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发生车祸后,受伤的一批人都被送到了医院。当时情况混乱,费凌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机掉在哪里了。
他换了病号服,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
费凌有些昏沉,出了失忆事故,但他又不想休息。
像是在玩单机侦探游戏……他得分析清楚现在的情况和线索。
首先是失忆了,记忆停在两个月前。
手边有一把钥匙,是衣服里放着的,像是住处的钥匙。
费凌猜测自己应该是住在这里,大概率是放假后决定到D城旅游,看日期是刚来不久。
但只是推测,无论怎样回想,都无法获取相应的记忆。
费凌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医院是私人医院,住院部很安静。做完了一系列颅脑检查,已经到傍晚了。医生也判断不好原因,意思是照理说不至于失忆,但可能是受了碰撞或者刺激。
费凌默读了一页检查报告,每个字都认识。
他没有丧失除了两个月记忆之外的其他意识、常识。
“失忆?”
他身边的无名氏一脸惊诧。
无名氏是个年轻男人,模样很眼熟,高个子,衣着整洁。
他很着急,说了自己的姓名来历。
“我对你没有印象。”费凌有些疑惑,“也没有听过段英叡这个名字。”
段英叡难以置信:“我和你认识很多年了,不止两个月……你怎么把我忘了?”
费凌看他的眼神逐渐变成了怀疑。
这人到底是谁?
“没骗你,给你看我俩的照片。”
段英叡匆忙给他看了自己的手机屏保——上面是他和费凌的合影,费凌还穿着高中校服,好几年前的照片。
他又把一个相册打开了,缩略图里全是费凌从小到大的各种相片扫描版。
费凌看了,既惊讶也不解:“你为什么有我这么多照片?”
“因为……我是你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段英叡又给他看了自己的个人证件,连驾驶证都翻出来了。
费凌还以为他会说他是男友。
等费凌看完了,段英叡停顿了片刻,犹疑
地问:“你还记得段申鹤吗?”
他正观察着失忆后的费凌。
已经恢复清醒很久了,也不休息,坐在那儿看他的证件。
既困惑,也很冷静。
段英叡说完,有些忐忑。
穿病号服的长发美少年轻轻皱了眉:“我没有印象,他是谁?”
……太奇怪了。
应激状态下产生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将自家的两个哥哥都抹去了?
费凌还记得谁……?
段英叡一一念了几个名字,费凌的老师、师兄、同门,问他是否还记得是谁。
费凌很配合。
“这些我都认得。”
“柳良辞呢,你还有印象吧?”
出乎段英叡的意料——费凌还是很困惑:“这是谁?”
段英叡怀疑他把亲近的人都忘干净了:“你记得妈妈吗?段韵。我和段申鹤是段韵的孩子。”
“记得,她前阵子说下半年要被外派到北方了。她早年因为一些原因在C国那里收养了我,我也记得父母的情况。她有其他孩子?我从来没听她说过。”费凌也在琢磨,“这么看来我的记忆只是缺了两个月,以及一小部分人?”
段英叡面色不太好,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
失忆是一回事,以后说不准能想起来……他担心费凌的身体出现复杂后遗症。
段英叡走到床前,蹲下身和费凌解释:“没什么……只是失忆而已,你别担心,可能明天就想起来了。”
他把自己的语气尽量压得不那么焦虑了,但费凌还是听得出来。
段英叡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他和段韵长得有几分相像。
他们也算是兄弟关系。
费凌想了下,也安抚道,说:“没事,你别担心我。”
段英叡看着他受伤缠着绷带的手脚,仍有些焦躁:“我们先回家,在D城不好。”
他已经联系好包机打算将费凌送回首都了,D城的医疗水平比不上首都,在这里待着也不方便。
他考虑着回去之后的安排。
手背忽然被轻轻碰了碰。
费凌忽然问:“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前男友澄澈的蓝眼睛盛着不解。
“……也不是,只有我这么叫你。”
“为什么。”
该怎么解释……
费凌已经把他忘了,还要再提以前谈过恋爱的事吗。这个称呼是他们恋爱之后才有的。
段英叡还未想好如何回答,门从外面推开了。
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很匆忙地推门而入,神色焦急,他一眼就看向了病床上坐着的费凌,眼神微微一怔。
费凌默不作声地观察他。
这样的表现、态度,大概是非常担心自己。
但费凌不认得这是哪位了。
“我听到你出车祸就过来了,还好吗,现在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男人分明是很斯文沉稳的外表,但从进来开始就显得很忙乱,仿佛是慌了神还没缓过来。
是自己非常亲密的家人、朋友吗?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你先坐吧,这里有椅子。出了一些意外,我不记得你是谁了,可以介绍一下吗?”
