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惊寒来到一间石室，上次他在这里闭关是在百年之前，那时他差点突破洞虚七层进入大乘境界，如果不是忽然传来时苒的死讯……
当他看到那半边暗淡的师承玉珏时，他忽然感到他生来就苦心求索的“道”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时苒对他有多重要。那种超越一般师徒的情谊在他平静无澜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心境出现裂痕，只差半步就走火入魔。
幸好，在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之时，他用他最擅长的控心术封锁了自己关于时苒的记忆。
从此，之后时苒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他知道他是他死去的弟子，唯一的弟子，仅此而已。
那些莫名的情愫随着二人相触的点滴一同封存，他想，他可以试着毁掉那段记忆，可是他没有。
当他看到林陌的时候，那被封存的记忆隐隐松动，只要一丁点线索他就可以想起全部。而凌冰月和林陌在树下的谈话让他找到了线索。
哪怕隔着百年，外貌也有所不同，但夏惊寒一眼就认出了他。
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心湖泛起了涟漪，却没有预想中的惊涛骇浪。所谓的情劫似乎已渡过，他也隐隐有了突破洞虚七层的迹象。
……
“诶，我说刘胖子，你自己来混吃混喝就算了，你还带着你徒弟来啦！”柳如梦手持红绫摆好招式，对刘长生丝毫不客气。
刘长生笑呵呵地道：“你们师徒霸占着林小友数月之久，就不准我们师徒来占占便宜？！”
尹寒星负手立于刘长生身后，对两位为老不尊的首座的争论毫无兴趣，目光锁定在正在厨房忙碌的林陌身上。
说实话，被尹寒星盯着的感觉着实不太好，林陌感觉芒刺在背，他一直觉得奇怪，尹寒星无论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都很友善，可他就是不愿和他亲近。
林陌将新出锅的清透柔软如宣纸的煎饼端上桌，配合着土豆丝炒肉，凑成一道怀旧美食。
徐婉灵深吸一口气，道：“好香，这个要怎么吃？”
“卷着吃。”这是林陌地球故乡的一道家常菜，一向对故乡没什么特殊感情的林陌，忽然有点想家了。
夏惊寒已经闭关六个月了，从他闭关那天起，柳如梦和徐婉灵就住进了玉衡峰，美其名曰是照顾和保护林陌，但在林陌看来二人只是为名正言顺地蹭饭找了个理由。
“唉，寒星。你看你夏师叔这里山明水秀、灵气丰盈，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不如我们留下来，待到你夏师叔闭关归来再回去也不迟！”
“呵，我说死胖子你还要不要脸？！你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柳如梦舞出红绫，看样子是要和刘长生打上一架。
林陌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叫道：“行了，住一天一人一万灵石！”
几人听了都僵了一下。
柳如梦秀眉一挑：“什么？一万灵石？我堂堂摇光峰首座一月的供奉才一万灵石，我说阿陌啊，你这是杀熟啊！你和夏冰山呆久了也变得和他一样无情了？”
“是啊，林小友我们是旧相识了，而且还有共同爱好，我住在这里我们可以切磋厨艺，不如你少收点，一天一百灵石可好？”刘长生这时选择站在柳如梦一边。
“一天一千。”
“……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不行，不交灵石就走人！”
“好，成交！”
最终，林陌在两个老油条喋喋不休的劝导下，帮四人打了个折，柳如梦和徐婉灵两人共收一千灵石，刘长生和尹寒星两人也如是。
“话说林陌你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徐婉灵绕着头发笑着问道。
林陌耸耸肩：“总不能让你们白占便宜吧？！”
众人：“……”
林陌最近心里很不踏实，总感到一种世界末日的气息萦绕着整个修真界，虽说末世如果真来了，要那么多灵石可能也没卵用，可到最后时刻说不定有机会兑换一张诺言方舟的船票呢！
总之，不知道干什么的情况下，攒钱总是没错的！
夜里，林陌睡得很轻，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林陌披上外袍，悄悄打开房门，便望见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伏在地上，似乎在梨花树下找寻什么。
“凌掌门，你大半夜的在做什么？”林陌不解地望着伸手挖土的凌冰月。
“呃……找你师父埋在地下的酒啊！”凌冰月双手不停，终于挖出三个土黄色的小酒坛。
“来，快来尝尝你师父酿的梨花白！”凌冰月兴奋地直嚷嚷。
“他不是我师父。”林陌一边走一边嘟囔。他和夏惊寒确实算不上师徒，他不曾拜夏惊寒为师，对夏惊寒的称呼也一直停留在略显生疏的“夏首座”。
凌冰月一怔，笑道：“你别见怪，我想必是老了，总不自觉地把你当成时苒。”
