往上扬，展现出一个明快的笑容，眼睛比之前还要清亮。
他微微移开目光，带着笑，看自己的奖杯，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顾从舟的目光跟着落到池叶的脸上，少年瓷白的肌肤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半晌后，顾从舟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抬起手。
冰冷的掌心碰到池叶的额头上。
池叶顺着把脑袋搭在顾从舟的掌心里，这让他觉得原本很重的脑袋轻松一些。
顾从舟的手顿住，没动，“发烧了？”
池叶低低道，“吃过退烧药了。”
顾从舟漂亮的眉眼皱得更深了，声音却轻了下来，“发烧了干嘛还比赛？”
池叶含糊的呢喃了一声。
顾从舟用掌心感受着池叶额头的温度，“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难受吗？”
“还行。不难受。”
说完这句话之后，池叶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一阵委屈的情绪，明明之前都觉得没什么，感冒这么小一件事。
比起比赛拿奖来说太微不足道了，他在影视城里当群演的时候比这惨得多的时候都有过。
但顾从舟这么连翻一问，他竟觉得特别委屈，好像之前的那些坚强瞬间就出现了裂痕，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比赛夺冠的兴奋，汹涌而出。
他并不想在老板面前失态，而且很难为情。
可一旦出现这种情绪后，越想止住就越止不住，委屈和想被安慰的心情一下如泄洪般流淌出来。
偏偏顾从舟还问道，“真的？”
顾从舟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冷淡疏离，高高在上，但又和往常有些微的不同。
池叶垂下眼睛，一丝委屈和蒙蒙雾气染上眼尾，嘟囔着低声道，“有一点难受，头晕，累，想回家睡觉。”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感到自己的手被牢牢抓住了，接着就被带进了车里。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库里南的副驾驶位宽大而舒服。
顾从舟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睡觉，到家了我会叫你。”
池叶确实是累极了，而且和顾从舟两个人在一起的空间让他感到很放松，不需要再保持警醒和自持。
座位被放平了下去，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池叶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好像要把前些天失去的睡眠全部补回来一样，一觉睡下去，完全人事不知，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家，也不知道怎么上的楼，上的床。
他只知道自己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夕阳西下，是一个天气晴好的冬日黄昏，太阳像一个橙红色的灯，远远垂挂在天边，将窗外染成了一片橙色。
他扭头看了眼外面，然后从床上半坐起来，身体还是有些病后的疲乏空虚，但是经过长久的睡眠，已经舒服很多。
他怔怔的看了会儿，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睡着前发生的事情。
他模糊地记得晚上在演播厅门口遇到了顾从舟，上了他的车，后来呢？
那晚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好似脑袋都被高烧给烧糊涂了。
一时都不能确定，顾从舟真的来接他了？
这时，书房门推开，穿着真丝家居服的顾从舟走了进来。
“醒了？好些了吗？”
顾从舟在他床边坐下，端详着他的脸，“周医生来给你打过的退烧针了。39.8度，你知道你自己高烧到39.8度了吗？”
看到池叶懵逼的表情，顾从舟挑挑眉，听语气很不善，“以后生病了不许出门，工作必须和我报备，别忘了你和我签了合同。”
他的视线从池叶身上扫过，加强道，“知道了吗？”
“哦……”
池叶又摸不准老板的态度了。前段时间顾从舟对他很冷淡，感觉自己随时要被开除。
但一起吃早餐那天，还有记忆里那天晚上，顾从舟又很好相处，今天这态度…
…难道又要变回去。
池叶正迷茫着，忽然却又听顾从舟说道，“你既然和我是合法伴侣关系，以后要和我好好演。”
“嗯？”池叶不懂这话的意思，他可一向是尽职尽责很认真。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你可以……”
顾从舟顿了顿，“完全把自己当成主人，提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