费凌只得这么问。
这话一出,走近的年轻男人表情一瞬空白,诧异道:“什么?”
段英叡解释道:“失忆症,但情况比较复杂,他忘了这两个月的记忆,也不记得一些人,包括我和我大哥。”
段英叡对柳良辞印象很一般,因为这人和费凌的关系也有些太近了,当然现在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按医生的说法,多接触他忘记了的场景、人物,有利于他恢复记忆。
这话一说,柳良辞也沉默了。
“能恢复吗?”
柳良辞有些担心。
……这种失忆无疑会影响费凌的日常生活。
两个月的记忆,还有费凌老师给他的各种作业、下学期初的校展、即将参加的比赛……
柳良辞已经能想到费凌之后手忙脚乱重新安排的样子了。
而且对他的身体肯定也有影响……
“可能明天就想起来了,你这段时间先休息。”
柳良辞在心里叹气,俯下身安慰他。
他又对费凌自我介绍:“柳良辞,我也是帝大美院的学生,与你同一届,但我是雕塑专业的。
我俩在艺术展正式认识。”
说完这番话,柳良辞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他和费凌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场景,他也是这样做自我介绍。
“前几天放假,我俩一起来D城旅游,今天下午出了意外,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他继续说。
费凌对他说的这些事没有一丝印象。
但他觉得柳良辞很眼熟。
他们以前应该很熟悉。
“总之……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和你身边这些人,没关系,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柳良辞又说。
费凌说:“你们看起来好像比我更担心。”
柳良辞愁淡地笑了一下,说:“这也很正常。”
段英叡刚好收到了航空公司那边的信息,他和柳良辞解释了一番转院回首都的事。柳良辞留在病房里,段英叡则准备去办转院手续。
费凌听着他俩商量,倏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他问,“我是不是有个男朋友?”
这话一说完,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一左一右两个男人都表情微妙,既盯着他看,却又不回答。
“怎么了?”
费凌更奇怪了。
难道是他记忆混乱,错乱臆想出了一个男朋友?
费凌察觉这段记忆时也觉得古怪,因为他压根没有谈恋爱的计划……而且他是个直男。
段英叡酌量着说:“这件事以后再说,费凌,医生说了不能急着给你灌输以前的事。”
他本就是不赞同费凌和那个男友的……现在失了忆,所谓的男友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
失忆的费凌,更容易受那个心机男朋友的影响了。
万一有什么新的意外,段英叡无法接受。
……这段关系最好就这么断了。
“所以是真的有这个人?”
“这件事先不要问了宝宝,休息一会儿,我去办转院。”
段英叡已经决定噤口不言。
柳良辞在一旁沉默。
等段英叡走了,他解释道:“你以前是有一个男朋友。”
“是谁?”
柳良辞欲
言又止。
要说吗。
费凌失忆,什么也不记得,而傅司醒的男友身份太过亲密便利了……如果他把费凌带到了海外呢?
“我和他是不是在闹分手?”
费凌不明白为什么两人都是这种回避的态度。
或者,就是这两人之一?
柳良辞温声说:“以后再说,听医生的。”
“是你?”
费凌忽然觉得很有可能。
柳良辞怔忪了片刻,门又从外面打开了,护士走了进来。
为什么都不愿意说?
费凌很困惑。
当天晚上,费凌乘机飞回了首都。
段申鹤已经在机场等着了。
费凌受的伤都不重,但段英叡和柳良辞已经把他当成玻璃娃娃,恨不能拿个防撞箱子把他装起来。
“我不用你抱我……背我也不用。”
费凌话未说完,就被段英叡拦腰抱起来了。
“宝宝好像瘦了点。”
段英叡和他说。
对于费凌而言,即便和他是养兄弟关系,但现在的段英叡也宛如一位陌生人。
被这么抱着,说这种话,他感觉有点奇怪。
一抬头,费凌就能见到段英叡的面庞。
人如其名,很英气,气质像是帝大校园里篮球场上那些男生。
他不叫段英叡哥哥,对方也没有纠正,像是不介意也习惯了。
“你也在帝大?”他问段英叡。
“不是,我在帝音,学作曲的。”
“……看不出来。”
“你以前也这么说。”
段英叡忽然笑了。
是吗。
但会这么评论,说明自己和这个哥哥以前也不太熟。
他这么想着,又被摆在了轮椅里。
费凌:“……”
段英叡推着轮椅,与他说:“这段时间就先在医院和家里住,定期去做检查。”
明明他只是皮外伤。
费凌欲言又止。
柳良辞看出来他不高兴,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过一周如果没问题就好了。”
不远处是三辆缓缓停下的黑色豪车。
费凌瞥见保镖们开了门,有人从车里走下来。
是一个年轻男人,黑发灰眼,衣着昂贵,西服革履。
他的面貌也很熟悉。
又一位被他忘了的熟人。
段英叡、柳良辞都没有介绍这是谁。
费凌留意到段英叡的表情——有那么点不虞和微妙的意味。
柳良辞也沉默。
这人是那位男朋友?