林陌笑了笑，平复一下心绪，道：“夏首座还会酿酒？”
凌冰月点头：“时苒闲来无事喜欢小酌几杯，我和他算是酒友，可惊寒的酒从来都是只给他一个。我甚至觉得惊寒酿酒，就只是为了他。”
林陌苦笑：“人都不在了，可酒还在这。”林陌庆幸，幸好夏惊寒不在，否则不知会不会睹物思人。
“是啊，”凌冰月扬扬手里的酒坛，“百年陈酿，只此三坛，要不要尝尝？”
林陌犹疑一下，拿起一坛酒：“先送我一坛吧，我改天喝。”
回房后，林陌心中的失落愈发强烈。他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他起身打开酒坛的泥封，给自己倒了杯酒。清冽的酒液中带着梨花的幽香，甫入口时微涩，之后清香甜蜜蔓延整个口腔，再然后所有甜香消失，只留下淡淡的苦。最神奇的是，最后还有回甘，淡淡甜和梨花的香。
夏惊寒那样无情的人，竟然能酿造出层次如此丰富的酒液，林陌笑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将一坛酒喝完。打开房门，想再向凌冰月讨一坛。
可院子里寂静无人，想必凌冰月深夜到来只为寻酒，拿到酒后就回去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和天上明月对望之时，忽然产生一个让他自己都惊诧的念头——他想念夏惊寒，非常想念。
“林道友，这么晚了还不睡？”
尹寒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陌回过身来，道袍齐整到一丝不苟的清秀男子对他微微一笑。
“你不也没睡吗？”
“我有事情正想和林道友说，林道友没睡正好。”
“何事？”林陌不解。
尹寒星将身后的长剑解下递给林陌，那柄长剑除了剑柄露在外面，整个剑身都被黑布包裹着。
当林陌接过剑时，他清楚地听见长剑发出类似呜咽的悲鸣。
林陌双手一颤，一道白光自眼前闪过，一瞬间他仿佛跌进了云里，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你那边怎么样了？”尹寒星揽着失去意识的林陌向刚来到院中的刘长生问道。
“很顺利。柳如梦和徐婉灵都对我没什么防备。”
“凌冰月呢？”
“放心，我放出的追踪符显示凌冰月已经回到了凤鸣山，她不知道我们要动手。”
“好，”尹寒星望着倚在他身侧的林陌，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个人我带走了。”
“‘地狱十九变’的功法呢？”刘长生面色阴沉，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蔼然。
尹寒星冷笑一声，召出一块玉简抛向刘长生。
刘长生接过看了几眼，神色松弛了一些。
尹寒星揽住林陌，转瞬间身影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
林陌在剧烈的昏眩中醒来，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分外陌生，昏暗的房间里燃着长明灯，桌案上造型奇异的香炉燃着一种陌生的香料，和他在玉衡峰闻过完全不同。
最触目的是四周墙壁上的壁画，就连棚顶都有。壁画的颜色瑰丽，纷繁复杂，似乎是一些异教神魔的画像。
林陌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已经不在长祁山了，而是在某个邪宗之中。
“你醒了”尹寒星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之中，一双好看而明亮的眼睛正望着他。
林陌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情景，他记得尹寒星拿出一柄长剑给他看，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就是在那个瞬间着了道。
“你要做什么？”林陌问。
“我嘛，就是想见见你，毕竟我们是老朋友了。”尹寒星声音中带着慵懒的笑意，与在长祁山时判若两人。
林陌顾不得细想他话里的深意：“原来你和魔教勾结，还是说你原本就是魔教中人，来长祁山当内线”
尹寒星莞尔，缓步走向林陌，在床边坐下。
林陌试图运转灵力，果然徒劳无功，他体内的灵力似乎完全消失了。别说灵力，他现在连体力都没有，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使不上，别说修真之人，就连凡人恐怕都打不过。
尹寒星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
“你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和你叙旧，”尹寒星的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仿佛面对的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心上人。“时苒，我等了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