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呆滞了一下,一直放在身后的右手掏出一本杂志来。

  居然还是十五年前的十月刊,杂志的边角略有卷曲,整体保存尚好,只是白纸泛黄,各种颜色光泽不再。豆豆老师将杂志送到吴耀的眼前,硬是想将封面上那个青春洋溢、言笑晏晏的清爽帅气的男子面容,灌到吴耀脑海中。

  吴耀瞥了一眼,移开视线,拂开书,一脸无奈的样子,“你这小姑娘咋回事哈?现在流行这么安利你偶像的啊?这看着我也不印识啊,没名气啊。”

  女老师像是没辙,一咬唇,憋了好大一口气,像是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启耀身后一个高挑的女志愿者,穿着一身运动装束,拉过她的手,口气冷淡:“他说不是就不是好了,正主就这德行,和他死磕有什么用?也是,他绝对不会是他的!启耀是我们心中的奇迹,我不能忍受奇迹陨落,自甘堕落!”

  吴耀觉得有些尴尬,正想说些什么,只见那带着志愿者胸牌的女子拉着女老师,恨铁不成钢般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耀被那眼神中直接的逼视,骇得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吴耀无语地想:“我还真不是你想找的人。恭喜你早日清醒,及时回头。”

  明星什么的,偶像什么的,再光鲜亮丽,也就是一些人造光而已。追逐这种可有可无的光,也只有年轻人耗得起心神和时间。

  一一内核十分迂腐的中年男人吴耀如此觉得。

  福利院的大门缓缓为他打开,看了一会儿热闹的保安走出保安室,热心地八卦道:“耀哥,长得像明星可真好,这些年就没见你的桃花少过。窦老师的朋友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不过,脾气可还真挺得劲,不是就不是,还闹那么大火气。”

  吴耀跟着对方乐呵呵地笑:“只能说哥魅力大。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什么启耀更帅,生活有滋有味多了。”

  保安不疑有他,奉承道:“耀哥牛批!不过这启耀是谁?我问了窦老师,她说是个过气了十多年的明星,不过如此。唉,我弟媳似乎以前也是启耀的粉丝,她有时也会念叨,和我媳妇回忆起启耀的绯闻八卦,连喷带骂的,一连剁了十斤饺子馅,一口大气没喘。”

  他还来了点兴趣,问他:“你弟媳说这人犯了什么事情?”

  “哎呀,具体的我这大老爷们听不懂,但像是坏事都做全了,什么洗钱吸毒嫖|娼强|奸、贩卖人|口|卖|淫之类的都有做吧。哟哟哟,那个圈子乱也是很正常的,不过遇到这么个,怕是早坐牢去了,也不怪后面没有什么风声。”

  吴耀眯着没有笑意的眼,心中嘀咕着:“这不是黑粉吗?”不过他也见怪不怪,就说早年间启耀全网黑的程度,就算现在有人说天破个窟窿,也是启耀拿头顶的,都见怪不怪。

  保安看他嘴角咧得夸张,低声凑近说道:“据说这个人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是个同性恋,当年可有不少像我弟媳那样的女的想嫁他的,这可太恶心了。加上他干的那些破事,是不是同性恋就比普通人更容易做出这种伤风败俗,违背三观的事啊。刚刚窦老师那朋友,我听说她喜欢启耀喜欢了十多年,可把我吓到了,明星那样,难怪粉丝也疯疯癫癫的。”

  吴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和保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有事要忙。

  他走向路边,开着他那辆不知剐蹭了多少次也没有补漆的二手桑塔纳,缓慢地驶出福利院大门,忽然看到座位上有一条代理商送的香烟。吴耀拿起一包烟,响了喇叭,在保安亭齐平的地方停下,熟稔地向保安怀里丢了一包,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一段时间也没有一个姓胥的先生来过吗?”

  保安没想到他还没忘了这个,摇头,“还是没有。耀哥,这么多年我就没见着过,你确定是姓胥的先生吗?要不给我看下照片,我这人记性好,只要他出现过,绝对认得出!”

  吴耀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看着反光镜上自己的脸,不得不承认确实不保养老得快,又发福了不少,但形骨眉眼终究还是个潇洒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想着那些十余年前的照片,对上保安这个老实人的眼睛,“我没照片。邢师傅你就继续帮我留意着有没有姓胥的来过就行!麻烦啦!”

  保安点头后,忽然说到启耀今早赶飞机时挤多了发蜡,来不及补救的发型,“耀哥,下次嫂子给弄了发型,你也自个儿照照镜子再出门吧!今天你这模样,像极了那些姑娘家嘴里的油腻大爷了。”

  吴耀扯了扯衣服,不自然地一咳嗽,将头缩回了车里,发动引擎,将自己送进了漫漫车流中。

  原本还说去最近自家新开的火锅店去吃火锅的,吴耀摸了一把头发,也不知道揩了多少油,只得改了道直接回家,打算回家再喊个火锅外卖。

  路开到一半,吴耀的车不知道被这大都市的高价车超车抢了多少次车道,心中隐隐也带上一点火气。

  车里收音机里放着新歌榜上一首他很喜欢的抒情歌《无问无答》,唱到“平行线是你我亿万种际会的绝对”时,忽然一通电话响起,歌声戛然而止,只留有他手机静音下的无情震动。

  吴耀接通车内蓝牙,耐着脾性,等着这无名的来电说明缘由。

  车流卡在路口红绿灯前,天光黯淡,路面上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水光映着各色灯光,迷蒙慌乱,就像是这花花世界里杂乱的心思。吴耀觉得车里的空气都变得稀少起来了,呼吸困难。

  他很讨厌雨天,讨厌了三十六年了,想必,这之后还会继续讨厌下去。

  车里引擎嗡嗡作响,似乎还有哪里有滴答滴答的钟表声,声音越来越鲜明。

  “嘀一一!”

  后面车的喇叭声将启耀的注意力从雨声、电话声中惊醒,已经是绿灯了,他继续上路,等到分流后,路况稳定,才警惕地问对方:“请问哪位?”

  不知何时,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消失了,电话中取而代之的是衣料的摩挲声,和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忽然,车载音响里,传来了闷闷的钢琴声。尽管音质不佳,但是每一个音符的内涵,到了吴耀的耳里,都无比清晰。

  是一段十分虔诚正经的音乐,美妙的曲调像是一首流行乐,却不是吴耀听过的任何一段。

  吴耀在钢琴声落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地“喂”了一声。

  电话里面一个沉闷的男声,带着气声,喊他:

  一一“启耀。”

  也正是这时,电话忽地挂断了。

  “操!”吴耀忍不住骂道,一边回拨电话,一边一脚往油门用力登下,用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在玉湖市城郊的公寓。

  可这通电话,之后无论吴耀怎么拨,他都拨不通了。寒风中,他冒了一身的冷汗,这个声音,太像了,他颤抖着手,在一次又一次的电话关机提示音中,按下了取消拨打,又再次回拨......