段英叡这时候才说:“这是大哥。”
……段申鹤?
费凌来之前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
男人朝他走近,目光沿着他的面庞往下,看了看他的缠着绷带手脚,从见面开始就眉头紧锁。
“小凌,”段申鹤酌量着对他说,“这两个月的事情回家再解释。”
“知道了。”
费凌只能点头。
他没有别的选择。养母常年在外,家里大部分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现在忘了很多事,忽然多了一对哥哥,一个朋友,自然是他们过来帮忙。
……还是很奇怪。
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吗?
从在医院醒来到现在,费凌都在默默观察身边这些人。
柳良辞见他回家,也不方便再跟着了。
他与费凌说:“回家了和我发个信息。”
费凌转过脸看了他半晌。
柳良辞戴着金边眼镜,无论面貌语气都很温柔。
他对柳良辞印象很好。
他俩出来旅游,那么至少是很要好的朋友……或者更亲密的关系。
想到这里,费凌不着痕迹地将他打量了一阵,说:“我的手机不知道在哪,应该是掉了。如果我能上微信就和你说吧。你的姓氏,是柳叶的柳?”
“对,你微信给我的备注就是全名。”
柳良辞笑道。
他也能感觉到费凌在悄悄观察他……隔一会儿看一眼。
段英叡瞟着他俩连着聊了三四句,压着心里的不虞说:“上车吧,医生等着。”
费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轮椅,想
着怎么往前挪,忽地身后就有人推着他往前走了。
是段申鹤。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是他的大哥。
费凌稍稍仰起脸,往他的方向觑视。
段申鹤正低头睨着他,雾灰的眼睛宛如金属。
他问费凌:“是不是哪里疼?”
“只是外伤,没什么事。”
费凌看了他几秒,也收回了视线。
到了车上,轮椅就用不着了。
费凌怀疑自己是个昂贵人偶,不然为什么被如此小心地放在了中间的座位。
段申鹤不许他换位置,连安全带都帮他扣得严实。
段家两兄弟,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旁。
“靠窗不好。”
段申鹤认为车祸的时候,碎玻璃很危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车辆很不安全,费凌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
段申鹤甚至开始觉得,也许得把费凌长久放在一些安全的地方,比如宅子里。
“你以后出门,让保镖也跟着你。”
段申鹤很久之前就有过这种安排,但因为费凌当时不愿意而不了了之。
现在有必要重新考虑了。
他说完,费凌眉心微微一蹙,显得很不愿意。
“不了,我不喜欢别人跟着我。”
段申鹤皱了眉,并没有接受他的反对。
“这样更有效率。”
他已经决定了。
费凌看向车窗,又说了句“不需要”。
段英叡没有接参与这个话题,低头轻轻握了握他的左手。
费凌的左手臂缠着绷带,手背上也有擦伤。
“不疼吗?”
他到现在都没听过费凌说一句。
费凌瞄了他一眼。
又不是铁做的,他当然是觉得手脚都痛,但他不和陌生人说这些。
“还好。”
他搪塞道。
段英叡听到这句熟悉的“还好”,倏然心里也舒了口气。
费凌失忆了,但没有受太多影响……敷衍他都还是这个万能句子和语气。
到首都医院,
又是一系列身体检查,无果。
费凌不愿意住院,于是回了家。
段家兄弟都不说话,屋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气氛很沉重。
费凌反而比他们乐观一些,虽然出了事故,但他目前还没有太多负面影响。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原本不存在于他脑海里的事物。
——几位男士,一段恋爱。
尤其是这段同性恋爱,对他来说难以解释。
费凌默不作声在段家转了一圈,从一楼逛到三楼又去了花园,仿佛是一脸疑惑的猫。
段英叡看得心头发紧,小心翼翼地问:“宝宝还认识自己家吧?”
在旋转楼梯上,费凌往下看着他,说:“认得,但有些东西原本没有。”
“比如?”
“猫和螃蟹。”
费凌拿了段英叡给的新手机,双手吧嗒吧嗒打字,皱着眉尖不知道在写什么。
“小凌。回房间吃药休息,明天再说。”
段申鹤叫住他。
费凌撩起眼,说:“我想看看。”
“这里是你家,没有变化。”
“嗯。”
“明早醒来也是一样的。”
段申鹤不希望失忆的费凌回家时觉得陌生,但似乎和他记忆里还是有些差异。
费凌拿着手机低头看了看,不语。他看着很苍白,面容本就有些病气,出了场小车祸,现在更显得病恹恹的。
“知道了。”
费凌说完,他在手机上打了两行字,这才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并没有多出来的东西,与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坐到床上,思索了片刻。
段家兄弟也进了卧室,都嘱咐了他几句话。
“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了。”
段英叡这样说。
费凌不回答,他瞥着身旁的另一个男人。
段申鹤已经在联系首都和国外的医院,因为病情罕见棘手,国内也少有这样的例子,他计划带费凌到海外求诊。从他进门已经接了三四个通话,都是在为这事准备。
他这时又接了一个来电,不怎么
说话,听着对面的回答,也瞥眼在旁边一直盯着他瞧的费凌。
段申鹤垂下眼帘,伸了手给费凌盖了张毯子,又示意段英叡陪费凌,自己离开了卧室。
门板轻轻地合上了。
见段申鹤走了,费凌挪开视线。
他又打开了微信。
因为之前的手机号来不及去补办,他只得换了个手机登陆社交账号,手机号不是之前的,聊天记录、信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剩下了。
但他确实在社交账号和通讯录里面发现了一些端倪。
相比两个月之前……多了一个分组。
新分组里面有四个人,备注分别是[一号][二号][三号][四号]。
——分组名字是[攻]。
费凌:?
攻?
他先点开了[一号]。
一号的昵称是[Zoo],头像是一只瘦橘猫。
根据朋友圈照片,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男高中生,染了一头白发,打眉钉唇钉耳洞,十足不良男高,而且喜欢玩重型摩托和养猫。
费凌看他朋友圈不仔细,翻到去年的状态就停了,他往上拉时才看到,[Zoo]发的最新朋友圈里有自己的照片。
一张他拍照,坐在面馆里,看着镜头。
像是他俩昨天去吃饭了。
这是朋友吗?
但他平常接触不到高中生。
倏然间,费凌想到了柳良辞、段英叡的微妙反应。
……莫非男朋友是这位?
与高中生谈恋爱不太像他的作风,但如果是,其他人是那种反应也合理了。
待定。
[二号]
二号的头像是随手拍的蓝白天空,昵称是[傅司醒],像是他的真名。
朋友圈状态很少。最新的是他发了一张车内蓝玫瑰花束的照片。
蓝玫瑰,不常见的颜色,寓意着奇迹。
除此之外,往下的朋友圈都是风景照,看不出什么。
……傅司醒?
这个名字也有点眼熟。
[三号]
头像是自拍。
他点开一看,是段英叡。
段英叡发的朋友圈几乎都写得很长很文艺,配图也是文艺风,不少是音乐相关的内容。
[四号]
头像是默认风景照,昵称只有一个字,[段]。
没有朋友圈,什么也看不到。
是段申鹤?
费凌琢磨了半晌,给柳良辞发了信息,说自己到家了。
柳良辞:[我明天早上去陪你?]
Ling:[为什么?]
柳良辞:[医生说熟悉的环境、以前的朋友,有可能让你恢复记忆。不用觉得麻烦我……我俩本来就很熟,以后你就会想起来的。]
Ling:[好。]
费凌思及此,又在备忘录里写了今天的困惑。
[新出现的角色:段英叡,段申鹤,柳良辞,傅司醒,男高。]
这行字还没打完,一个语音电话已经拨进来了。
——[二号]。
傅司醒?
“你在哪?”
年轻男人的声音。
“家里。”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手机也没人接,下午有急事?”男人的声音像是绷着,“我敲门了,没人开,柳良辞也不在。”
“因为我在医院。”
“……医院?怎么了?”
“你是傅司醒,对么?”费凌直接和他解释了,“出了点意外,车祸,我不太记得你了。”
已经是深夜了,但傅司醒那边很嘈杂,像是在街上。
一片沉默。
就连费凌也认为这话像是玩笑。
但傅司醒似乎是信了。
“伤得怎么样,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傅司醒问。
“我在首都,家里。”
“现在身上疼吗。”
费凌本以为他会问关于“不记得”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裹着厚纱布的小腿,应了声:“还好。”
“那就是疼。”
“嗯。”
傅司醒沉默几秒:“我现在过去,你先睡觉。”
费凌看着备注的[二号],也不知道说什么。
跟他
不熟。
但对方似乎和他很熟。
费凌躺了一会儿,又拿了手机在商店下载自己常玩的两个游戏。
他发觉对面还没挂断。
能听到那边的车声。
“你在D城?”
费凌问他。
傅司醒解释:“我在去机场路上。”
“我放了,路上小心。”
“嗯。”
通话被费凌挂断。
费凌在床上沉思了很久。
现在除了一号,其他三个人都接触到了,但他看不出这三人之间的共同处。
……这个分组和备注,究竟是什么意思?
备胎之组?
再打开手机的时候,App提示了两条新信息。
——来自[一号]男高中生。
Zoo:[我的全世界第一美少年在干嘛._.]
Zoo:[你,已经,五个小时,没有理我了=皿=]
这种男高的风格……
费凌想了一下怎么回复。
他编辑了一条,又删掉了。
Zoo:[已经等了一分钟了,我看到你正在输入中...好久,怎么了?0.0]
Ling:[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Ling:[我在床上]
Zoo:[6,暗示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无情!]
Ling:[?]
Zoo:[所以你在干嘛,怎么不上线打游戏,我以为你今晚在线._.~]
Ling:[你在干什么]
Zoo:[想你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Ling:[……]
Zoo:[?干嘛]
费凌想不通,他真的和男高谈恋爱了?
Ling:[你叫什么。]
Zoo:[??]
Ling:[回答我。]
Zoo:[蛙趣,你这样好抖S啊,我差点以为你刚才是说“你在狗叫什么”,特意拉回去看了……我全名蒋之野。你以为我被盗号了._.?]
Ling:[没事了。]
Zoo:[?
?]
费凌陷入自我怀疑。
失忆的这两个月,他难道和一个高中生谈恋爱?这不像是他干得出来的事……短短两个月,人性泯灭道德沦丧了。
Zoo:[怎么了,今晚这么沉默……话说,我终于把礼物买齐全了,什么时候能当面给你哇0.0]
礼物?
……不像是单纯朋友。
Ling:[我在首都]
Zoo:[??你怎么回去了,哦,那我也买票回去吧]
Zoo:[我想和你待在一个城市._.]
Ling:[我睡了,明天再找你好吗。]
Zoo:[好啊~._.]
Zoo:[你突然态度这么好我有点不习惯了0.0]
……?
他以前对男高很差吗。
太怪了。
费凌很难想象自己这两个月都干了什么。
有心事,身上又很疼,以至于一晚上都没睡好。
次日睡醒,费凌昏昏沉沉起来了。
绷带绑着不舒服,他翻箱倒柜没找到自己的剪刀,打开床头柜抽屉才见到。
里面放了俩封信件。
一看就知道是C国寄来的,约莫是近期。
他显然看过,但失忆了,毫无印象,于是拿出来看了眼。
……沉默了三分钟。
……爸爸妈妈怎么会决定让他和段家兄弟结婚。
!?
他失忆前谈的恋爱,也可能是和两个哥哥。
比和男高谈恋爱更突破想象……
费凌还是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放回信件,下楼准备吃早餐,一出卧室门就被白猫缠上了,只得抱着猫去楼下喂猫粮。
不多久,段申鹤从楼梯走下来。
费凌倦倦地和他打了招呼。
段申鹤的视线凝在他病恹恹的脸上,又往下瞟,这才见到自己的猫蹲在费凌腿上。
“压到伤口了?”
他皱了眉,把白猫从费凌腿上挪走了。
“没有,它不是很重。”
“没睡好?”
“
嗯。”
段申鹤低头,牵了他的手仔细看。
不敢碰他伤口的地方,只松松握着手腕。
腕骨实在很瘦,伶仃地,像一节玉竹。
想到那天的车祸,费凌身边跟着的各种男人,段申鹤眉头紧锁。
……还是得让保镖跟着费凌。
费凌任着他摆弄,自己转过去摸白猫的尾巴。
他垂下的睫毛长且浓,在脸颊投下两团灰色的阴影。
“医生说让我多接触以前认识的人,应该也包括忘了的人?”
段申鹤说:“是,医师建议你回到熟悉的环境。”
费凌点点头,又问:“蒋之野是我男朋友吗?”
段英叡这时候从楼梯下来,恰好听见这句话,登时愣了下。
“他怎么就是你男朋友了,怎么,他自己承认的?”
段英叡挑了眉。
费凌观察着两人的神情。
原来蒋之野不是男友?……
他又皱了眉问:“我的男朋友,是两个哥哥吗?”
段英叡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他当然是不愿意让费凌和傅司醒在一起,但也不想骗费凌说自己是他男友。
要是告诉费凌,男友是傅司醒,以费凌的好奇心,恢复记忆之前肯定得和傅司醒黏在一起。
天人交战……
费凌见他们沉默,也觉察了些不对劲。
——如果他们是单纯的兄弟关系,这两人应该早就反驳了。
……?
信息量过大。
段申鹤薄灰的眼眸像是在思忖什么。
他垂下眼帘,说:“小凌,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
“……”
“去吃早餐吧。”
他说。
费凌也看出来了。
出于一些原因,他们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神秘男朋友,可能不是段家兄弟。
但他俩似乎和自己存在一些……别的关系?
费凌喝着粥,左右两边各是段英叡和段申鹤。
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也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甚至,他们三人的关系可能更复杂嗳昧。
无法细想。
费凌将碗放好,洗了手,想着去画室。
手机上浮出了一行信息。
[二号]发来的。
傅司醒:[我在你家附近。]
傅司醒:[你家里人应该不让你出来。]
傅司醒:[我想办法进窗户。]
?
Ling:[我出去见你吧?]
费凌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
他走到卧室里,打算换衣服出去。
刚进门,就见到卧室窗台那儿有个影子……不,不是影子。
一双手攀在边缘,猛地往上。
男人从下面攀上来,利落地翻身跳进来。
隔着飘散的半透窗帘,他的身影朦朦胧胧。
这地方是三楼……
费凌怔住了。
傅司醒撩开窗帘,走近了些。
首都的天气仍是冷的。这个天气,在楼下走一圈都冻手冻脚,傅司醒从下面翻窗进来,大抵为了轻便,没有穿外套和羽绒,上身是很薄的黑毛衣。
一走近,费凌就感觉到男人身上的热意。
费凌不记得他了,也只是认为对方很眼熟。
他问:“我倒杯水给你?”
傅司醒没回答,只低头看着他侧颈上的一道痕迹,已经结痂了。
他很高,像一只捕猎的野兽似的将下意识躲开的费凌搂近了。灼烫的呼吸,从脖间抚过。
他擒着费凌的腰,近乎拥抱的姿势。
费凌解释:“在车里不知道蹭到什么了。”
他肤色白,血痕看起来格外刺眼。
傅司醒嗯了声。
“只是外伤。”
费凌又说。
傅司醒垂下眼,伸了手,摩挲着他的腰段。
隔着衣料的薄布,动作很轻。
一圈瘦削的腰线,被握在男人手里。
费凌本以为他是在耍流氓……然后才意识到是在检查。
他腰上也有痂痕。
下一刻,傅司醒已经圈着他的腰,将他半抱半搂地放在了床上。
仿佛他是医学课的人体模型,傅司醒盯着他上下查看了很久,伸了手在他腿上、胸肩碰了碰。
被这么摸着,感觉很奇怪。
“……这里没有伤口。”
费凌皱了眉。
他们关系很好吗?熟到这种地步。
见费凌颦眉,傅司醒就收了手。
他低头,问费凌:“还有哪里有伤?我看看。”
“就这些……你是医生?”
“医学生,我和你同校。”
傅司醒纠正。
“……”
费凌没想到他和二号还有这层关系。
“只是忘了一些事?”
傅司醒继续问。
“嗯。”
“还有哪些地方有伤?”
他又继续问。
费凌怀疑自己重返医院,傅司醒就差戴个听诊器了。
“没有,需要脱给你看吗?”
他问。
傅司醒也没说需要不需要,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
黑沉沉的眼睛,眉目凌厉,身材高大,这让费凌想起丛林里的一些兽类。
傅司醒低下头,倏然亲了他。
费凌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搂着更贴近了些。
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哥哥们还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